医院出奇的效率。
手术室的灯亮起来,短短时间里,麻醉师和主治大夫也都到位,茜瑶握着拳头,身体有些颤抖,牙齿将下唇咬的泛白。她害怕奶奶这么大年龄,最终熬不过去。
一杯热水递到她面前,她缓缓抬起头。
“尽人事,听天命。”他说了句不算安慰的话,她接过杯子,有些烫手,终是说了句“谢谢。”
长夜漫漫,一分一秒都在折磨人。
蒋勇看看表,没有开口离去,只是随意的站着,却和周围保持距离。
茜瑶靠着墙,脑袋一片空白,手中的热水慢慢变凉。
终于,手术室的门开了,她急忙挺身,水从杯中晃出,撒了一地。
医生却是走向蒋勇,摘掉口罩,“手术很成功,麻醉解除后,病人可能还会持续半昏迷状态,接下来三天是危险期。”
蒋勇点点头:“谢谢。”
“应该的。”医生很客气。
天色大亮,奶奶重新被送到ICU,茜瑶像被抽掉了脊梁,浑身无力。
“走吧。”蒋勇拉住快要滑倒在地上的她。
她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神尽是迷惘。他放开手,皱了下眉,“回去休息。”
茜瑶摇摇头,“我哪里都不去,我要等奶奶醒过来,你走吧,等危险期过了,我去找你。”
蒋勇不置可否的看着她:“你以为在这里不眠不休的熬上三天,病就会好?别忘了,你现在一切都是我的。”
一切,思想,灵魂,还有身体。
“可是……”
“没有可是!”他将车钥匙抛给她,“底下二层B区,自己找了去车里等我。”
她捏住,身体却不听使唤,他一眼瞪过来,是不容置疑的强势。最终,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电梯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过如此。
总算,奶奶还活着,没有比这更庆幸的事情,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电梯门“叮”的开启,她走进去,轿厢比普通客梯长一倍,异常空荡。
门缓缓闭合,下行。
同时,另一边的向上攀升的电梯打开,王猛大步踏出来。找了三家医院的病房,都没有他形容的人,这是第四家,他有些急躁。
噩梦的黑夜过去,他赢得了奖金,足够支撑起她的天空。
病房前台,蒋勇让护士将病人家属的电脑资料替换成自己的,一旦出现状况,也好及时联络。看病除了需要钱,也需要关系。
她把一切都抵押给自己,像贴上私人所有物的标签,他就适当尽点心力。
修改完资料,蒋勇开始挑选特别看护,与其让她独自强撑,不如找个专业的。
旁边有人询问护士,声音很熟悉,蒋勇不由抬起头,愣了下。
王猛也未曾预料会在医院看到蒋勇,爽朗的打个招呼:“师弟,好久不见!”
蒋勇微微一笑,昨晚不是才见过吗?没有挑明,打黑拳那种事情,并不光彩,而是耻辱,师父在世的时候,是决不允许的。
两个人的生活圈子没有半点共同,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王猛看着父亲生前最喜欢的小徒弟,有点感慨。
据说是为防身,蒋勇曾下过一段苦功跟着父亲学习搏击,可在王猛看来不过是玩票性质,偏偏父亲对他赞不绝口,还累的自己频受责骂,那不是多么美好的回忆。
父亲去世后他便没有消息,枉费生前对他那样照顾有加。想起这点,王猛心里多少有点忿忿不平,学武之人多尊师重道,于是接下来的话倒有些责怪之意。
“师弟,我家的场馆已被刘师傅盘下来了,过些日子是我父亲的祭日,你要有空,就来拳馆。”
蒋勇点点头,顺手拿起前台的纸笔,将自己的号码写下,递给王猛:“你若有什么需要,可以打电话找我。”
这句话本来说的很是真诚,但王猛听起来却觉得分外别扭,小小的纸片捏在手中,起了皱。
蒋勇选好看护,“有人在等我,就不多叨扰了,代问师母好,我会抽时间过去看望她。”
寒暄这种事情本来就尴尬,王猛巴不得他早点离开,自己好询问茜瑶的下落,于是挥手道别。
蒋勇扭头离去。
“请问这里病人家属有没有叫茜瑶的?”
蒋勇最后听到这样一个问句,嘴角轻挑,勾勒出一抹笑,师兄找的人名字挺有意思,倒像安乐能编造的风格。
车里,茜瑶歪靠在座椅上,整晚心力交瘁,终于撑不住迷糊的睡去,蒋勇轻轻拉开门坐进去。
几缕乱发遮住她的眼睛,他伸手拨到耳后。她的皮肤细腻,因为疲惫有淡淡的眼圈,长长的睫毛像道纱幕。有洁癖的他发现,触摸她并不会让自己觉得讨厌。
他将她的座椅放平,动作轻缓。发动车子,打开暖气,汽车的性能很好,噪音很小。
车是孟行的,他从地下拳场直接开来,那家伙估计后悔的要吐血吧,50%的租价够他头疼好一阵子,这点,还要谢谢自己的师兄。
车外阳光明媚,他心情大好。
生活就应该这样,在计划的轨道中,平稳的前进。
他扭头看了眼熟睡的安乐,随着呼吸,胸膛微微起伏。
她的一切,都将是他的……
这一觉睡得无比黑甜,挣扎撑开眼睛时,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头脑一阵晕眩,浑身碾过似的疼痛,她半撑着手坐起。
“醒了?”
茜瑶闻声侧头,反应生生迟钝了半拍,这才将记忆衔接上。
医院,手术,协议。
才刚移动,他抬起头,目光对上她的,他的眼睛很亮,似没有微尘的海水,沉溺般的吸人,他站起来,她不由自主后退两步。
“我有这么让你害怕?踹我的勇气哪里去了?”他在她的注视下,轻笑,薄唇微启。
“给我一点时间,我想看奶奶醒过来。”她闪避他的眼神。
“我给你时间,谁给我时间?”他迅速贴近握住她的肩膀,势在必得。
医院自有人照料,她去不过是平添伤心,等待的滋味会把坚强意志的人生生摧毁,况且她看上去是如此在乎。
分心是最好的疗伤药剂,对他们而言,都是。
他要用她驱逐梦魇的折磨,况且,她也需要暂时的纾解,来忘记那些生死边境上的等待。
蒋勇伸手一拉,她被压在他胸膛,他的鼻子高挺,撞上她的,眼睛,带着隐忍的欲望。
他居高临下,目光顺着她的脸,掠过胸口。手指抬起捏紧她的下颌,低头。
他的唇滚烫,先是缓缓厮磨,接着惩罚性的啃咬,吃痛的声音还没出喉咙,她不过微微张开唇瓣,他的舌头便顺势滑了进去,放肆的旋动,她闭上眼睛,身体微颤。
同款沐浴乳的香氛将他们包裹在一起,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和他唇齿相交的一天,太遥远的记忆潮水般上涌,这个人,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她恨吧。
他滚烫的吻蔓延到颈上,带着压抑释放后的疯狂。本能的驱动,不用经验也可以做的很好。
她身上有和他相同的味道,他玩耍一样,在她的皮肤上印下一个个吻痕,像专属品的标签。他买的衣服,纽扣一颗颗由他亲手解开,她下意识的闪躲,被他紧紧圈在怀中。
“什么都可以给我,是你自己的承诺。”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暗哑,在她耳边响起,带起暖风。
她停止了反抗,逆来顺受的模样他却不喜欢。
他是故意的,扯开她的衣服,欺身上前,深黑色的眸子盯着她,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肌肤。
“不要在这。”她终于开口。
蒋勇将她横抱起,一脚踢开卧室的门,抛到床上。
床很软,她的身体却莫名的痛楚。
“也是,上床本应该在床上。”
他的手掌肆意地游移,炽热的吻烙在她纯白的肌肤上,触感柔软紧致。她的心脏狠狠收缩成小小一团,紧紧咬住下唇,半点声音也不发,他的抚摸一路向下,按上肋骨旁的胎记。
“安乐。”他叫她的名字,这只是开始。
他将自身的衣服迅速褪去,他的高大越发映衬她的娇小,他毫不在意的将重量压到她身上。
她闭着眼睛,被动的承受一切,他半撑起身体,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桎梏在头顶。
“睁开眼睛。”
他不喜欢她的逃避,他的肩膀上有她咬伤的痕迹,她让他痛,他还回去不是应该吗?
如他所愿,她睁大双眸看着他,瞳仁夜一般漆黑,中间映着小小的他。汗水从他脸颊滑落,恰恰跌进她的眼睛,火辣的刺痛。她觉得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却依然倔强的紧咬牙关。
他以为自己掌控全局,然而,感情永远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茜瑶以为世界上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可是她把自己也卖了。
交易,无论什么条件她都能承受,可是心里的难受,却无法掩盖。身体的疼痛,更是直白。
他像一把利刃,轻而易举的将她劈开,而她必须心甘情愿,逆来顺受,偏偏她做不到。她从来没有和一个男人如此接近过,唇齿相交,肌肤相亲,像跌进漩涡中的迷梦。
第一次,没有爱情,记忆中只有痛,还有飘忽不定的须后水味道,说不上的淡香,像一层纱幔将她裹起,是蒋勇的味道,像他的人一样,强势的沾染在她身上。
江边会被猫恐吓落水的少年,在时光雕琢中,早无昔日半分相似,有的是不属于他年龄的犀利和冷漠。
“我想去医院。”茜瑶抓紧床单。
他的眼睛褪去激情时的迷蒙,淡淡看过去,“你想走进去还是躺进去?”一夜未休加上激烈运动,她不去探病而去治病还差不多。
门铃响起,他穿起浴衣开门,预约的外卖送来了,时间恰到好处,精致清淡的四菜一汤。他拎进来,摆在餐桌上,“吃饭。”
她顾不得浑身乏力,套上衣服,以为吃过饭后,就能放她走,匆匆几口下肚,食之如蜡。他用餐很斯文,目不斜视,专注认真。
将餐盘收拾干净,茜瑶极累极倦,并没再开口说话,可目光执拗的看着他。明明没有交流沟通,他却能看懂她想要说什么,无非是要离开,他心里嗤笑,亲情,就这般让她奋不顾身?
蒋勇看看手表,“八小时后,送你去医院,现在,我要休息。”
王猛寻找一天,毫无所获的回到拳馆,总觉得有什么细节被他忽略,否则偌大的城市,不可能找不到一点线索。
他知道茜瑶善于隐匿,否则刘达那个眼线众多的盗贼头子,早就将她捉到。刘达不知道医院的入手点,茫茫人海,无所斩获情有可原,可自己同样也找不到,不由感到十分挫败。
拳馆冷清,寥寥几个学员,护具又是凌乱的四处散落,他没有心情去指导训练,打了几个招呼,独自走到二楼的杂物间。
床铺还是老样子,他时常留宿这里,期望有一天她会回来,拿点遗忘的东西也好,可她遗忘的只有他的心。
房间狭小,呼出的气变成白雾,“这里太小太冷。”走的时候她这样说,他不相信那是心里话。
他坐在她睡过的床上,放松下来,肌肉酸痛,撩起上衣,肋骨处一处明显的淤青,比赛时不慎被高抽腿扫到,若不是闪避得快,只这一下,就足以让他永远起不来。拉过被子,他和衣躺在床上,思绪难平。
茜瑶是以逃跑的姿态闯进他的世界,没想到,离开他时,她仍是在逃。
两年前,他父亲刚刚过世,势单力薄祖业支撑不下去,认清现实和改变现实总有差距,终日跟着一群小痞子在外厮混。
初夏雨夜东街后巷,因为鸡毛蒜皮的口角,他和一群混子打架,下手不知收敛。
警车来的时候,他有些后怕,拔腿就跑,没想到漆黑的巷道,无端窜出来一个人,和他撞了个满怀。
那天是茜瑶第一次下手,夜班,接应的人偷懒跑去游戏厅,逃跑,在看到警察变成本能。
月黑风高,警车呼啸声越来越近,他无暇顾及,左顾右盼的寻找藏匿之处,一只手拽了下他的衣服。
他跟着她躲在四只并排而立的垃圾桶后面,阵阵恶臭熏得他胃里一阵翻腾。
“你是哪边的?”她捂着鼻子问。
哪边?他住在南郊,于是开口说了“南边”。
她便以为他是南区的人,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会告密。”
认识她时,他不是好人,她也不是;他在逃,她也在逃。可现在,即使逃跑,她也不在他身边……
他,还能找到她吗?
夕阳已经沉没,房间光线昏暗,蒋勇睡的很香甜,呼吸浅而绵长,半截被子压在身下。闹钟响起的时候,他不悦的皱紧眉头,没有理会。
茜瑶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进卧室,俯下身子轻推了他一下。
“时间到了。”她低头说。
蒋勇缓缓睁开眼睛,伸手按着额角,坐起来笑道:“我以为你会趁我睡着了溜跑掉。”
她是想跑的,可是门锁打不开。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医院,是蒋勇最讨厌的地方,充满生死离别。他倒没有食言,休息了半日,晚饭后带她回到这里。
“我自己进去。”
他刚想说什么,电话响起,他松开抓她的手,“三天后,给我电话。”
冬日夜幕降临的很快,城市霓虹闪烁,倒一扫白日的灰败。从医院出来,驱车到了约定的酒吧,蒋勇将车钥匙抛出去,孟行苦着脸接过。
“老大,你消失一天搞什么。”
“女人。”
孟行一幅“别开玩笑”的表情,蒋勇微微一笑,原来他说真话的时候反而没人相信。
顾及孟行要开车回去,他只叫了瓶百威,孟行倒毫不在乎的叫酒保拿出存的黑方威士忌,对着苏打水和冰块,在玻璃杯中轻轻摇晃。
时间尚早,酒吧冷冷清清,独独他们两个大男人喝酒,看着有些奇怪。
“你成天跟着我,也不怕梁洛说你是GAY。”蒋勇难得开起玩笑,满意的看着孟行被酒水狠狠呛了一口,边咳嗽边放大话:“他敢乱说我先把他弟弟做了。”
“梁渭?”蒋勇挑挑眉,这是他们圈子唯一公开承认的同性恋。
孟行无语,要说起来蒋勇还真是少有幽默感,他隐射的只是一个器官而已。
“对了,梁渭车祸后你去看过他吗?”孟行想起这茬事情。
蒋勇摇摇头,“我干吗要去,和我又没有关系,我连他住哪家医院都不知道。”
孟行调笑道:“梁渭好歹也是被你拒绝后伤心出事的,你这么无情,我看,爱上你的男人女人都只有一个词形容。悲摧!”
蒋勇不可置否的喝了口酒。爱情?太遥远太梦幻的词。
“真想看看你坠入情网的样子,不晓得会不会也很悲催。”孟行还是损人不利己的德行。
蒋勇自有整治他的办法,开口就戳住他的软肋,“50%的租金,什么时候给我协议?”
孟行哀号一声:“老大!兄弟你也算计,你家不是新圈了块地吗?锅里肉都满了还惦记着别人的清粥。”
蒋勇抬起头,柠檬色的射灯投在脸上,眸子越发显得晶亮,嘴角嗤笑道:“我家?不提也罢。”
他不把那当成家,就什么都没有。他要的,是自己能掌控的筹码。
“50%我真搞不定,再说你要写字楼干什么?”孟行只有在他这里才不怕丢面子,出尔反尔。
蒋勇并没有回答,也不指望他能干脆利落的敲定,毕竟这不是个小数目。
“70%。”孟行咬咬牙,“你也知道家里本来就不待见我,再低我就无能为力了。”
蒋勇微笑着举杯向他碰去,“叮咛”一声清脆,“小五,谢谢。”
三天,短暂又漫长。
茜瑶不知道自己在执著什么,坚持什么,到了一定年龄,器官衰竭,病痛缠身,早早离去未尝不是件好事。可她偏偏不放手,死死想要守住的,也许只是最后一点亲人的温暖。
再难她都没有抛弃,她做到了,看,守住一个人有什么难的?
她终日守在ICU外,常常透过窗户目不转睛的盯着心跳仪,生怕那跳动的绿色突然“滴”的一声变成直线。
医药费是一笔巨大的花销,毫不留情的刷着蒋勇的卡,她觉得厚颜无耻不需要锻炼,只要有一颗强悍的心就足够。
这不过是一场交易,她付出对等的代价,得到她想要的报酬,就是这样简单。她没时间感伤,若只惦念着过去,路是没法走下去的。
万幸的是第三天上午,奶奶终于从昏迷状态转醒,主治医生说暂时脱离危险,茜瑶总算松了一口气。
“三天后,给我电话。”蒋勇这样对她说,她捏了硬币,万分不情愿的起身,刚待推门,抬头看见窗外走道里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猛。
王猛终于想起有什么是被自己忽略掉的。
茜瑶为防止被贼帮抓住威胁的把柄,在医院登记紧急联络人的电话是时常变换的,有段时间所留正是他的号码。
被刘达抓捕前,他还收到过医院缴费的电话通知,他却把这最关键的一点线索忘记了,不由暗骂自己是笨蛋,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却不懂得动动脑筋。
他调出从前的通话记录,陌生的电话一个个查找过去,没多久就让他找到地址,却是他曾经详细咨询过的医院。有疑惑也有不甘,再次临门仍带着满怀的期望。
玻璃门,半截透明半截磨砂,将一个空间阻隔成两段,门侧是半人高的白漆前台,摆着咨询的金属牌,护士踮着脚尖趴在电脑前整理档案。
茜瑶紧握着手蹲在后门,磨砂的半截隐去身形,只留模糊的一片。硬币,本是捏着准备拨打电话的,在手中慢慢悟热。
王猛在门外询问,护士给他查找资料,可资料蒋勇早已更改。初衷不过是为了便于联系,却让茜瑶像隐藏在水下的海藻,遮光蔽日,不显身形。
门外的对话清晰地传进,她蹲在地上脚渐渐发麻,佝偻的身子倚靠在玻璃门上,凉意沁满。
护士帮不了王猛,朝他耸耸肩膀,表示爱莫能助。
他有些急躁,杵在前台不知所措。手机里有七个未接电话,陌生号码,是比赛那天凌晨时分的记录,他直觉那是茜瑶打来的,可是回拨过去,始终无人接听。
他掏出电话,翻到那个号码,鬼使神差的按上通话键。转角的公用投币电话响了,铃声清脆,从甬道的那端传来,王猛楞了下,按掉电话,铃声嘎然而止。
他大步走过去,再拨,最终确认——就是这个电话,定是茜瑶给过他求助的信息,他却错过了!伸手,重重一拳捶在墙上。转头朝病房区望去,若在这里死守,是否能遇见她呢?
巡房的主治医生推门,撞上了柔软的身体,低头疑惑的看着茜瑶,“你蹲这里干什么?”
她手撑着墙壁缓缓站起来,门开合的间隙,正好对上了那双眼睛,炯炯发光,像荆棘丛中的一堆火,闪着欣喜与不可置信。
王猛推开门几步走到她面前,紧紧攒着她的手腕,生怕凭空消失般。
“丫头,你太不道义了,居然给我玩失踪!”
茜瑶低下头,心里凄楚,深深吸了一口气,从他手中挣脱开,再抬起头的时候,变成一张冷漠的面孔。
“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手在背后握紧,指甲深深刺进肉里。
毫无意外的看到他错愕的表情,他勉强撑起一个笑容,“茜瑶,别开玩笑,我们出去好好聊聊。”
“谁叫茜瑶啊,你是不是从精神科跑出来的?都说不认识你了,你这人怎么没皮没脸啊!”长痛不如短痛,记住自己的坏,他就能解脱了,她想。
她能给他最好的回报,居然只剩这个,不见,忘记,还有,恨。
主治医生狐疑的看着他们,“有什么问题出去好好谈谈,这里是ICU病区,不要打扰病人。”抬手指了指门上方的提示牌——请勿大声喧哗。
“没什么好谈的,我不认识他。”她转身就要离开,被他一把拉住。他的力气很大,看出来已经隐忍着控制了几分力道,可仍然握的她手臂生疼。
“放手!”
“不放!”
两个人倒像笼中困兽瞪大眼睛相望。主治医生不耐烦的开口,“要演偶像剧出门右转复健区有大把空地,再大声嚷嚷我叫警卫把你们都轰出去。”
王猛拽着她往外走,也不按电梯,直接推开楼梯间的门,她死命挣脱,手腕通红。
天气灰蒙蒙,加了一层滤镜般,温暖的色彩一点都看不见,几只雀儿在高高的道行树梢跳跃,才显出一丝生气。出门右拐,复健区的沙地,他停下脚步却不肯放手。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的问题让她没法开口,说她把自己卖了?对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说这样的话,比起说不认识他更残忍。
王猛冷静下来松开手,伸过去摸摸她的短发,顺滑柔软。“别说心里没有的话,告诉我,出什么事情了?”
她宁可他像对那些混子一样,狠狠抽她一巴掌转身离去,他对任何人都没有耐心,独独在这里收敛脾气。她什么都不能再给他,爱情?太遥远太梦幻的词,像她心里捂住不会发芽的种子,她要把它拔掉。
“你走吧,别来找我了,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我看见你就讨厌。”她脸上是再自然不过的厌恶神情。
“我做错什么了?”他握住她的肩膀,瘦骨伶仃的硌手。
她望着他,眼中满是鄙夷,“你知不知道,从头到尾我就没对你说过真话?连名字都是假的,我不过是拿你开心,耍你玩的。”
认识我,是你最大的错误,对不起,雷子哥,把我忘掉吧,就当踩着****把过去都蹭掉吧,我什么都给不了你,除了灾祸。
他不可置信的摇摇头,“这不是真的。”
他在内袋里摸着那枚光滑的硬币,抓起她的右手摊开,将它放在她的掌心。“幸运硬币,正面就出击,背面就逃跑。茜瑶,你敢握着它说你不是在逃跑吗?”
“别傻了,这种鬼话也只有你会相信吧!”她抬手将硬币摔出去,银色的抛物线落在灌木从中,不见踪影……
王猛心中大恸,正待冲过去捡,听闻后方有人“啪啪”的鼓掌,口气轻佻:“没想到出来溜达还能免费看到好戏!”
茜瑶顺着声音看过去,瞧见两个男人,一站一坐。站的那位看上去很是眼熟,推着轮椅杵在行道树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热闹,讽刺的的话正是从他口中说出。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倒是生疏的面孔。
她搜索了下记忆很快想起来,此人是KTV灌她酒水挑起事端的梁洛。说巧也不巧,梁渭车祸后,梁家看病自然选全省最大的医院,恰恰和茜瑶奶奶救治的是同一所。
梁洛推着弟弟出来透透气,没想到诺大的医院居然给他碰到了熟人,他按了下坐在轮椅上的弟弟的肩膀,闪身走到前面。
“看你钓了不少男人嘛,我也有钱,随你开个价码,我不介意捡陈少的破鞋穿。”边说边睥睨的看着王猛。
王猛本来就心情不爽,除了对茜瑶,他的脾气从来都不算多好,梁洛阴阳怪气的腔调很容易就把他搞炸毛了,直接一拳挥了过去。
茜瑶心里叫糟,想也不想的就扑过去挡住,王猛收势不急,狠狠打在她的背上,冲劲大的连带梁洛一起掀翻在地。
王猛看看手拳头,有些不敢置信,她居然替羞辱自己的人挡驾!他并不知道她这样做全是为他考虑。小人是不能得罪的,故意伤害罪可大可小。
梁洛也有点出乎意料,愣了下。茜瑶半响才从地上爬起来,背后的闷痛让她几欲作呕,她低下头喘了口气,毫不在意的拍拍手上的土,“你走吧,要钱没钱,要财没财,别缠着我了。”
快走吧,等人家反应过来找你算账吗!
“欠你的钱我早都还清了,我现在的男朋友很有钱,不想再和过去有任何牵连,也不想再见到你。”斩断希望,她便不会再奢望依赖,也不会带给他灾祸。
王猛摇摇头,“不可能,”说什么也不相信这是她的真心话,那个一脸坚强,笑容灿烂,甜美地叫自己“雷子哥”的女孩,难道是个幻象?
她扭头就走。不要再找我,不要再用那种受伤的眼神看着我。雷子哥,对不起。
茜瑶没有回头,深呼吸,一步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