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目光偶尔盯着女子瞧,偶尔又瞇起眼抬头看看太阳。
「别怕,没事的。」女子好像这么说道,她的腔调完全不像台湾人。
小孩子小心翼翼地朝她走近,残忍的太阳毫不留情地晒着他。
「苗苗?苗苗?」
一道温柔耳熟的嗓音响起,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疯狂摇动。
在我再度眨动眼睛之前,我看见那个孩子扑进紫衣女子的怀抱,就像母亲与孩子一样温馨和乐地相拥着。
而那孩子的长发,在阳光照射下久了,好像隐约透着一点靛色的光芒。
「苗苗,妳身体不要紧吧?」
我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泪水朦胧的视线中,一个雪白的影子在我眼前晃漾,然后一只冰冷的手摸着我的额头,我立刻回过神,惊慌失措地看着那对鲜绿色眼睛。
「祭、祭泠……」
喔、天啊,唐芯苗,妳到底在干什么啊?
和西教室并列为补习班里最大两间之一的北教室,与一般升学补习班没什么不同的黑板就挂在十几排桌椅的前方,白色的粉笔字迹在上面画了好几幅活像物理课还化学课才会出现的图,旁边密密麻麻地写满中文字,可是,即便它写的是中文,我还是看不懂它到底想要说什么。
「苗苗,妳的体温是不是有点低?」
虽然这么说很没礼貌,但我敢说,在这家补习班里,最没有资格说别人体温低的人就是你。
我心里暗想着,眼睁睁看着祭泠将手收了回去,给了我一个温柔无比的微笑。
「大概是今天学生出席状况不错的关系,阴气太重,苗苗的气被干扰到,精神也跟着不济,加上妳是女孩子。」祭泠笑着摸摸我的头,「妳要不要到本部找阿杰来换班?男孩子阳气盛,一百名亡灵的阴气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话是这么说……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抓着手中的原子笔,打算告诉祭泠想留在教室里听课时,这位围着长围巾,正在上《分子形变学》的补习班名师,已经体贴地开始收拾我桌面上散落的讲义和活页纸,我羞愧的发现有几张上面还有我睡着流下口水的痕迹。
即使是此时此刻,我在面对祭泠时,内心还是有着深深的罪恶感。
如烧焦般浑身漆黑,温和的绿眸被凶悍的茜红取代,无法分辨身旁伙伴,只想吼叫、杀戮、撕裂任何物事的祭泠──这都是因为我的胆怯而引发的。有时候夜里睡梦中,那一时半刻的恶梦还会在我脑中重演,即使补习班的同事,还是像以前一样对我很好很好……
有的时候,我真的无法原谅那时的自己。
「祭泠老师……下课了吗?」
教室的后门悄悄地打开,招生组组长亭佳学姐,捧着一叠看起来很重的白纸,有礼貌地打了招呼后才走进来。她先愣愣地看了我一眼后绽出微笑,然后才将那叠纸张交给祭泠。
「这是等等随堂测验的试卷,摧摧和偎偎刚才赶制出来的。题目已经改过囉,是依照超前进度进度表上的题库抓题出的。」亭佳学姐对祭泠比了个大姆指,「照这样的速度下去,祭泠老师的《分子形变学》大概在中秋节时,就能完成期中总测验的进度了呢!」
「本来就应该提早完成进度,把重心放在复习上啊。灵的思考很直线,记忆力也不太好,不多做复习,到最后期中测验出来只会看到一片满江红,进行补考的话,摧摧跟偎偎又要加班了。」
祭泠接下考卷稍微翻翻,「上一期害摧摧、偎偎加班很不好意思,圭峰虽然没说什么,但他很在意……这次我铭记教训,补充的冷笑话甚至忍痛删掉好几篇呢。」
喂喂,你教的课不是《分子形变学》吗?冷笑话是哪门子的补充啊?就算没讲也没关系好吗?
「这样好可惜喔。」亭佳学姐婉惜地说,她的大眼睛看向我,「苗苗也这么觉得吧?刚刚的课有趣吗?」
「啊……」我傻傻地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确来说,是不管说哪句话,好像都不太对,毕竟上课打瞌睡的是我。
「苗苗还不太能适应全员到齐的同学们散发出来的气,而且她的体质敏感,被影响的状况更严重。」祭泠对亭佳学姐说,「妳带苗苗回本部,下堂课让阿杰来接替她吧。」
「啊……我……」
我发誓我不是受到灵的影响啊!我真的只是、只是──
只是想认真听课,然后不小心睡着而已,这种情况在数学课、历史课和国文课都发生过啊,之前连考基本学力测验时,我都能忽然睡着了……
我大概是得到我爸的遗传了吧。
依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我,敌不过亭佳学姐拎住衣服后领的力道,乖乖跳下最后一排的高椅子,想转身拿那叠祭泠帮我整理、堆栈整齐的杂物时,亭佳学姐已经接下那些东西,然后一掌把我打向出口。
「苗苗,这些小东西就让我来拿吧。」
学姐轻快地说着,她又对祭泠点了点头微微笑后,快步跑到我身边勾住我的脖子,拉着我踏上充满岩石的红色系连结走廊。带有血腥味的热风吹乱了我们的头发,我的双腿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我还是没办法鼓起勇气,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自由穿梭在连结本部与各个教室的石桥走廊。
「对了,亭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