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红尘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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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杜总,您这样可就作煞我了,这不也是造假吗?

对,是造假。杜百川的口气轻松自然,你啊也真傻,你以为电视台会像报上登的那样公平竞争,考试录用?其实,这全是糊弄人的,录用谁,早就内定了,考试只是做做样子,说白了是混淆视听、伪造民意,能不假?我的小姑奶奶,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考试时你只消走过场、装得像有那门子事就行了,等着录用通知吧!杜总,谢谢您的关照,容我再考虑考虑。

嗨,你怎么变得磨磨蹭蹭的了?考试在即,没准聘用人员业已内定。不行,我得使出撒手锏,看他们敢不买账作出调整?说着,杜川拿起话筒拨号。

杜总,不要这样做。方毓眉按住了话机,请别勉强我接受您的安排。

唏,现在居然还有像你这样的人。杜百川双臂张开坐在转椅上,不停地摇头。

杜总,您别生气。说实话,此刻,我最想的不是参不参加考试争取录用,而是弄清这篇文章的出笼经过,他凭什么背着我捏造事实,毁我名声?

我说你的脑筋怎么就转不过来呢?杜百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既如此,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言罢,他先离开了办公室。

方毓眉尴尬地站着,心想自己不领情,不识抬举,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了?但话已出口,她不想收回。停了停,也走了出去,她没回销售公司,于楼道里拨通了沈志远的手机,要他立即出来在月亮湾市民广场见而。话很冲,说完就把手机关了,匆匆上了街,在报亭买了张报纸,一径向月亮湾走去。

沈志远懵懵懂懂,不知出了什么事,他不敢怠慢,跟处里打了个招呼,飞身跨上本田摩托直奔月亮湾,车子在方毓眉身边转厂半个圈戛然停下,头盔也没来得及摘,便问:怎么啦?

还问我,装什么糊涂?方毓眉脸色如霜。

我真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沈志远一脸无辜地望着方毓眉。

你自己看吧!方毓眉将报纸塞给沈志远。

沈志远翻看着,见到了刘柳那篇文章。他一溜看下去,面孔由红转白,捏着报的手瑟瑟发抖,作气地说:这家伙,谁让他这样写的!这要问你呐!方毓眉急急风般地说,此事你不告诉他,他能知道?我让你别跟他啰嗦,你不听。他是捕风捉影,胡编乱造。他这是在毁我,而你就是帮凶。

我,我……沈志远理亏心怯,他试图解释,那天,他约我喝茶,随便聊到电视台招聘的事,我说溜了嘴谈到你,他似乎并没多大兴趣,聊了儿句他就岔到别的话题上去了,我也就没当真,谁又能想到他竟写出这篇东西?噢,他刚调到这家大报,或许想露一手,显示显示自己。

啥露一尹?你答应我不跟他谈的,结果呢?不讲诚信,谁还敢跟你相处?方毓眉见沈志远低着头摆弄着一双手,才收敛了怒气说,你想想,电视台的人看了这篇报道会留什么印象?我仿佛比他们都强,他们能受得了,能不反感?一切都成了泡影……

方小姐,你别说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交友不慎造成的。沈志远讷讷地说,这家伙,我是不会饶过他的,千脆找几个哥儿们把他给废了。

方毓眉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说:瞧你这副德行,文弱书生一个,还不知谁废了谁呢。再说,果真废了他,警方排查能漏了我?唉一算我倒霉,不考了,就当做了一个梦。

看看还有没有啥办法补救?沈志远见方毓眉话软下来,说,让我做什么?请吩咐!拉倒呗!方毓眉扑哧一笑,她拿定了主意,心情反而轻松了不少,冲沈志远说,我肚子饿了,罚你一顿饭。

该罚,走。沈志远说马路对面有一家哥特式风格的小铺子,门眉上镶着一个很惹眼的招牌:

“音乐茶座”两人拣了张小方桌,桌上,玫瑰暗香浮动,烛光摇曳弄姿嵌人墙壁的音箱里流泻着轻柔飘渺的乐曲,显出了演奏者圆熟的技巧、高雅的气质和特殊的音色,让人有一种想贴近它的强烈愿望。

德彪西的《小提琴奏鸣曲》,沈志远用手轻轻地打着拍子,说,而且,这是他惟一的一首小提琴奏鸣曲。

德彪西?方毓眉茫然。

啊,此人是跨越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的一位法国作曲家。沈志远释疑道,是印象主义创作的代表人物。

你……你懂?方毓眉惊诧地问。

小时候练过几年小提琴,知道点皮毛。

这让方毓眉对沈志远有了新的发现,冲淡了她十多分钟之前的不快,他们品尝着英国雪顿茶,要了几样点心,在梦幻般的氛围中边吃边聊。

窗外的月色渐渐变亮,沈志远建议到郊外去兜风,方毓眉估计是飙车,心想好吧,疯狂一下,把报考应聘的事一古脑儿全抛掉。她点头应承下来。沈志远让她稍等,遂去了附近一家大商场买了顶头盔回来。两人上了摩托,沈志远让她抱紧自己的后腰,车在市区不敢开快,一出城门驶入高速公路,便像离弦之箭,月笼路边无际的林莽,幻境一般。旷野的寒风呼啸不止,方毓眉有种飘浮的感觉,她抱紧沈志远,脸侧着贴在他的背上,虽说沈志远穿着皮装,她依然能嗅出成熟男人的浓郁体味,她有点醉态,闭着眼睛任凭沈志远把她带到什么地方。沈忐远的感觉自然也不锗,跟这位心仪已久的女孩如此亲密地靠在一起,似已赢得她的芳心,离真正得到她也许只有一步之遥……想到这里他有点心猿意马,一走神,摩托偏离方向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冲向高速公路护栏,就在碰撞前的一秒钟,沈志远使劲捏住刹把,伸出右脚用力抵住护栏,车轮猛地弹跳了一停住了,已被惊吓得魂飞魄散的方毓眉手一松,跌落地下。几乎同时沈志远也摔了下来,他顾不上自己,赶快将方毓眉扶广起来,伤着没有?伤着没有……他惊恐地问个不止。方毓眉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左边的膝盖隐隐地疼,但没有大碍,便说没事,咱们回吧!都怪我……沈志远挥手在护栏上打了一下,饥咕道,我简直昏了头,车速太快了。

别责备自己了,不就一次教训吗?方毓眉反倒显得轻松,再怎么说,飙得痛快呀!方小姐,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沈志远感慨系之,若是另外一个女孩,不恨死我才怪哩!说着,他校了校摩托掉转车头,跨上后提醒方毓眉坐稳。他再也不敢加快,牢牢握紧把手,以八十码的时速向前驶去。进城后,他驱车来到广济医院,不容方毓眉推脱,替她挂了个急诊,医生听说了刚刚发生的险情,连说:算二位命大、福大啊!他检查了方毓眉的膝盖,有一块清晰的青瘢,用手按了按,方毓眉喊疼,于是,他让方毓眉去X光室拍片子。怎么样?怎么样?沈志远见门打开,立即闪身进去凑近医生问。

看不出有骨折骨裂迹象,医生说,明天来看片子吧,以片子为准。

沈志远只顾叹气,啥也不说了。

不会有事的,送我回去吧!方毓眉说。

午夜将临,都市的街衢依然热闹异常,夜生活才开始哩!摩托车平稳地碾着路面,两人已无话可说。看着方毓眉走进“东方”宿舍人门,沈志远重又跨上摩托,汇入穿梭往来的车流中。

躺在床上,方毓眉感交集,短暂的一天,她的感情跌宕起伏,围绕刘柳那篇文章,先是杜百川的慷慨表内,接着是沈志远的低声下气,而后是忘情痛快的飙车,竟大难不死,仍然活着,活着就得再经历一波又一波人世间的酸甜苦辣。而当下去不去参加电视台的应聘考试仍困扰着她,留给她决断的时间只有一天了,怎么办不考,倒很简单,不去就是了。可是已准备了个把月,就这样放弃,委实令人惋惜。考呢,刘柳造了那样的舆论,自己又如何面对那些知情的考官?岂非送上门去自找羞辱?唉,她仿佛遇上了一道难解的方程式,需要有人指点,这样,很自然地,她想到了罗市隐,以他的坦诚,尤其是他的智慧和学识,想必会助她走出困厄的。对,就这么办,她想马上去见这位老者,遂揿亮台灯,从枕头边摸出手机,想跟他联系一下,可她的目光却下意识地乜斜了下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啊,已经凌晨一点零五分了,太迟了,白大再去吧!她把灯灭了,理清了思绪,很快进人了梦乡。

再次造访罗宅,仿佛是到一位老朋友家里串门,方毓眉就这么个感觉。她没有多少顾忌,更没有任何精神负担,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从上回交谈中看出,罗市隐的心是不设防的,连自己的隐私都向她袒露,可他对我方毓眉并不了解呀!人跟人应当是平等的,不论其身份、职业和教养如何,一旦有了交往,就应当推心置腹,真诚相待。只想打探别人的身世历练,自己的事却隐而不露,这起码是不道德的。作出这番思量之后,方毓眉想利用今天这个机会主动一些,说出自己的种种想法,看看罗先生如何回应,以便从中领悟人生的妙谛。

去罗宅的路上,临街有家刚开张的大型玩具商场,店前的小广场上,由人装扮的儿头动物玩具正在神气活现地作促销宣传,吸引了来来往往的顾客驻足观看。见此,方毓眉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罗先生雨天救助小狗,固然是将人性关怀施于动物,可是否也想借此排解独居的孤寂呢好像有这层意思。于是,她从蜂拥的人群中挤了进去。偌大的商场里,国产的,进口的,形形色色的动物玩具琳琅满目,惹人爱不释手。她边走边看,最后挑中了一只表情丰富、动作灵巧的机器狗,标价七百元,她让售货员作了演示,确认是合格产品后,毫不犹豫地付了款,拎着赶往天竺巷。

事先有过联系,大门虚掩着,方毓眉推门而入,见罗市隐正弓着腰站在廊沿下赏花,听到动静,即转身向她点了点头。方毓眉将机器狗藏在身后,冲罗市隐俏皮地一笑,说:罗先生,你猜我给您带来了什么?

我可不受贿哟。罗市隐幽默地应道。

看!方毓眉捧着礼物送到罗市隐面前。

罗市隐接过看了看,转瞬,面孔板结起来,将机器狗还给方毓眉,冷冷地说:你留着自己玩吧!走,上楼。

方毓眉心中咯噔一下,跟着上了楼。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机器狗放在地板上,揿动按钮,只见小家伙眨着眼,扇着耳,“汪汪汪”一迭声地叫着跑了起来。

哎,你烦不烦呀!罗市隐愀然不乐。

先生,您怎么啦?方毓眉满是委屈,惊愕地望着罗市隐说,我只是想让它给您带来快乐……

它是哪国制造的?罗市隐硬邦邦地问。

曰本。方毓眉说。

知道前东京地方法院判决慰安妇败诉吗?那里面就有我们中国的受辱妇女。罗市隐气愤地说。

可这跟机器狗冇什么关系?方毓眉说。

有关系!罗市隐握拳掼在桌子上说,人家韩国知道这个判决后学生、市民立即上街游行抗议,纷纷抵制日货。我们呢,却源源不断地从日本进口,让他们抢占中国市场,这,这算什么呀!先生,不是有“政经分开”的说法吗,贸易就是贸易,我们“东力”公司也跟闩本做生意哩,互惠环利嘛!何况,中国加入后,全世界还要实行经济一体化哩!方毓眉试图说服罗市隐。

你可以保留自己的看法,但这个玩具我是不会接受的。

泪水夺眶而出,方毓眉低沉地说:先生,这可是花了我半个月的薪金呀!可我心甘情愿……她埋肴头饮泣起来,一头秀发遮住了脸,肩头不停地颤动着。

好了,好了,也许我……罗市隐不禁感到震撼,他伸手轻轻拍了下方毓眉的头,那就算你替我买下的吧,哪能花你的钱呢?

钱、钱、钱方毓眉大声喊着,拾起机器狗转身就走。

罗市隐慌忙斜插过去把她拦住。无奈地笑道:你这孩子,我算服了你。坐吧,坐吧。他递上准备好的盖碗茶问:今天还想了解什么?

见罗市隐匕比步,方毓眉撒娇地扑哧一笑,说:今天,我想让您知道一些事,关于我的。

好啊,是不是应聘电视台的事?

算您猜对了。方毓眉把刘柳文章见报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咂了咂嘴,明天就要考了,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这个记者你认识?罗市隐问。

见过一面。方毓眉说了她跟刘柳的认识经过,以及此人对欧阳屏的欺骗。

唉,有些记者就像蚊子苍绳,整天哼哼唧唧,捕风捉影,胡编乱造,不讲职业道德。如今不是有个说法“我是流氓我怕谁”吗?他们就是流氓,不,文氓!罗市隐訾骂着,这种东西,既不要怕他,也不得不防。诚如你所说,他这篇文章,表面上是吹捧你。实质是给你制造困难和障碍。那你打算考还是不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