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红尘男女
5412100000028

第28章

这……男人有点犹豫,说,我可以谈,只是你别让新闻媒体知道。你的观察没错,说白了,我们是假离婚。接下去男人告诉罗市隐,他在市体委任武术教练,叫王达勇。妻子朱慧是一家毛纺厂的下岗丁人。家中还有个十三岁的女儿王抒,读初一。日子过的捉襟见肘,有时急需用钱,不得不硬着头皮向亲友借,不但要看对方脸色,还得写借据,尽管脸上堆笑谢个没完,心却整个儿像结了冰似的。万般无佘,两口子商最惟有假离婚能稍稍减缓生活窘困,离婚后,王达勇在职,无法纳入社会保障救济序列。而申办离婚时,两人协商将女儿王杼归朱慧,这样王抒亦可申请获得最低生活保障费,家中一月寸增加五百元收人,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解困之策吧!那你们仍住在一起?听罢王达勇的叙述,问道。

是啊!女人回答,手持“绿卡”,这样做显然不合法。倘若政府能可怜我们,给分个房子,也许我们之中有一人会搬出去做做样子,但这不可能,因此我们住在一起,谁也管不着。

分房是八辈子也不能实现的梦想,王达勇说,退一万步讲,就是真能分到房子,你肯搬走?你可是黏乎惯了。

死鬼!女人脸上飞红,吃吃地笑着捶了丈夫一下说,当着这位先生的面,你也不害臊……

害臊啥?老公和老婆,秤杆和秤砣,谁离得了谁?说句玩笑话把离婚的晦气给吹掉,先生您说是不?

对对。罗市隐此时不惟同情王达勇夫妇,而且欣赏他们逆境中依然相爱的人品。于是,把自己的名字、住址、电话都告诉了他们。说,欢迎二位有空带孩子到寒舍玩。说罢与其握别。

离正午还剩半个钟头,婚姻登记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已走散〔罗市隐来到窗口,他说明了自己退休副研究员的身份和此行目的,出乎他意料的是接待他的人非常热情,话题就从王达勇两口子谈起。

此类现象不是个别的,明知是假离婚,可离婚协议抒上诸如性格不合、感情破裂等理由也都蛮充分,双方均签字盖章,经调解,人家铁了心要离,这里又不是法院,尤从调查取证,判定是非对错,只能照章办事。接待人员苦涩地笑道:在纷繁复杂的现实面前,法律,有时也显得疲软无力,有等于无。其实,来的人是真离还是假离,凭我们的职业眼光,从其出言叶语,举止神态,是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的!在王达勇夫妇之前就有多起类似的离婚者,老实说,面对他们,在我们思想上也有情与法的冲突,结果总是偏重感情,我还对手下的人说,凡遇此种情况,别查高问低,只要协议书合规合矩就给办了。

你还真有一副菩萨心肠。罗市隐恭维道。

人总有同情心吧!你说不给办能眼睁睁看着人家在贫困线上为生计挣扎?我知道这样做,从职业角度要求是不合格的,也想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遗憾的是至今未能如愿。

这位负责人的直率和务实让罗市隐感动不已,也丰富了他对离婚这一社会现象的认识。接下去,他还了解到,除王达勇夫妇这一类型外,还有女人傍大款,男人包二奶,或男女一方吸毒以及涉台涉港涉外婚姻女方受骗上当的,真可谓名目繁多。言谈该负责人提到了上午米离婚的黄发女人,说这女的傍上厂一个暴发户,有香车豪宅,资产几亿。开始,其丈夫死活不离,后来暴发户着人找到她男人,递卜。一张十万元支票,企图买断夫妻关系。男人还是不同意。此后便不断收到恐吓电话,软硬兼施,让他毛骨悚然。不用说,这是暴发户让人打来的。经多方打听,这个叫魁哥的暴发户竟和黑社会有牵扯,牛啤!得罪不起,既然有了卜万进项,房子又归他,膝下无儿无女,除了离婚,别尤选择。排队轮到他和黄发女人,两人都很爽快,工作人员没费口舌,就发了“绿卡”。

这么说,这桩离婚事件已不仅是傍大款的婚外情,还掺杂了黑恶势力的影响,表明黑恶势力已向老姓的日常生活渗透。听到此事介绍,罗市隐感到调査已进入更深的层次,委实是额外的收获,眼看下班时间已过,他这才恭手告辞。

回到天竺巷的家,钟点工告诉他一位方小姐来过电话,他估猜与刘柳有关,立即拿起话筒想拨个电话过去,可是时间已快一点了,他将话筒搁下,对钟点工说你可以走了。饭菜已放在桌上,他真的感到饿了,连每顿必喝的酒也免了,狼吞虎咽地吃罢,将碗筷一推,抹了把脸就回房小憩了。午睡醒来匕是三点,他拨通广方毓眉的电话。

找你可真难,方毓眉声音半怨半艾,有点冲:你去婚姻登记处干嘛呀?

作社会调查。伴着这话,还传去了罗市隐爽朗的笑声,怪我没跟钟点工交待清楚。

好好的找什么钟点工?刚说了这话,方毓眉顿觉自己莫名其妙,赶忙补充,当然,你是需要有个钟点工照顾。

也是熟人介绍来的,试用看看。情况,见了面再跟你说。用与不用也想听听你的意见。罗市隐说。

这事由你自己决定,我可不参加意见。方毓眉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因罗市隐在乎她而暗暗得意。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是否已见到刘柳?罗市隐问。

没错。方毓眉显然已快活起来,明天晚上去你那儿如何?

是晚上吗?罗市隐像是没听清。

对,白天抽不出空。方毓眉说。行,就这么定!罗市隐尽管尚不知道刘柳能为他做什么,但方毓眉能捐弃前嫌,联系上刘柳,让他又一次看出这女孩的不凡。

翌日,秋雨绵绵下了一天。晚饭后,方毓眉和刘柳约好了在天竺巷口会合进罗宅,此时,夜幕已降临,廊沿下亮着灯。

幸会,幸会。罗市隐热情地把手伸给刘柳。

早就知道先生了,今天才来拜访,失敬,失敬!刘柳也敁示了谦恭。

都进屋吧!方毓眉反客为主地招呼道。

客厅里,罗市隐已备好清茶,上品龙井。

方毓眉先问及婚姻登记处的事,罗市隐如实道来,令刘柳和方毓眉感慨系之。

不结婚最好,这样就可以无需离婚了。方毓眉说,远离尴尬,远离痛苦。

可谁也没说结了婚就非得离婚呀!况且,有结婚就有离婚,二律悖反,也符合辩证法。刘柳笑道。

问题是王达勇夫妇那样的假离婚,虽说目的也能达到,似在心灵上毕竟留下一道伤痕,情何以堪?罗市隐说,至于黑恶势力的介入,更是不能等闲视之了。

先生总是一刻不停地调查凋查,一件事没完一件事就又插了上去,这叫啥“隐”?方毓眉说,已是上了年岁的人,也不知道顾惜自己的身体。

其实,先生是以布衣之身隐居放言,惩恶扬善,矫治社会病态,这是常人难以做到的,我为之心折,敬佩有加。刘柳说。

我的名字由仕印易为市隐之日起,即把自己推向尴尬矛盾的处境,罗市隐说,隐,自然意味着个人与社会冲突的脱节。可是,自古以来中国士子崇尚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德信仰影响久远,千年不衰,其深厚的文化积淀,蕴含着改天换地的强人力童,我区区一介匹夫,焉能不为之吸附?我们生活在一个急剧变筝的时代,新生与灭亡、腐败与廉洁、暴富与贫贱……搅得人眼花缭乱、心神不宁,我又不能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尘世。人微言轻,明知有些事情不可为却为之,因而,我的内心经常有焦虑、苦闷、抑郁和孤寂……啊,我说这些做什么,别污染你们年轻人的纯洁。

纯洁?现在哪里还有仆么纯洁?刘柳望着泪光盈盈的罗市隐说,先生的壮怀激烈、忧国忧民让我心动不已。我们这一代人缺少的正是这种精神。过于看重和贪恋眼前的一己私利,我就有这方面的不足,刚才听了先生一席教诲如沐舂风,受益匪浅。

我看别空发议论了。方毓眉担心这般坐而论道没完没广。

小方,你怎么这样说呢?罗市隐愀然不乐,东林党人顾宪成说过“莫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诚然,如今社会性质与清初大相径庭,也无需掷头颅洒热血,但通过议政来维护人类的基本价值,批判社会上某些不公平不合理总可以吧!在方毓眉的记忆中,这是她和罗市隐交往以来,先生第一次上火,她很快省悟到自己不该说那种话,有些后悔,遂说:其实,你们说的话,我字字句句都听着哩!我只是提醒别忘广刘柳因何来此。

噢,对了对了,罗市隐拍打着脑袋,瞧我话匣一打开就什么也不顾了。刘记者,你看有什么想了解的,尽管问。

应当说,罗市隐提供的那份弱势群体调查笔记,材料本身已相当丰富,他此番登门,一多半是想跟罗市隐晤面,感觉他,了解他,以印证罗市隐悲天悯人,正义凛然的个性。眼下,他的的已经达到,感到心满意足。但看着方毓眉那双期待的大眼睛,他还是就调查笔记涉猎的一些细节作了核实,又将警方传讯罗市隐一事问了个详细。等他和方毓眉离开,已时近子夜。罗市隐将二人送出巷门,直到他们上了的上,老人依然撑着伞在风雨中伫立着,仿佛仍处于某种思考状态,静夜里,那看似细瘦却又坚挺的身影真的也很美。

半个月后,刘柳单独来丫一次,告诉罗市隐,他就调查笔记写了个“内参”,而将凋查笔记作为附件呈送上去后,某位政要已作了批示,据他那位在中南海工作的同学透露,大意娃:此件不失为群众监督的一种方式,观点虽有偏激之处,但出发点毋容置疑。务望各级负责同志引起重视,从调杳研究人乒,切实改进工作作风,把可能引发社会不稳定的因素消弭在萌芽状态。对基本群众的不满甚至过激行为要慎之慎,采取疏导、教育,耐心听取群众呼声,切不可与之对立。至于“内参”反映之某公安分局的做法是错误的,必须予以纠正,并从中汲取教训。

谢谢。罗市隐听罢激动地说,数月之奔波总算有了个结果:哎,小方知道吗?

她出差在外,电话一时联系不上,我想她若知道,一定会为您高兴的。但真正解决问题怕不那么容易哩!心急吃不得热粥,慢慢来吧!罗市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