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红尘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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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去你的!方毓眉打了欧阳屏一下说,我注意观察厂他的眼神,凭直觉我相信这是个正派的人。只是,他接触的中国女孩绝不会只我一个,就说那次晚会吧,婀娜多姿,仪态万方,妩媚动人的女孩有的是,为何偏偏要约我见面呢?

他情有独钟呗,欧阳屏格格地笑着,这就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小妖精。

坏死厂,不跟你说方硫酒故作牛气的样子,起身欲走。

随便说说嘛,你别当真。欧阳屏拉方毓眉重新坐下,可话又说回来,倘若真有这种可能也非坏事,跨国婚姻也有生活得很幸福的。

没影子的事。方毓眉断然说,经历了一次感情挫折,我的心已结了冰。不过,倘若有机会出国学习,倒也让我心动,只是不晓得卡多佐内心是否真这样想的。我想等跟他见面再细谈。对,不要放弃下次见面的机会,欧阳屏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要察言观色,把底牌摸到于。

谢谢,方毓眉拉着欧阳屏的手说,阿屏究竟是阿屏,惟有你才跟我推心置腹,从你这儿,能学到不少人生经验,但愿我们见面的机会多起来。

我也这样想。欧阳屏说。

找到新的工作,就给我打电话。方毓眉说。

行!两人说说笑笑走出“人之初”,同行了一段,在市民广场一侧分了手。

四卜多佐没有回到这座城市,方毓眉自然无缘与他重逢,怛他从西安打了电话过来,说总公司有紧急事务需他处理,他得尽快返凹巴西,他会认真对待自己的承诺,让她将自己的简历以及居民身份证、学历、健康状况等相关证件的复印材料,当然还有出国留学申请办好,一并传真到圣保罗他的公司。他告诉了公司的名称和详细通讯地址,并强凋要在传真材料首页醒目位置标出交他本人。最后,他祝方毓眉好运,希望不久的将来他们能在圣保罗见。

卡多佐温雅浑厚的英语透露出的真诚和细心周到,又一次使方毓眉感动,她相信人的命运是和机遇关联的,兴许机遇真的来了,她的感动竞削弱了他们之间的交流,她本应对卡多佐多说几句,可她忘了该说些什么,只是个劲地说连“祝你一帆风顺”这样最起码的礼性的话都没说。关了手机后,她冋忆起电话内容,不禁后悔起来,她是个有教养的女孩,怎么连这一点也遗漏了呢?也真是的,如此一想,她不只后悔,而自责起来。

不管出国的事能否办成,出国对她终究是个诱惑,凡事,她不想太多地考虑结果,进入过程吧,进入过程就是接受挑战,即使失败,也是历练的一部分,因此,她遵照卡多佐的嘱咐,在几天之内,悄悄地把相关材料的复印件全部办齐,下班之后,乘人走光,用办公室的传真机一页一页传送到圣保罗。从时差看,那边此刻正是白天,收到应该不成问题,果真,全部材料输送完不到五分钟,桌上的电话就响了,她被告知传真件悉数收到了,让她放心。显然,事先长多佐已向公司总裁室的办事人员交待过,至此,她不再怀疑其中会有什么猫腻。节令已人深秋,街面上已铺满悬铃木黄褐色的叶片,方毓眉感到萧瑟寒意,心却暧暖的,失恋带来的沮丧慢慢淡出了,新的憧憬像渡海的航船,她已看见海平面上远远移动的桅杆正向她驶来。

次口,她出差外地,一连几天,城里乡下跑了好几个点,补签合同、催货、验货,时间安排得很紧凑,她想省出一天时间返程时拢卢陵市,这是她父母工作的城市。

这趟出差像往常一样,少不了跟一些生产厂家磕磕碰碰,但她的干练化解了许多矛盾,该办的事都办了,她还是满意的,于是一身轻松踏上了归家的路。行前,她买了花旗参、龙井茶和霉干菜,都是孝敬父母的,父亲尤其喜欢霉〒菜烧肉,只要有机会,她总捎些回家。当然,她也没忘记给读高中的弟弟毓文买了儿本围棋书,弟弟是这座城市的围棋业余三段。进口大巴“沃尔沃”快捷而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她从包里取出,将随声听的耳塞放进耳内,声音调得适度,欣赏着齐秦的歌,目光偶尔闪向窗外,眺望已失去斑斓色彩渐次灰暗的原野。忽然,她感到右眼皮不停地跳动起来,她相信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说法,遂立即拔下耳机关了她预感到像有什么事发生,莫非要出车祸?可大巴依然快捷平稳地跑着,旅客有的在谈股市,有的在玩游戏机,有的在打瞌睡,没有任何异常的迹象,惟有她例外,一准是神经过敏,她笑话起自己来了。随后,又打开了耳机,耳膜又接触到齐秦《大约在冬季》的后半段,正听着,坤包甩的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她关掉打开手机,里面传来母亲的哭声,妈,发生了什么事?她问。妈说,只问,你在哪里?快回来!什么事嘛,告诉我。她求妈。现在我、我不好说,母亲啜泣着,既然你已在路卜了,那就一分钟也别耽搁,回来你就知道了。妈,你……真急死人了……她还想问,妈那头已挂了电话。

会是什么事呢?家中失窃?弟弟闯祸?邻里纠纷……如今社会处处潜伏着不安定的因素,诱发着人们犯罪或出错,而让她家碰上的究竟是什么呢?妈不肯说,却又那么伤心,事情肯定相当严重,她的心像受到无形的重力的挤压,不由得站起身来,冲着距她三排座位的司机喊道:开快些,再快些!焦灼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平静,旅客们全都把目光投向她,她这才感到了自己的失态,抱着头沉埋在座位上。

她在这条高速公路上跑过数不淸的趟数,惟有这次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忐忑不安,她默默地在心中祈祷,但愿家中遭遇的事情别太严重,但愿有弥补的可能,倘能这样,哪怕让她付出一切,她也会义无反顾……尽管她觉得大巴开得很慢,时间仍不可遏制地分分秒秒过去,终于抵达卢陵市,出了验票口,她跳上一辆的士直奔紫薇巷,车一停,把钱塞给司机,她三步两步跨迸家门,弟弟毓文见到她就哭着跑到她跟前:姐,爸爸遭了空难……仿佛一阵惊雷在她头顶炸响,顿时脸色苍白,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成串地往下淌,朦胧中她看见屋里有表叔表婶还有两位邻居以及几个不认识的人,一个个满脸悲戚,却独不见母亲,她抓着毓文的双臂摇晃着:妈呢?妈在哪里?这时表叔走了过来说:你妈悲伤过度晕了过去,正在附近的社民医院输液。方毓眉顾不得再问什么,夺门而出来到医院,母亲瞿涤尘刚刚苏醒过来,护士不让进,她被阻隔在走廊里,空气中飘浮着来苏儿的味道,熏得人难受,但她似无感觉,她问身边的弟弟:毓文,告诉我爸罹难的经过,说呀!毓文说我也是从学校被叫回来的,不清楚。

我来告诉你。表叔将毓眉拉到一侧,说出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一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东南亚首一当其冲,股市急剧动荡,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为此,由香港一家实力雄厚的银行牵头发起举办“亚洲金融危机应对智库论坛”,方伯昕所在的卢陵市工商银行几年来与香港这家银行一直有业务往来,因而受邀给了一个名额,通常情况下自然是行长出马,可这次,银行却把这个名额给了方伯昕,这倒不是因为方伯昕是个处长,而是几个月来,他对这场来势凶猛、前景难料的金融危机一直予以关注,作厂深人的思考和研究,并在国内相关刊物上发表了几篇论文。当行长把去香港的决定告诉他时,他委实喜出望外,钽他仍建议行长去,行长带点激将地冲他笑道,莫非你真的想放弃这个机会?你呀就别推了,这个名额非你莫厉!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惟有欣然点头。接V来的几天,他紧张而快乐地准备会议论文。论坛明天在香港开幕,鉴于处里还有一些紧急公务需要处理,故延至今天他才动身。

卢陵市有直香港的班机,票不紧张,妻子让他提前几个钟头去机场,他说笃定有票,不会误事的。妻子说假如有什么意外呢。别慢吞吞的。他笑着回应,你不用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就等着我给你带礼品回来吧!妻还能说什么呢?望着他拎着旅行箱出了门。但他并未直接去机场,而是转到银行又向处里的人交待厂些事。本来,他完全可以在车上用手机传达自己的意见,但他总觉得面对面布置更放心,等他做完赶往机场,离飞机起飞只剩下半个小时了,偏偏这趟航班的机票已全部售完,明天轮空,后天才有航班,而他今天必须报到,他急得满头大汗,找到机场头儿,出承香港方面的邀请函,头儿看后递给他说,我非常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也清楚这个会议的重要,可是这趟航班已满员,所有的旅客,无论是政府要员还是平头百姓,都是平等的,都是我的上帝,我不可能说服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让出票来,没办法,真的我很抱歉。

真的无望了,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步履沉重地转身向门外走去。突然,有人从大门口气喘吁吁地跑来,手中扬着一张纸片,去香港的机票,谁要?方伯昕来不及思考就冲了上太,今天的?我要!他接过机票看了看航班、日期和票价,无误。遂付款成交,旋又迅速来到售票处,更改了姓名。他抹了一卩额上的冷汗,舒了口气,拖着旅行箱,出了安检口,一路小跑上广飞机,转瞬,舷梯撤了,发动后在跑道上。

滑行起来,速度愈来愈快,就在即将腾空的一刹那,飞机失控驶出跑道,滑出去数百米,猛然撞在邻近机场的一堵水泥防洪墙上,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烈焰吞噬着巨大的机体,浓烟遮没了天空,机场的数辆消防车闪电般地出动,汽笛声划破长空揪心掏肺,一道道强劲的水柱射向飞机,将近一个钟头。大火才扑灭,然而飞机已断裂成儿截,百余名乘客和机组人员无一生还,多数已烧得面目全非,有的匕成焦炭,情景惨不忍睹,救护人员尽管以最快速度赶来,但已无能为力,机场腾出地方,陈列遇难者遗体。

与此同时,调看电脑资料,通知死者工作单位或家属。方伯昕的罹难是工商银行先知道的,而后行里派车将瞿涤尘接去行长办公室,由行长亲自告诉她这个噩耗。祸从天降,瞿涤尘惊吓得魂飞魄散,泪流满面,她想起丈夫离家前她说过“假如有什么意外呢”这句话,难道这竟成了谶语?冥冥中是仆么力量在作弄这个家庭?行长一再劝慰瞿涤尘,让她节哀并许诺家中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行甩将尽力解决。而办公室的女主任则紧挨着瞿涤尘坐在沙发甲拉着她的手陪着淌眼泪,等翟涤尘稍稍平静下来,女主任才跟她一道乘午:到机场辨认遗体,看到大厅地上一片肢体不全的遗体,瞿涤尘惊得喘不出气来,她一具具辨认着,啊,看到丫。

方伯昕除了衣服被烧毁之外,头脸身体四肢竟完好无损,这大大出乎瞿涤尘的意料之外,她不顾一切地抚尸恸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嘟嘟嚷囔地诉说着。半响,才被拉起来,她向机场有关人员询问了一些情况后回到家中,这楚上午发生的言,她是在确认之后,并通知了靠近的亲犮,这才给女儿打电话的。

听罢表叔的叙述,方毓眉心里满是痛楚。这时,护士来招呼说可以进去了,她拼命克制自己,只让泪水悄然地流,推开门见到孱弱的母亲,她失声喊道,妈一。瞿涤尘抹了把眼泪,拉着女儿的手:阿眉,这就是命啊!母女俩相拥而泣。爸走了,妈,你可能再有什么闪失,你要坚强,弟弟和我不能没有你……她劝慰道。

妈……毓文也来到跟前。

瞿涤尘拉着一对儿女的手,默默地点了点头。吊过水,在家人陪护下回去了。

一到家,毓眉就翻出影集,找到父亲一帧面含微笑的二寸正面照片,送到不远的图片社,让加急扩印了一帧三十六寸遗像,挂在客厅墙上,上披黑纱,又在遗像下面置放了水果茶点,这也就是灵堂,供亲朋同事凭吊。

此后便是处理善后事宜,跑殡仪馆、买墓地、商谈理赔等。前两项只要打点钞票,办得也还顺利,惟有理赔很难,关键在于购买转手机票时方伯昕没有买人身保险。按国家规定,空难发生,未买人身保险的和购买人身保险的罹难者所获赔偿数额相差甚大。那天,方毓眉是和母亲去航空公司的,当得知这一情况时她们还以为对方搞错了。

不可能,乘飞机买人身保险乃是常识,方毓眉说,莫不是你们怕多支付一笔钱吧?

小姐,您误会航空公司的人翻出方伯昕所购机票的相关存根递给方毓眉。

诚然,这上面是没有人身保险费,方毓眉说,可持有者是另外一个人,不是我爸。

对方又拿出一页电脑出样:请看,这上面有方先生的名字,人身保险一栏同样是空白。而且,不止他一人没买,还有几位哩!电脑是可以更改的。方毓眉的声音失控了。

对方拿起电话唤来一名经办人员。

来者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孩,一脸茫然。

小储,你把这位乘客那天购票的情况冋忆,实话实说。对方将电脑出样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