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红尘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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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事后,她把录音磁带交给刘柳时说起自己的感受,刘柳不以为然,说她糊涂,告诉她那是国家文物,行贿者和受贿者都触犯了法律。告诫她跟朱魁元这神人在一块,不能心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一次,朱魁元亲自带队,一行五人,升了一辆面包车去豫皖交界的一个贫困山区,出席希望小学的竣丁仪式,这所希筚小学是朱魁元独力捐资建造的,庆典很隆电,不用说,朱魁元几乎成了救世主般的人物,庆典结束,当地政府在临近的集镇安排了宴会,朱魁元愣是不去,却走访了几家农户,眼前是破旧的茅屋,屋里除了锅台和地铺,一无所有,方毓眉清楚地看到朱魁元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在搜索着口袋,声音战栗着对随行者说:都把钱掏出来,一分也别剩。结果凑了两千多元,交给了村干部,让分发给这几家农户。办完这事便钻进面包车踏上了返程。在车上一个个心情都很沉重,谁都不说话。这么一个涉黑人物、暴发户,在特定情况下,居然也有性善的一面。方毓眉想,了解一个人真难,可再难,她也要读透他。

此后不久,她又一次随朱魁元去娱乐城工地视察,见他情绪甚好,她便随意地说:最近,我在因特网上看到,当初咱们收购这家自行车厂时,该厂工人曾去市府静坐请愿,结果开来了警察又抓了人,其中还有个老头,有这回事吗你相不相信?朱魁元摸着肥厚的下巴望着方毓眉问。

我不信。

为什么?

因特网上的东西有真有假。

可这回说的却是真的,朱魁元嘿嘿笑着,不错,我是低价收购,而工人大批下岗也是事实,整个厂房要推倒重建,我总不能养着他们吧!再说,有意见可以通过合理渠道向政府提,政府会给他们创造再就业机会,但聚众闹事,给政府施压,破坏社会稳定,不抓能行吗?尤其是那个老家伙,看不惯我发财,穷酸样,一直跟我作对,这次又从幕后跳到前台,煽风点火,惟恐天下不乱,这种人只有关起来才安分。听说网上有人为他鸣冤叫屈,要求放他,可公安机关、政法委不是这些人开的小店,几篇臭文章屁都不如。

方毓眉未料到一句试探引出朱魁元这番话来,这才是他的本质,她必须适可而止了,说,经朱总点拨,我茅塞顿开。在你面前,我觉得要学的东西太多。

是啊,你年轻,公司对你寄予厚望,你要多了解咱们公司的历史和现状。

时间真快,转眼间,方毓眉到茂源公司已两个多月,她惦念着看守所里的罗市隐,却不能去看望,好在有刘柳传递消息,这期间,罗市隐也问起过方毓眉,刘柳则推说她被公司派出国培训了。刘柳宁可说谎,也不想让朱魁元的耳目窥察到蛛丝马迹。方毓眉理解刘泖的做法,她沉埋在茂源公司,虽说没能掌捱更多的材料,毕竟也得到了一些重要线索,遗憾的是朱魁元和别人,特别是上层权势人物之间权钱交易的关键数字难以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到公司财务部门去了解什么,朱魁元身边的一些亲信,包括总经理助理,公关部主任,还有他的专车驾驶员,个个滴水不漏。她有些焦急,怕事情一天天拖下去,罗先生和几位工人在看守所里吃苦头,可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十月下旬,市人大开例行的常委会,作为人大常委的郭朴之,就罗市隐等被捕候审一事,与另外几名常委联署了一个提案,提请人大法律委员会介入。这事很快让朱魁元晓得了。第二天晚上,他在嘉年华二楼的豪华包间宴请了市委副书记兼市政法委书记侯子卿,作陪的有茂源公司的几个副总,也就是朱魁元的胞弟和姻兄,还有总经理助理和方毓眉,正好一桌。席间扯东道西,不谈正事,自然都围着侯子卿转,轮番进酒。侯子卿皮肤白皙,言谈举止一派斯文,西服是普通布料的,让人怀疑是从二手货市场淘来的,整个人看起来像个中学教员,你尽管劝洒,他每次只饮一点,一圈下来,杯里仍有大半,宴席气氛不温不火,但方毓眉觉得倒像是家庭聚会一般,惟一例外的是侯子卿只向她一人回敬了酒,她没多想,也许她是桌上仅有的女性。宴罢大多离开,除方毓眉外,只剩下朱魁元和侯子卿,两人无所避讳,话也干脆人大几个常委逼得很紧。想必你已知道,侯子卿说,一旦人大法律委员会介入,我也有压力,你怎么想的?

我指望你啊,朱魁元说,要不,为何今天请你来。

吃什么饭呢?桌上话都不好谈。

不就要个气氛吗?我知道你为难,可单独约你,怕你不到。我跟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见我能不见?注意不要选这种场合,人多眼杂,防不胜防。侯子卿说,我们审过罗市隐,查他煽动肇事的动机,他只承认同情弱势群体。派人两次抄他的家,将电脑里的东西全都下载后审查。听到这里,方毓眉一凛,电脑里也有涉及她的内容啊,幸好没写她的名字,否则,就糟了。她压抑着乒乓的心跳,往下听。侯子卿说,那里面有些篇什观点偏颇、言辞激烈,有的牵扯到情啊欲的,但并无触犯法律的。嗨,当初,放也就放了,可你非要再让他进去,想罗织罪名判他的刑,如今搞得我很被动。

都怪我考虑不周,感情用事,那就放呗!现在放他,他不走,他要讨个说法,这老家伙蛮难缠。

你是老公安,他能缠过你”他不是一个人,背后有人支持,替他活动,更别提闪特网上声援他的伊妹儿,想来想去,我能坚持的就是,不论他主观动机如何,客观上他的言论对静坐请愿的工人起了煽动作用,破坏广社会稳定,违反了治安条例,非得让他认错,才放他。

唉,难为你了。

说啥呢,咱俩谁跟谁呀?只是,前是敏感时期,在这件事,你别再节外生枝,别再出什么主意。

听你的。

谈话到此为止,两人分乘各自的轿车离开嘉年华。

次日,临下班前,方毓眉接到一个电话,侯子卿的,这倒出乎她的意外,但一想到昨天宴席上侯子卿独独回敬她杯酒,似乎另有深意。电话黾,侯子卿的声音温文尔雅,问她是否乐意一道吃个晚饭。

方毓眉正苦于对“虎穴”内幕的了解没有进展。关键人物却浮出水面,岂非天赐良机,不管侯子卿出于何种目的,她也要抓住这个机会。这念头一闪而过,她欣然应道:好啊!说吧,在哪里?

“香格里拉”,怎么样?七点整,我让司机来接你。

就按你说的办,我自己来。

“香格里拉”,这名字神秘且充满诗意,其实只是东郊驼峰山下的一家馆子店,是民国时代一位政要的私家别墅改建而成的,面积不大,却相当幽静。方毓眉打的驶向主楼时,车刚停稳,侯子卿便屏退服务人员,亲自替她打开车门,迎她下车,这般降尊纡贵,使她揣度今晚这顿饭大概会有非同一般的内容……没容她多想,侯子卿已把她引领到二楼西头一个别致优雅的包间。

喝点什么,人头马路易十三,还是轩尼诗?侯子卿问。

我喜欢靑啤,方毓眉怕喝醉,她笑道,侯书记,请自便。

那就青啤吧,其实,方小姐喜欢的我也喜欢。

精致的冷盘、热炒上了桌,酒也斟上,侯子卿屏退了女服务员,包间里只他们两个,边吃边聊。先是侯子卿谈自己,原来他是个农家子弟,大学毕业后进入机关,干过秘书、科长、郊县副县长、县长,后调省城任公安局副局长,因领导侦察一宗涉黑势力绑票杀人大案有功,破格提升为市政法委书记,后任市委副书记。说这一切时他依然是温文尔雅,感觉不到他有任何炫耀。出于礼貌,在他说完之后,方毓眉三言两语介绍了自己平凡的经历。

朱魁元是个暴发户,知道吗?侯子卿跟她碰了下杯,说,方小姐舍外贸不干应聘茂源,真让人有点匪夷所思。

方毓眉一听此话,怀疑他在摸底,遂以一种玩世不恭的口吻应符:我不管什么暴发户不暴发户,我只认得钞票,哪里钞票多,我就往哪跑,人往高处走嘛!处在商品社会,你这话也有道理。不过,像你这样清纯的一个女孩,整天跟着朱魁元转,弄不好会学坏的,啊,也许,我是杞人忧天。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方毓眉说,不过,平心而论,朱总对我还是小错的。

你啊,跟他相处时间不长,并不真正了解他,他很不上路子,没准哪一天栽了,你要跟着倒霉。

莫非你知道朱总什么情况?方毓眉目光中满是狐疑。

那倒不是,侯子卿沉吟道,我只是觉得此人总不安分,性格中潜藏着险性。

请问你为啥要跟我说这些?

能为啥,仅仅因为你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我不愿意你受到哪怕一点点委屈和伤害。侯子卿说,你考虑考虑,倘你想及早抽身,我可以出面,证券公司、银行、商检局什么的任你挑,当然,想做公务员也行,三五年内弄个处长当当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谢,容我考虑考虑。这时,手机响了,一看是朱魁元的,她关了,没接。

侯子卿望了望她,但没问,把剩下的最后一杯酒喝下去,而后说,方小姐,信不信,我会看相,昨晚我第一眼看到你眉间的朱砂痣,就知道你是个感情丰富、观念开放的女孩。说着,他已轻轻托住她的右手掌,我替你看看手相。他边说边用指尖在她掌心划动着,弄得她痒痒的,又不好翻脸抽回,他则煞有介事地说,看,你的感情线延伸得很长,而且多岔,这印证了我最初的印象,你是渴望感情的,而且,你和不少男人有过感情碰撞,对不对?

没有的事,我才不信看手相哩!方毓眉得体地收回了手。她看了看表已快十点,遂站起身来。侯子卿签了单,和她一道下了楼。未料,他的手已揽上她的腰,说,走,到我家里坐一会儿,不远,就一站路。

噢,时间不早了,我妈还在家等着哩!去认认门嘛,再晚,我会亲自把你送回去的。说着,已出了大门,来到他的奥迪旁,就这样,好吗?

请别勉强我,要不,我自己打的回去。她站在车外不动。

你看,这会儿已没有回城的的士……

那我就走固去。

你不怕路上危险?

不怕,倘真的遇到坏人,我就说我跟市政法委侯书记是朋友,刚才我们还在一起,看谁敢?说罢,她果真转身走开!哎呀,你真是个很特别的女孩,我算服你了。他打开车门,上去吧,这就送你回家。

五十三回想侯子卿宴请她的经过,方毓眉明白了他并非对她应聘茂源公司有什么怀疑,其本意在一个“色”字。若不是亲身感受,她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外表朴实平凡的人竟然满肚子花花肠子,她从心底鄙视他,厌恶他,就从他在刚刚相识的她面前数落朱魁元的不是看,其人品也很成问题,尽管说的也许是事实,而且是为了讨好她,但做得也太拙劣了,一个市政法委书记就这么个水平,她真的不想见到他。可是,这的确是天赐良机呀!侯子卿的话,表明他跟朱魁元有染、有隙,她要巧妙地利用这一点,以掌握更多的材料。诚然,此番接触,似乎没有多少实质性内容,但她仍录了音,交给了刘柳。刘柳很赞成她的想法,要让朱魁元和侯子卿围绕对待她的同一动机和心思,激化矛盾,看能不能暴露出点什么。

第二天一上班,朱魁元便阴沉着脸,把方毓眉叫到自己办公室。昨晚去哪儿了?手机怎么一直关着?朱魁元问。

侯书记请我吃饭,我本不想去,却又情面难却,一去便身不由己了……方毓眉一副委屈的样子。

在什么地方?

东郊“香格里拉”。

啊,那是他的老窝,朱魁元冷笑了一声,问道,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啥也没做,只是闲聊。方毓眉说。

闲聊?鬼才相信。小方,一直以来,我可待你不薄吧,我比信任自己还信任你,你不该对我隐瞒什么。

我,我不敢说……

说,我不怪你。

侯书记说你是……适暴发户,不上路子,早晚一天栽了,我将跟着倒霉,我听了胆战心惊,不知他啥意思。后来,他问我想不想去证券公司、银行、商检局,如想去政府部门也好办,还要培养我当处长啥的……他刚认识我,就在我面前数落我的老板,也不合适。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当面叫哥可,背后掏家伙,这还叫人吗?朱魁元叉着腰,心中火苗直蹿,激动地在敁里走来走去,哼,居然还想挖我的人。他喘着粗气,停在方毓眉面前问道:你以为他真的关心你?

开始是这样想的,口后来他拉肴我的手要给我看手相,说我的感情线如何如何,我觉得宥点不对头了。再后来,他要我到他附近的家里去坐坐,认认子,时间巳快十点了,我真的怕他不怀好意,死活不肯,他只好把我送回城里。

小方,你做得对。朱魁元松了口气,告诉你,姓侯的是个花花太岁,权、钱、女人,是他的三大嗜好,光从我的休闲中心,他先后就要走了五个女孩,玩厌了就换。说起来我也有责仟,现在想想,当初我就不该将“香格甲。拉”附近的那幢单门独院的别墅送给他,那不是他的家,是他专门用来“金屋藏娇”的。唔,我想起一件事,去年,我陪他到澳门,他先赌,之后,泡洋妞,花的钱,还得我出。瞧,他就这副德行。算了算了,不说了,说了让人感到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