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涟觉得她现在就犹如身处于探照灯下的逃犯。
想逃，但是前路已尽，后路已封。
楼千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如此相逼？难道一个赵雪儿还不够吗？
“皇上，这……”
见尚涟久久没有做出反应，皇后暗中轻轻拉了拉皇帝的衣袖，眉宇间有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虑。
轩辕娄拍了拍爱妻的手，示意她不要当心，随即低头看向厅堂中的兀自发愣的女子。
“会跳舞吗？”
温温润润的声音，没有一点愠怒的情绪。
愣了愣，尚涟这才反应过来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正在和自己说话，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真的让她难以适应。
在旁边赵雪儿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尚涟摇了摇头，“不会。”
顿时，四下想起一道道压抑的低笑声。自从二百年前，一个神秘女子以一支《轻歌踏燕》的绝美舞蹈震惊了轩辕国，乃至整个腾龙大陆后，舞蹈，便成了女子们执着的追捧于学习的一项才艺。以至后来更成为了标榜一个女子是否有才德的重要评判标准之一。一个平常百姓家的女孩都会跳那么一两支舞更别说这些个出生高贵的管家小姐们，可是今天居然有人说她不会跳舞？这还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谈。
“请皇上恕罪，都是微臣教导无方。”见场面瞬间尴尬下来，柳丞相连忙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不碍事。”高高在上的轩辕夜依旧笑眯眯的弯着眼，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可是只有柳丞相自己知道那是先钉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如同身处冰窟一般的冷凝。
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他就该对浮云好一点，请个师傅教些女红舞技，而不是任其在后园里自生自灭。但是现在如何是好？忤了圣意，他倒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柳爱卿快快起来吧，今天可是朕的寿辰，图个开心就好，你又何必如此认真？”轩辕夜轻笑着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柳贵。
“臣……多谢皇上开恩。”没有发怒，没有训责，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带过了？难道刚才凝聚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是自己感知错了吗？虽然心中疑惑，但是皇上已经发了话，自己也不敢多做口舌，急忙谢了恩为道座位上去。
“皇上，不知可否让臣妇替姐姐表演？”
尚涟诧异地转过头去看向起身的赵雪儿，她当然不会认为这个女人是存心替她解围的，不过这女人有病吗？出风头出到皇宫里来了？四下一扫，果然看到很多不赞同的眼光，其中以皇后最甚。
“你是？”轩辕夜不解的看向赵雪儿。
“回皇上，臣妇名唤赵雪儿，乃顾将军的妾室。”
“哦，是吗。”淡淡地应了一声，轩辕夜手里把玩着从绒盒里拿出来的夜明珠，夜明珠的光芒在烛火通明的厅堂里看上去并不是很亮，但是那薄弱的光芒刚好模糊了轩辕夜的表情，圆润的珠子游走与他的五指之间，忽明忽暗，此刻没有人能看透他的表情。“那你想表演什么？”
“臣妇愿意作画一幅祝皇上福寿永驻。”
“准。”
赵雪儿眉眼一挑，甚是高兴，这柳浮云无德无能，但是自己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到底谁才是真正有才德当着将军夫人，再明了不过了。要是借此机会得到了皇上的肯定，这将军夫人的宝座就只是迟早的事情。
得到应允，赵雪儿走到公公们准备的伏案旁细细的画了起来，她画的是一副《百荷图》，粉嫩的荷花千姿百态，婷婷婀娜；荷叶迎风招展，惟妙惟肖，几滴晶莹的雨露垂挂在荷叶边缘，欲坠不坠，生动万分。此时正是荷花结苞的季节，这幅画正是正应了景。
微眯起眼睛，尚涟不得不承认，这副《百荷图》真的不错。可是美则美矣，那荷花太过招摇，个个高昂着身姿展示着自己的不俗，倒显得有点哗众取宠。
难道她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类人对花粉过敏么？尚涟已经看到皇后娘娘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了。
“赵氏这画的确不俗，可是本宫却觉得这花太过孤傲了些，皇上您说是吗？”
这一句话无疑是泼赵雪儿一头冷水，前一刻还沐浴在众人的称赞中，这一刻却突然是被打入深渊，脸上的得意的笑容还来不及敛下，此刻僵硬的挂在嘴角，美丽的脸庞奇异的扭曲。
呵呵，有意思，尚涟觉得自己都快忍不住笑出声来，还好及时只有端起茶杯借喝茶的动作掩去嘴角的弧度。这才没让人看出端倪，要不然被人看了去还以为她是在幸灾乐祸呢。
天地良心，她只是觉得这皇后娘娘太可爱了，即使从进大厅看到她的第一眼尚涟就知道这皇后好像挺喜欢自己的。但是这也做得太明显了吧，这么明摆着给赵雪儿不痛快，还真是让人……大快人心。
尚涟突然发现，也许封建王朝也挺不错的，摊上这么个皇后，倒是有趣。
“皇帝伯伯。”楼千娥扯扯红唇，纤手一指，“可是她都还没有表演。”
尚涟一愣，话题一转终究还是回到了她的身上，看来这小妮子今天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转过头，无意中对上轩辕娄的调笑的视线，眉眼弯弯，温润如玉，两个深深的酒窝，看上去是那么的可恶至极！
“这跳舞不在行，总有一样在行嘛，皇帝伯伯您说是不是？”
“启禀皇上，臣妇愿意题诗一首。”接下楼千娥的话，尚涟在众人的错愕中站起来朝高位上的皇帝陛下施了一礼。
既然逃不掉，那么何须再逃？
“好。”龙颜大悦，“来人，备笔墨纸砚。”
狼毫握在手中，尚涟却突然生出一种恍惚的熟悉感。
她的毛笔字在只在一个人面前展示过，是那个人教会了自己，承诺了自己，也遗失了自己。
如今，破了魂，忘了忆，碎了曾经。
终究，再也回不到过去。
手臂轻扬，就着那幅《百荷图》划下了第一笔。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
笔下生风，行云流水，尚涟感觉子就好像回到了那个阳光充沛的午后。
手上是麻痒的触感，那是1号手上的厚茧贴上 她手背细嫩的肌肤。
“字与字之间应该这样写，藕断丝连，欲断不断。”1号的吐息轻轻拂在耳际，手中的毛笔在他那双大掌的掌控下生动起来。他认真的写着，仿佛忘记了在他手中不是一只笔，而是一只握笔的细嫩小手。
1号说，练字修身养性。
修身养性？一个杀手？一个笑话？
可是从那以后，她迷上了练字。
“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依，聊问夜何其？”
雪后缤纷的傍晚。
血染的天空，雪洒的世界。银装素裹，血色妖娆。
1号说：“涟儿，你会是我的吗，永远是我的吗？”
她抬头，绯红的阳光映在了她的眼里，赤色水晶般晶莹剔透，如梦似幻。
“也许……”红唇亲启。
第二天，她接到了一个任务，刺杀楼市集团总裁－－罗旭。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
还记得第一次看见1号，在那个昏暗的走廊尽头。
那一刻，他披星踏月而来，嘴角的深深的酒窝，刺痛了他的眼。
“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尚涟。”他轻轻的唤，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何如此自然。“希望一个月后还能再见到你。”
一个月后，依旧在那个昏暗的走廊尽头，那次是他站在那里，而自己，徐徐向他走去，衣衫褴褛，血迹斑斑。
那一次，30个孩子，活了两个，一个是自己，而另一个就是……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