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偷灵魂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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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顿了顿,想要找到真相。“我不想让马库斯找到他的相机。”我说,等着他问是不是我拿了相机,或者更糟的问题,汉娜自己已经把这事儿告诉了他。

他只是叹叹气然后说:“好吧,伊莱。好吧,这可以理解。”

父亲点点头,然后开始慢慢地、轻轻地哼出来自《圣歌书》里的一首歌,我知道这首歌,但我不喜欢它的旋律,我只记得歌词是说一位在多瑙河拯救了一名落水者的先祖。它是一首糟糕的歌曲,我选择了自己的语言,在脑中回想起在勒罗伊车上的收音机里听到的吉姆?克罗斯的歌词,想象着听见“坏坏的,坏坏的伊莱?布朗”,它唱的是对的。

在这天剩下的时间里我不能集中注意力做事情。我需要找汉娜谈谈,我知道最好的地方是哪儿。我发现她坐在池塘边的一艘小划艇里,她在那里储存在集市上卖的马蹄铁,并在那儿给它们上漆。很多年以前我的爷爷把鲑鱼囤在这深暗的水里来教我们钓鱼,但吸引汉娜的不是能钓到鱼的期望,而是能在那里释放的一切。我不只在那个夏天抓着她绕着池塘,在日出和日落时分,水中反射出了她在筒仓的影像。她快速地自言自语着,那时有些话我还听不懂。池塘好像就是一个能够抛掉烦恼的地方,对我来说也是这样。我找到了它的秘密。

池塘很深,在中心超过了二十英尺,塘沿四周还长满了滑溜溜的青苔,在夏天走在上面感觉又滑又凉快。在冬天它会结冰,我们会整个下午都在上面玩冰球或者溜冰;在夏天,我们还会在池塘中潜水。

池塘既是欢乐也是危险的源泉,这就是为什么汉娜把它指定为取得好运的官方地点。她喜欢听牛蛙的叫声,她坚持认为这是上帝的交响乐,看池塘里云的倒影或许就能把上帝的美丽面容带到我们身上。

我走到她的后面,拽开了她黑色的围裙带,然后围裙带在她上漆的时候从手臂上滑落。“你看见他了吗?”我问。

汉娜转过身来,吓了一跳,手里的漆刷也掉了。一群蚊子围着她的祈祷帽嗡嗡叫,我挥舞手腕把它们赶走。

“我看见谁了?”

我让她感到沮丧,她凝视着船里留着的一堆生锈的马蹄铁。

“你知道的。”我用手遮着天空说道。

“不,伊莱,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他。”我说。

汉娜咬紧下巴,吹吹从祈祷帽里跑出来的擦着脖子的一缕头发。

“我不再找他了。”

“他在找你和我。”我说,她声音里的轻蔑让我觉得震惊。

“他甚至不认识你,伊莱。”

“你为什么这样说?”

“他甚至从未看见过你。反正没有靠近地看。”

“他没有吗?”

我抬头看看天空挥着手,然后爬进了船里,面对着她,拒绝相信在我已经活了的这九年里上帝从未看见过我。

“是不是因为我的双手?”

汉娜抬起头,用她大大的蓝眼睛看着我。

“什么?”

“也许是他在创造我的双手时出了点儿差错,就像你和母亲把饼干烤焦了而不得不扔掉一样。”

汉娜直起身。一抹忧伤的微笑划过脸颊,但我并不是想讲一个笑话。我不明白什么这么好笑。我的声音很小。我们膝盖挨着膝盖,我蹲下去捡起一块马蹄铁握在手里。

“或许我也应该把它们扔了。”我说。

“伊莱,到这来吧。”

汉娜把漆刷放在一旁,从船里走了出去,把手伸给我。我没有牵她的手而是抓着船舷,脚下挨着马蹄铁让我感到安全些。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想看见我。”我说。

“上帝看着你,他没有出差错。”

“你怎么知道?”

汉娜用手指擦着额头。

“听着,伊莱。我没有在说上帝,我说的是别人,那晚你看见和我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儿。”

“哦,他啊,对的。那个‘英国男孩儿’。”

我疑惑了。

“但他戴了棒球帽。”

汉娜点点头,她的目光移到池塘中间的一片睡莲叶上。不知那里是什么吸引了她,让她着迷。而这却让我烦恼,因为在我看着她眼睛的时候不知道她在哪儿。

“那个亲了你的--”

“他没有,伊莱。我不知道昨晚你看见了什么。”

“他亲了你的脖子!就在那儿,你下巴下面。”

汉娜光着脚站在池塘边。她往前走五步,然后转身,再走三步,接着再转身,泥巴从她的脚后跟发出抽吸的声音。每隔几秒她就会闭上眼睛噘起嘴,用拳头的一侧擦擦嘴,并用另一只手捂着后背,就好像是有人踢了她一下。她抓着她的脖子,接着卷起一缕头发在她脖子上的粉红色印记上卷起又散开,好像在思忖着是不是要告诉我这个秘密。

“好吧,伊莱,你是对的。你看见了我们。”

她拉起连衣裙爬进了船后。她坐在那儿盯着我,跟我父亲一样,但却是为不同的缘由。父亲带着的是指责的表情,但汉娜则是带着为某种不可撤销的事情而谴责自己的失望表情。

“你明白‘徘徊期’是什么意思吗?”

“是的,”我说,高兴地改变了话题,“徘徊期”就是按照主教的安排四处游走的时间。是融入外面世界的时间,拥有一辆车并驾驶它,生活在“英国人”当中,甚至与之约会。意义在于给阿米什孩子一个机会去体验在一个不同的世界里生活是什么样的;然后再选择一种跟随。我听说过许多孩子参加过有酒桶和乐队的聚会,我也常常想汉娜是不是因为这而很晚回家。我昂起头笑了,想着她也许会带我去:“凯蒂和艾拉说你开过车。我希望勒罗伊能让我开那辆希利车。”

“算了吧。‘徘徊期’可不仅仅是与开车有关,它与你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择有关。”她边说边把一块大石头扔进池塘里。

我感到自己的眉毛皱成一团。

“那是什么抉择?”

“去过父亲希望我们过的那种生活--加入教会。”

我突然失望了。我曾幻想过用一整年时间开着那辆红色的敞篷车四处旅行,听收音机,学会一首歌词包含我名字的歌曲,或者是创作一首那样的歌。我会带上我的伙伴一起去看电影。我们会把大摆裤换成牛仔裤(带着拉链和口袋),跟“英国人”一样穿上T恤,戴着棒球帽。没人会盯着我们看,也没人会笑我们。或许我们还可以开着车到机场,停在福斯特冷饮店买什果冰吃,还可以看飞机飞到那些地名没有用高地德语翻译的地方,比如洛杉矶、拉斯维加斯、新奥尔良。

“听起来不全是坏事。”我说。

“你知道你能离开吗?”

我转过身朝着汉娜,惊呆了。

“离开?你为什么想这样做?”

汉娜紧咬着嘴唇,看起来像是她扔进池塘的石头不知怎么地卡在了她的喉咙里。她说话的时候闭着双眼,但听起来不像是在对着我说话,而像是在回忆别人说过的话。

“有时候你只需要往前走,而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我永远不会离开。”我说,并难以理解她。

“即使父亲发现了你的相机也是?”

她伸出手合上了我的嘴。我感到呼吸困难,马蹄铁朝下,我突然感到不安全,一切都糟糕透了:“你告诉他了?”

汉娜竖起头,把食指戳进潮湿空气中。她清楚地、故意地带着一种合谋的语气说:“我没有看见过相机,你也没有看见过接吻。”

我什么也没说,听见的只是逐渐增强的蝉鸣和午间第一只牛蛙的打嗝声。汉娜一直看着我,我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直到我慢慢明白并点了点头,我把目光转移到池塘深暗的水里,对着汉娜的倒影说:“我某天会把它还回去的。”

“这由你决定。你到时候会知道的。”

汉娜咧开嘴,露出了我此生见到的她最开心的微笑。她的牙齿在夏日的薄雾中闪光,跟母亲的厨房台面一样白。她的快乐是那么的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回想起来,她是否知道保护我就是麻烦的开始。

我抱着她的肩膀,感觉到她衣袖里透出的热度,看着她前臂的肌肉带着生气而抽动。这阵热度舒服且轻妙,感觉就像是各种爱的结合;那时候我知道,在过去、现在和将来我都没有理由离开这里。

“这是不是一个重要的时刻?”我问。

汉娜用手指轻拍她的下嘴唇。

“每一刻都重要。”她说。

“但是这感觉起来不一样。”我说,“它很特别,好像上帝也想看见。”

我希望当时我带着相机,我刹那间明白了为什么这是必要的,并且《申命记》是错误的。相机就像是另外一种眼睛,它能看见重要的时刻,以免上帝忘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