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大堂的路上,鲁戈眼看她脸色沉闷,一直漠然视之的坚定,不由自主便有些松动,劝慰的话脱口而出“其实,储王妃很好相处的”
冷如霜停下脚步,一边等着身后紧追而来的墨无情,一边面无表情的回应“她的好相处,或许要看对什么人而言吧”
鲁戈心念一转,随即明白了她言下之意,沉思着不再吱声,女人间的情感纠缠,主子间的明争暗斗,以他的身份,实在不易再多言。
墨无情跑到冷如霜身边,跑得小脸涨红,小手紧紧揪着她的衣角,小脸显得很紧张,在她内心,冷如霜已无异于她的亲人,她无时不在担心,会与冷如霜分离。
冷如霜安抚地在她头顶揉了一把,很了解小女孩的心事,她已尽可能的想方设法,抚慰她受伤的心灵。
鲁戈眼见她对小女孩的关心和体贴,不由联想起墨文极曾对她的伤害,突然有些感慨,放下仇恨,会否是另一种豁达的美丽呢?
一念及此,对冷如霜潜藏的怨恨,一下消散了许多。
走入大堂,宫里的刘公公显然已等得不耐烦,一见她们进来,立即迫不及待地催促她们赶快入宫。
冷如霜牵着墨无情,还没有站稳脚跟,便随着这位老迈的太监坐上府外的宫辇,直奔皇宫。
再次踏进养心殿的门坎,冷如霜心里闪过一丝无奈,即感叹生活的无奈,更感叹自己想要一份简单自由的生活,都这么难。
感来叹去,只能怪自己,如果不是喜欢了墨文烈这样一位身份显赫的皇子,大约也没必要这么委曲求全吧?
明亮宽敞的大殿,只有墨天楚与墨文烈父子俩人。
眼见冷如霜牵着墨无情走入,墨天楚的老脸不由自主一阵抽搐,想着皇子墨文极满门的惨死,心如刀绞。
“乖孙女,来,到皇爷爷这儿来”他低沉的声音,止不住的带着一丝轻颤。
而墨无情面对他动情的呼唤,却没有一丝反映。
反倒更紧地握住冷如霜的手,因为平素,墨天楚很少接见她们这些女孩子,在她心中,墨天楚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乖孩子…..,你受苦了”墨天楚对她畏怯的表情更心痛,不由走下龙椅,亲自走到墨无情近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然后,抱着她重新坐回椅中。
只可惜,墨无情始终不看他一眼,一直可怜巴巴地望着冷如霜。
“来人,将忧儿带来”墨天楚似乎无法承受自己小女孩对自己的生份,扬声冲殿外命令。
听到他的叫声,墨无情紧张的目光,流露出一丝异彩。
冷如霜不解其意,将探寻的视线投向墨文烈,只见他微微一笑,以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只是几分钟的时间,一个一身素白约莫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在宫女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冷如霜一眼便认出,小女孩是墨文极与莲云之女,曾在墨文极被杀当天,被莲宇交给属下带走。
看来,是在剿灭青莲死士时,又被墨文烈救了回来。
墨无情一见她走入大殿,立即挣扎着从墨天楚身上跳下来,脸上是冷如霜从未见过的喜悦,脆声声地喊着“无忧….,无忧…..”
而墨无忧看到她,却不象她那般兴奋,神情还隐约有些呆滞,任墨无情握着自己的双手来回摇荡,抿着薄薄的小嘴唇,一言不发,象极莲云的双眸,流露着让人心寒的陌生。
显然,那场屠杀,在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更深的震撼。特别事后,她又与杀害自己亲人的仇敌生活在一起,她小小的心灵,更为复杂扭曲。
相比较,墨无情倒比她正常了许多。
冷如霜与墨天楚父子都看出了这对姐妹的症结,三人都露出同样的担心神色。
墨天楚盯着两个孙女,半天,才缓缓将视线转到冷如霜身上“冷如霜….,此次,你能救下朕的皇孙,理当厚赏,但鉴与你特殊的死囚身份,功过相抵,便饶你一死,不再奖赏,
朕又听烈儿说,当初江阳瘟役,你居了大功,朕连夜做了调查,情况属实,基于这一点,朕不再固执已见,就赐你于烈儿穹儿一家团圆罢了。不过….,烈儿登基后,皇后之位却只能属于现在的储王妃,你永远不能荣登皇后之位”
听他讲完,冷如霜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抬起低垂的眼光,
扫向墨文烈,见他眼中闪着紧张的光芒,心知他怕自己出言反对。
那瞬间,冷如霜忽然感觉很累,为什么一份单纯的情感要有这么多可恶的附加品呢?
但现在,她好象除了无条件地答应,已没有其他选择。
“在我眼中,地位、名份与真挚的情感相比…..,连粪土都不如”她实在无力控制声音中掩饰不住的疲惫,只想赶快离开这沉闷的大殿。
“你能这样识大体,也不枉烈儿为你苦求一宿,好,你们都退下吧,情儿与忧儿就一起留在朕的寝宫吧”
“不要…..情儿要跟着姑姑”
墨天楚的命令刚出口,墨无情突然松开妹妹,扑到冷如霜身边,紧紧搂着她的手臂,慌恐地瞪着墨天楚,就象面临生死离别一样。
墨天楚一下变了脸,沉声问“你竟然不愿跟着皇爷爷?”
他阴沉的脸色,很是吓人,小姑娘登时被吓得打了个哆嗦,眼泪止不住地象断了线的珠子,掉了下来。
她一哭,墨天楚脸色更沉,握在椅子扶手上的双手,关节渐渐发白,良久,才冷声吩咐“好,即如此,你跟忧儿一起前往储君王府,就由…..”
说到这儿,他盯着冷如霜平静的面色,一时竟想不出该让两个孙女喊她什么,想了半天,才翁声说“就由….这位珍王妃照看你们,去吧…..,去吧…..”
他连连挥手,好象恨不能他们立刻消失。
冷如霜听到他给自己的封号,暗自有些慨叹,他所谓的珍,到底是“珍贵”之意,还是“真正”之意呢?
“爱妃,还不快谢过父皇”墨文烈见她愣愣地发着呆,不由在一旁轻声提醒。
冷如霜听着“爱妃”这纯古代的称谓,说不出的滑稽和别扭,一耸肩,不以为然地说“我都说了我不在乎任何地位和名号”
“快些去吧….,朕要歇息了”墨天楚虽欣赏冷如霜的独特,但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她的无礼,听到她不领情的回答,不仅脸色阴沉,声音更是冰冷一片。
墨文烈情知父皇动怒,不再多言,带上冷如霜与两位皇侄女匆匆退出大殿。
回府的路上,墨文烈一直沉着脸,对冷如霜刚在皇宫的不知趣,大为恼火,但想着她并没在名份上过多计较,又不忍开口怨责。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火气,自己生闷气。
冷如霜眼观鼻,鼻观心,沉默得让人捉摸不透,墨无情不时怯怯地碰一下她,她就象毫无感觉,没有任何反映。
回到王府,墨文烈唤来全府所有人,郑重其事地宣布冷如霜的身份,并特意让鲁戈将冷如霜的寝宫安置在自己寝宫旁边。
身为王妃的陈芷青,无声地坐在墨文烈旁边,听说是皇上亲为冷如霜赐下封号,惶恐不安之心已不由加重一分,当听到墨文烈又吩咐将冷如霜安置在他寝宫旁边,心情复杂难过得更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是不是用不了多久,这个女人就会将自己取而代之呢?
想着想着,她不知怎么就冲口说道“王爷,珍妃做为新来的妹妹,是不是应该给臣妾敬杯茶呢?”
墨文烈一愣,恍惚记得好象有这么一项规矩,只是….,冷如霜肯吗?
他下意识地看向冷如霜,正好遇到她望过来的眼眸,那是什么样的眼光啊,有不甘,有疲惫,还有浓浓的嘲弄,立时,让墨文烈心一阵纠结。
她是那样骄傲,让她退让到这种地步,已是不易,还能让她再受更多委屈吗?
他刚想开口阻止,冷如霜已移开视线,淡淡说道“理当如此的,以后大约还要仰仗王妃多多照应呢”
她淡漠的声音,犹如尖利的鱼刺,一下扎入墨文烈喉中,令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眼看她低眉顺目端茶敬给陈芷青,心里只觉说不出的难受,这是他深爱的那个倔强的人儿吗?他怎会让她变成这副模样?
陈芷青将水端在手中,慢慢抿了一口,眼睛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墨文烈的每一个眼神,眼见他面露不悦,虽心痛,却仍是撑出一份笑意“妹妹,客气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既然知道冷如霜在墨文烈心中的地位,她不会象个傻瓜一样,当着墨文烈的面给冷如霜难堪。
敬茶完毕,冷如霜在陈芷青下手坐下,接下来,是两位小王子,一一上前拜见冷如霜,看着儿子笑眯眯的小脸,冷如霜阴郁的心情,总算透进一丝亮光。
最后,是墨无情与墨无忧姐妹俩,逐一拜见大家,至此,姐妹两人算是正式成为储王府的一员。
各项仪式完毕,墨文烈站起身,冲冷如霜说“你的寝宫还未收拾好,这几天先住在本王寝房吧,来,本王带你过去”
冷如霜明白他是想安慰自己,抬眸一笑,温声说道“一会儿就该吃午饭了,我陪孩子们玩一会吧,我不累,不用歇息”
在她将要爆炸之际,她能与墨文烈独处吗?
说不定,两人立时就会吵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