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寒气四溢,而在温暖如春的金源赌坊,依然宾客满堂。
赌坊为宾客备有精致的茶点,也备有休息的客房,越来越多的人会在这儿留恋忘返,好象赌博已成了一种高雅的享受。
尽管不时会有人赌得倾家荡产,但…一切皆是自甘自愿,又与何人相干?
赌坊各厅的管理,青宇请有专人。
每晚,他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休息时间,从不理会生意的好与坏。
赌坊厅后,青宇与阿冷的住房,只有一墙之隔,透过单薄的墙壁,他总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轻咳,他总是在那断继续续的轻咳中辗转难眠。
自从阿冷到金源的第一天,他便四处为他求医,天天亲自督促他喝药,但他却从不肯好好的配合,就象身体是别人的,就象对病痛的折磨已麻木不仁。
那种麻木的冷漠,无数次搅得他心如刀割,多少次,都想随他而去,却不知为何,就是有一份无形的牵挂,令他做不出潇洒的抉择。
再过两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大年,而这几天却是从未有过的寒冷,越是这样的坏天气,阿冷越是咳嗽得频繁,那痛苦的样子,几乎将他的心都要咳碎了。
这晚,当他又听到阿冷在墙那边痛苦的咳嗽时,终于忍不住奔出去,轻轻敲响他的房门“阿冷,你要不要紧?开开门,让我看看”
“没…事…,咳咳…..”阿冷止不住的咳嗽,却依然冷漠地拒绝着青宇的关心。
“你….吃药了吗?今晚怎么咳得这样厉害?”
“哦~~~可能没吃吧,算了,明天会记得的”
“阿冷,你….给我开门”青宇忽然之间热血上涌,再也无法忍受他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好了,我现在就吃…..咳咳……你回房吧”阿冷一边咳着,一边声音冷了下来。
青宇按在门上的大手,慢慢化掌成拳,脸色忽晴忽暗,满腔的怒火已升至头顶,却终于还是生生地忍了下去,最终郁闷地走回自己的房间,用力将门甩上。
孤寂清冷的小屋,阿冷窝在暖暖的被中,一脸的消索。
对青宇的热情,他深感不安,他已女扮男扮,为何他还会对自己如此热情,难道异性之间,不由自主就会产生一种天生的相互吸引?
他不是别人,正是从墨菊辛苦逃出的冷如霜。
经过两个月的奔逃,经过两个月的生死挣扎,她终于成功逃离。
出于谨慎,她有意选了这座偏僻的小城,更有意选择了这人间最低层的场所。
她要彻底的消失,那场非人的折磨,已成功摧毁了她做人的自信和尊严。
对于治疗延误,而落下的咳嗽病症,她有意忽视,她下意识不想让它好,她怕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身体的愈合,而忘了那些该恨该憎的一切。
她的做人原则,她的恩怨分明,绝不许她忘记那可怕的一切。
但不忘记又能怎样呢?除了接连不断的恶梦,和越来越深的痛苦,还能怎样呢?
而青宇对她越来越浓的情意,更令她惶恐,本来她想在这儿好好调整一番的,看来,已经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去君香斋吗?她知道那个女老板一定会比青宇更加优待她。
偶然一次在那里吃饭,她只是随口指点了几句,厨子做出的菜,便大不相同,生意象金源一样,开始蒸蒸日上。
然后,女老板便总是殷勤地给她送东送西,以求指教。
有时,她会想,只要自己愿意,或许会在远古,做一个成功的商贾。
只是…现在除了恨,她再也没有任何其他心思。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
也不知这半年,她已渡过多少不眠之夜,那些做乞丐的辛酸日子…..,那些被疾病折磨和被恶梦惊醒后的痛苦时光…..
不管世人怎样的痛苦,太阳总会按照自己的轨道,一次又一次重复它有始不变的轮回。
在窗际露出寒冬的苍白时,化名阿冷的冷如霜从床上跳下地面,经过瞬间的眩晕,她站稳了脚步。
然后平静地走出去,敲响青宇的房门。
看到青宇两只黑黑的熊猫眼,她将视线移向一旁,无法忽略心中那丝不忍,岂今为止,这个男人是她在这个时空,遇到的最关心最真诚的男人。
在不知她是女儿身的前提下,对她这样关爱,她实在不能没有一丝感动。
在青宇身上,她看到太多优秀,不酗酒,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只是…,他再好,与她又何干?
难道她还有精力还有胆量,再开始一份新的情感,那可怕的梦魇还未消失,她总不能让自己的痛苦转嫁给无辜的旁人?
对于她而言,爱是自己的,恨,也是自己的。
冷如霜紧闭的心门,再也不愿打开。
“我要走了,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淡漠的道别,听不出一丝留恋。
青宇只觉那轻飘飘的“走”字,猛然间,就象一把锤子,狠狠击在自己心头。
那消瘦的柔弱,漠视一切的冰冷,象无名深渊,带着强大魔力,令他无法自拨。
一时,他忘形地又握住她冰凉的双手“阿冷,是我对你不好吗?干嘛要走?我哪里不好,你可以说啊”
“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不习惯长久呆在一个地方”因要分离,冷如霜破天荒放缓了音调。
“你喜欢四处游玩?我也很喜欢呢,你想去哪?我陪你啊?”青宇紧张的神情,令冷如霜更加黯然神伤,上天为什么当初不将她抛落至此?
只可惜,相识太晚。
“谢了,我喜欢独自一人流浪”说完,冷如霜挣出双手,转身想要离开,不忍再责怪他的忘情。
“阿冷….你不要走好吗?阿冷….”青宇急切之下,竟想不出一句合适的挽留之词。
“咦,宇哥哥,这是何人?你怎么跟一个小厮拉拉扯扯?”出其不意,一声甜软的女音传入两人耳内。
冷如霜循声忘去,看到一男一女正从楼梯处上来,男的文若书生,女的明眸皓齿。一眼就可以看出两人不是一般人家出身。
青宇匆匆扫了二人一眼,两眼依旧紧张地投注在冷如霜身上。
“宇哥哥,干嘛不理人呢?我跟哥哥赶了几百里路来看你,你就这样对人家啊?”女孩子一副不依的撒娇模样。
冷如霜不着痕迹的拨开青宇拉扯自己的大手,刚刚随意一撇,已从女孩子的眼中看出她对青宇的爱恋,心顿时安了许多。
“老板,你有朋友来,我先下去了”她压低嗓门假作男声。
“你….莫走”青宇情急下,根本无视朋友的来访。
“我只是下去看场子,哪里也不去”冷如霜不想他跟朋友闹得不快,低声安抚。
“哦~~~不走就好,不走就好,不用你看场子的,你千万记得吃药”青宇明显松了一口气。
冷如霜低着头,在那一对男女的注视下从容地走下楼梯。
只走了几步,眼角的余光就扫见,那女子已迫不及待地扑进了青宇怀中,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宇哥哥,好坏哦,只是一个小厮,干嘛对他这样好,对蓉儿都没这样关心呢”
冷如霜虚弱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浅笑,她衷心地希望这个真心关爱自己的男人幸福。
她有意躲在楼下,一天也不露面,伙计们看到老板的改变,都由衷地松了一口气,毕竟男人跟男人….太不可思议了。
一直拖至夜深,冷如霜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爬上了楼。
经过青宇的房间,看到房门紧闭,隐隐有语声传出,心中不由滑过一句古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呼?”
而自己呢?除了孤独和伤痛做伴,还有什么呢?
躺在松软的床上,昏昏沉沉间,思绪竟飘回到遥远的21世纪,那时,虽然孤独,也总是有三两个儿时的玩伴,而今呢?如果青宇能将自己当做真正的男儿,倒也无妨与他做个兄弟。
刚想到这儿,隔墙忽然传来一声青宇痛苦的大吼“不,不可能,你别说了,云妹不是这样的人,绝不是,我不信”声音中的痛楚一下打断了冷如霜纷乱的思绪。
不由自主凝神静听,她不能无视青宇的痛苦,因为青宇给了她太多无微不致的关爱,更让她感觉到无比的温暖,她只想他永远幸福。
她以为那一对男女的到来,会是他幸福的开端,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