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台上几个小厮搬来一张长桌,长桌上放着酒壶觥杯,十五人环桌而坐。
陈院长捋了捋胡须,半笑道:“今日招亲比试是饮酒作对之畅事,诸位能留下来实属不易,乃是天大的缘分!诸位能过得第一关,自然都是饱学之士,今日的第二关便是行酒令接对子!这酒令须以前一人对子的尾字为开头,接龙而对。对不上者便请退至一边休息,其余公子继续。坚持至最后三名者,为胜,进入最后一关!”
我听后暗叹不已,这行酒令看似简单,实则不然,才学固然不可少,但酒量才是关键啊。论才华,那十五人相差不多,可谈酒量就难说了。我望了一眼归林,他脸上尽是兴奋之色,似乎胸有成竹,赛事还未开始,他就一言不发连喝了两盅,让旁边的书生们咋舌不已。
“句起接龙,接来连珠妙语。”第一个人举起酒杯,仰头饮尽,起了个令道。
“语出结社,结去挂肚真情。”第二个人也不含糊,一杯饮尽。
“情到真时何惧千山万水。”第三个人苦着脸干下一盏,脸上立即腾起一片红晕。
到归林时,他正乐滋滋地拿起杯盏灌酒,也不知他已经喝下多少了。我心里暗骂,这家伙嗜酒成性啊,平时不觉,见他傻头傻脑的,居然也乐于此道!
归林前面的人对的是“鹏飞千里终须一翅翅”,归林舔了舔嘴唇,笑道:“虎跃万山总用两蹄蹄。哈哈,好酒!”
一轮下来,十五人中便少了两人,归林像喝不醉的主一般,频频举杯畅饮,他倒不像是来比试的,却像是来此喝免费美酒的,脸颊微润,神情享受。
第二轮开始便难上几分了,第一个戴震说道:“驼峰融入山峰里,动静皆为美景。”
“景影难出月影中,圆缺都是良宵。”
“宵衣旰食,秉正为官天下赞”
……对子越来越长,酒令愈加难对,几轮下来,出局的人也随之递增。
又到归林时,前面的杜宇对的是“吐哺倒履,以诚待客昭阳兴”,归林饮尽一杯酒,砸吧嘴道:“兴亡天下事,联对匹夫责。”
酒过三巡,桌上的人个个赤脸粗面,皆染上六七分醉意。拼台下观看的人喟叹不已,这样的比试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呢,甚是有意思,出局的人多半不是因为对不上来,而是酒量不行,没几轮就醉趴下了。
临到第一个戴震出令,他嘴角一弯,出的却不是对子,而是诗:“唤醒红尘苦命鸳,磨难已去境已迁,春雨洗尽长空霾,青烟描画欢欣颜。”
众人皆一愣,接诗和接对联有所差异,接对联,下一人只需以前一人的尾字开始即可,接诗就得从前一人的尾句开始,难度上了好几个档次。桌上的公子心里纷纷暗骂戴震卑鄙,但却无可奈何,比赛又没规矩不能对诗。
第二人眉头紧锁,托腮挠头,短时间却答不上来,最终被踢出局。
第三人同样如此,毕竟对诗和对对子是两个不同的层次,非一般人,很难在一瞬间对上来。戴震整了整衣衫,得意地望着一个个被踢出局的公子,神情很是惬意。
“青烟描画欢欣颜,人去楼斜镜未欢,行诗斗酒尽余生,醉卧云端泪空溅。”杜宇脖子粗红,略带醉意地说道,接着又勉强饮下一杯酒。
别人是先对后饮酒,归林却是先饮酒再对。归林狂饮一盏,对道:“醉卧云端泪空溅,天河淡淡月弯弯,斗酒能浇花欲醉,诗心难共卿枕眠。”
宾客席上,各人听后纷纷赞叹,几盏酒的时间,居然有两人能对上戴震突兀出的长诗,实在是后生可谓啊。那些老先生不由侧目向我看来,暗想我那句‘长江后浪推前浪’说得果然不假。
归林之后便无人能再对出,纷纷败下阵来。于是,戴震、杜宇、归林三人便进入最后一关比试。
第二关既结束,陈院长大声说道:“三位公子借酒言志,吟对作诗,才华横溢,让人钦佩啊。休息片刻,便进入最后一关了,谁能抱得美人归,成为老夫的女婿,尽在那一关了!”
戴震、杜宇和归林三人脸上露出丝丝兴奋。却听陈院长话锋一转:“这最后一道题是当年一个故友留给老夫的,老夫一直未能答出,今日你们谁若能答出,小女便嫁与他!“
三人均是一怔,纷纷猜测到底是何题,连陈院长都答不出来。
三个小厮送上三个托盘,盘中无物,就一根秀长的头发。陈院长说道:“盘中发丝乃是小女的,当年老夫的故友曾说,他有办法让头发燃而不断,我却一直不能做到,甚是遗憾。今日三位若能挖掘妙思,做到燃发而不断,就是此次招亲比试的最终获胜者!”
陈院长此话一出,台下即刻响起一片叫骂声,头发怎么可能燃而不断,这老头不会是故意刁难人吧!用不可能做到的事为题,他不会是假借招亲之名,来宣传昭阳书院的名声吧?
陈院长却不语,笑意盈盈地望着拼台上的三人。归林和杜宇都紧皱着额头,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的戴震却面露微笑,从怀中掏出一块光滑的冷玉,那冷玉色泽明艳,寒气逼人,一看就知道是稀世罕见之物。戴震又拿起盘中的发丝,紧紧缠绕在冷玉光滑的表面上,然后点着一根蜡烛。
“各位看好了!”就见戴震慢慢将烛焰移至发丝上,那发丝被火焰灼烧着,却久久不断开。
咦,陈院长两眼光芒闪现,不由轻叹一声。周围的人也惊诧不已,那发丝果真没断啊。一时间,人声鼎沸,交头接耳不断。
归林见戴震已做到燃发而不断,当下更是焦急不已,文他不惧,武他也不怕,可这种考智力偷巧之事,他却一头雾水。
角落里的陈怜梦紧咬着嘴唇,一动不动地盯着归林,心中紧张万分,手里尽是汗水。
我见归林确实无计可施,又见陈怜梦望向归林灼灼的目光,侧身对旁边的段洪低声吩咐几句,段洪听后,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陈院长,你看结果已经揭晓,三人之中只有我一人做到了,你是不是可以宣布结果了?”戴震得意的问道。
“哈哈,戴公子果然高才,让老夫大开眼界啊,燃发而不断,居然真有这样的事。好,好,我这就宣布结果!”陈院长满脸笑意,就要开口宣布戴震获胜。
“慢着——”,我向陈院长喊了一句:“陈院长,其他两人还未动手,你怎知他们做不到呢?”
“哼,他们既然已经知道我的方法,就算做到也无意义了吧?”戴震不屑地说道。
“谁说燃发而不断,就你一种方法啊?”我反问道。戴震的做法并不算高明,只是利用一块稀有的冷玉,使热量从发丝快速的转移到玉石上罢了。
“那就再等等吧,不过他们两个却不能再用戴公子的方法了!”陈院长见我说话,也不好拒绝,于是半推半就地说道。
我抿嘴一笑,望向归林,段洪正在归林耳边窃语,手里还拿着一碗液体,我知道那是卤水。归林抬头,一脸疑惑地望了望我,我只是对他微微点头。
我让段洪把方法告诉归林,归林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照着做了。他首先将发丝浸泡在盐卤水上,然后烘干,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几次。
戴震却不耐烦了,说道:“他这样泡了又晒,晒了又泡做甚么?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为何还不点燃啊?”
归林这时才慢腾腾把那一根长发放回盘中,用烛火靠近,“哧哧”一声,整根发丝被点燃,冒着淡淡的火光,发丝即刻变成火线,发丝明明燃烧着却一直没有断开。台上台下,每个人都吃惊得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望着那根烧得黑糊糊却愣是没断的秀发。如果说戴震把发丝绑在冷玉上烤而不断,给大家带来的是惊奇,那么归林带给大家的却是震惊!戴震所用的方法并没有点燃长发,而归林却是真的点燃了秀发而没有断,让人惊呼纳闷。
“怎么可能?那发丝明明已经燃烧了,为何还不断?一定是我看错了,那发丝必定已成了灰烬!”戴震疾步上前,一手捻起盘中发丝的一端,却没有出现他预料中的断开,而是整根发丝都被他提了起来。
“真的没断啊!韩公子,你是怎么做到的?”陈院长吃惊地问道。
归林却没说话,而是惊奇地望了望我,露出兴奋的笑容。
段洪好奇的望着那根燃烧不断的发丝,对着我低声问道:“小姐,段洪知道有些事是我不该多问的,但我还是想冒昧地请教一番,那发丝为何不断呢?”
我笑着望了望段洪,说道:“那是由于你送去的卤水的缘故,这卤水里面含有某些特殊的物质,将发丝泡在卤水里一段时间,再烤干,反复几次,那卤水里面的特殊物质便粘附在线上面了。其实,那发丝看似点燃了,实际上却没有烧着,烧着的仅仅是发丝的表面罢了,它的的内部被卤水里面的特殊物质保护着,是烧不掉的,所以根本就不会断!”
段洪听得似懂非懂,但看向我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敬佩。
“两个人都做到燃发而不断,陈院长,这该如何裁判啊?”一位老先生问道。
“是我先做到的,当然是我获胜!”戴震喊道。
我扬眉一笑,说道:“这比试又没规定谁先做到就谁赢,何况你的那种方法,发丝根本就没有燃烧,并不符合‘燃而不断’的规定啊!”
“这比试只求燃发而不断,也没规定一定要点燃发丝吧,所以我的方法并没有不妥之处!”戴震却死不认输。
陈院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两位说得都在理,可这该如何是评判啊?”
我笑道:“其实很简单啊,今日是陈小姐招夫,何不让她自己从两人中选择呢!”
戴震对自己的外表相当自信,他不仅穿着富贵光鲜,而且相貌俊伟。他望了望归林,穿着朴实的长袍,并没有过多的装扮,身材虽然魁梧,但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稚气,与戴震站在一起,显得逊色了几分。
戴震信心更足了,说道:“好,就让陈小姐自己选择!”
然而戴震却不知归林和怜梦的关系,他答应的一瞬结果就已经决定了。陈院长见戴震和归林两人都无异议,于是,急匆匆把怜梦喊来。
怜梦蒙着面,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她望了望归林,归林此刻却很是紧张,愣愣站在原地不动。怜梦又看了看戴震,戴震连忙躬身向怜梦施礼,温文尔雅道:“戴震有礼了!”
怜梦对着戴震点了点头,戴震大喜,以为她已经被自己俘虏了,却见怜梦一转身,对着归林道:“西风紧,怜梦难圆千帐里。”
归林浑身一颤,旋即乐呵呵对道:“秋水寒,幽思谁解万涧间。”
怜梦不由轻笑一声,把一张手绢,扔给归林就羞怯地跑开了。
众人先是一愣,既而纷纷把目光望向归林,陈怜梦如此明显的表白,大家岂会看不出来?一个个向归林道喜祝贺,归林只是傻笑,至今仍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陈院长乐呵呵地拍了拍归林的肩膀,笑道:“好女婿,今后我家怜梦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生照顾好她啊。”
归林大喜,道:“谢谢岳父大人!”
一旁的戴震却苦着脸,至此仍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