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到姑苏间,人家皆枕河。故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
苏州果然是一个山清水秀,兰石清妍之地。街市繁忙,人流熙攘接踵而行。香车宝马,彩缨大轿,随处可见,可见苏州的繁华鼎盛。
苏州商会之日就要来临,各路豪商纷纷云聚,而能来苏州参加商会的人皆是江苏一带商界的翘楚,个个财大气粗,所以能见到如此多的豪华马车,奢侈大轿也不足为奇。
随我一同前来苏州的是归林,笨牛,岩从阳,香桃和残剑几人。经过三个月前那密林一战,我对憨厚呆脑的笨牛可谓是厚待有加,职位从丽人坊的门卫提升为我的近身保镖。
我们在一家客栈住下,而岩从阳则带着香桃回家拜见他的父亲岩荡去了。三个月里岩从阳一改花心风流地本性,开始死心塌地地追求香桃,两个人的感情迅速升级,近日更是达到如胶似漆,谈婚论嫁的地步。
香桃确实很精明能干,把丽人坊打理得有条不紊,丫鬟的习气早已被磨得精光,浑身上下散发着成功女性的从容温雅,在员工面前一副老板的姿态,这也是岩从阳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按照他的话说是,娶了香桃他的后半生和后半身就不用愁了。虽然我很舍不得把香桃嫁出去,但为了她的幸福,我还是忍痛割爱了。
我们在客栈稍加休息后,便出门去拜访杨锐。杨家的府邸很好找,在苏州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是七八岁的孩童也能指出路来,因为杨家的府邸就坐落在苏州城内最繁华的街段上,而且占地宽广,很是显眼。
我们到了杨府的大门外,却被数个全身戎装的门卫拦住了。
“我们是杨锐大哥的朋友,请帮忙通报一声,就说泰州韩诗冰登门拜访。”我颇有礼貌地对门卫说道。
几个门卫见我们穿着光艳,气质高雅,脸上也恭敬了几分,却道:“各位实在抱歉,今天杨家来了一位重要客人,扬老爷交代一律不见客,各位还是改天再来吧。”
笨牛嘟着嘴嚷嚷:“这是啥破规矩?走了这么久又不让俺进去,俺还想进去吃饭呢!”
我微微蹙了蹙眉,道:“我们先回去吧。”
我们刚转身要走,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呼喊:“诗冰?”
我猛回首,就见一袭紫色长衫的杨锐正惊喜地望着我。我旋即露出一抹嫣笑:“杨锐大哥,你怎么出来了?”
“我刚想出去办点事,不想却遇见你们,走,跟我进去坐坐吧。”杨锐一脸笑意,见到我们似乎很是高兴。
我们随着杨锐走进大门,眼前是苍苍古柏,遮天蔽日,到处一片阴凉。浓荫下有石雕喷泉,园林水景,石雕小桥流水,水榭亭台等园林景观,不禁让人眼前一怔。庭院内气息清新,愉悦身心,花草树木种类繁多,美不胜收。
我留意到庭院各处,都有列队的士兵不停巡逻着,不禁疑惑地向杨锐问道:“杨锐大哥,你们这的防卫为何如此严密,难道还有人胆敢袭击你们杨家不成?”
杨锐笑道:“哪有人敢上我们杨家找事啊?只不过是今天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客人,为了谨慎起见,我父亲才命人严加防范,以确保客人的安全。”
我轻嗯一声,便不再多问,我知道有些事多问无益只是默默地跟着杨锐走进客厅。
杨锐招呼我们坐下,又唤来下人沏茶,两眼却望着英俊冷漠的残剑,不由讶然向我问道:“诗冰,这位是谁啊?”
我应道:“他叫残剑,是我的一个朋友,只是他素来沉默寡言,不喜欢说话,还望杨锐大哥莫怪。”
杨锐很友好地向残剑打招呼,因为他着实感受到残剑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他看向残剑的神情不由庄重起来。
残剑只是微微点头,便冷漠地喝起茶来。
我望了归林一眼,起身对杨锐道:“杨锐大哥,我这次来是有一事相求,归林想参军,我希望他能在你的麾下磨练几年,你看如何?”
杨锐先是一怔,旋即笑道:“我早说过归林若想从军,来找我便是,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金戈铁马,征战沙场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只是归林倔强任性,我很是担心他的安危,还望杨锐大哥可以多些照顾归林,诗冰感激不尽。”我有些不安地说道。
杨锐点了点头道:“诗冰,归林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保证他的安全的。过些天我就要回军营了,我就顺便带归林一起去吧。”
归林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谢谢扬大哥!”
“归林,日后在军营你须安分守己,切莫耍倔脾气,军营之中不同于其他地方,那里有的只是服从命令,你若节外生枝,不守军纪,那连我庇护不了你。”杨锐突然话锋一转,神情严肃地归林说道。
归林也知军中的残酷无情,他已决定要从军磨砺自己,自然准备好面对任何挫折困难的勇气,于是点头道:“扬大哥你放心吧,我一切都听从你的安排,绝不给你惹麻烦。”
杨锐赞许地点了点头,轻轻呷了一口茶,含在口里回味一阵,突然说道:“诗冰,你的事我已替你解决,我们在这里喝闷茶却很是无趣,不如到后花园赏花品酒更惬意?哦,对了,凌寒和书瑶已经在那里了,他们两个正陪我母亲赏花呢。我母亲喜欢热闹,又从书瑶口中得知你这个才貌兼备的泰州第一才女,早就想见见你了。今日如此机会,我若不把你带给她瞧瞧,母亲知道后定会痛骂我一顿呢!”
我看着一脸无辜,略带自嘲的杨锐,脸上浮起善解人意的欢容,笑道:“好啊,我正有意要拜见杨夫人一番呢,开始还怕唐突了,现在杨锐大哥提及此事,我真是求之不得啊。”
我们一干人等行至杨家后花园的大门,人还未踏入门内,便觉一阵沁人心脾的暖香扑鼻而来。后花园内喷泉众多,其间的小渠清澈温和,园内百花受天然喷泉温水的灌溉,一朵朵姹紫嫣红的各种名花纷纷争奇斗妍,开得如火如荼,花香四溢,五彩缤纷,简直美不胜收。
后花园里一个别致的水晶帘小亭子上,不时传来欢腾的嬉笑声,相当热闹。我闻声望去,第一眼却瞥见了一袭白色罗缎的柳凌寒,此刻他正和杨书瑶吟诗比酒,兴致很是高雅,他们旁边坐着一个罗衣飘飘,面容保持得极好的********,我猜她便是杨锐的母亲杨夫人了。
小亭的不远处还有一个成蘑菇状的古亭,雕栏画柱,别具一格。两个中年男子正在闲情地下着围棋,神情集中,一点也没受到柳凌寒几人的影响。
杨锐领着我们绕过几条曲折迂回的小渠,走向那座别致的小亭。杨锐朝那********微微躬身道:“母亲,我把泰州第一才女诗冰给你带来了,你这回可不能再说孩儿不孝顺了吧?”
杨夫人娇身一怔,抬头向我们一群人望来,目光最终聚焦在我身上,嘴里不由啧啧称赞。就见我穿了一身云白色长裙,身材高挑绰约,风髻露鬓,娥眉凤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明亮的眼眸慧黠地转动,折射出五分聪慧,三分成熟,两分妩媚。
杨夫人起身纤纤细步向我走来,面带温和的笑容,捂着我的手道:“你便是诗冰吧?早已听闻泰州最近一段时间里出现了一个貌若天仙,才华横溢的才女,就连我儿书瑶也有所不及,我原先还半信半疑,今日一见果真天生丽质,聪颖可人呢!”
我怡然一笑,嘴角微微上扬,透露出几分自信与从容,如初承雨露一般自然美丽。
“杨夫人折煞诗冰了,诗冰不过偶读几本杂书,略懂几个大字而已,倒是夫人貌美如花,沉鱼落雁,又兼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整个苏州乃至整个江苏省鲜有人不知夫人的,让诗冰敬佩不已。”
千穿万穿,唯有马屁不穿。杨夫人虽然知道我说的是客套话,脸上却不禁露出含蓄笑意,对我说道:“好一张嘴皮子,倒叫人很是喜欢,果然是韩梦琪之女,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我浑然一颤,杏目圆瞪,讶然地望着杨夫人,疑惑道:“杨夫人也认识我娘亲?”
杨夫人笑道:“当年我和你母亲在溱湖才女大赛上曾有过一面之缘,你母亲的琴艺造诣让我佩服不已,简直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而我却望尘莫及。你母亲是才女,而你更是才女,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正是你们年轻一代人的世界,而我们却都老了,再也没有当年的激情了。”
“杨夫人你哪有半点老的样子啊?瞧瞧你那白皙红润的皮肤,走在大街上,人们还以为你是哪家闺女小姐呢!”我笑道。
杨夫人宛然一笑,兴致很是高昂,拿起一个小酒杯,极其优雅地以袖口掩杯,喝了个见底。
自我来了以后,柳凌寒的目光时不时会瞟向我,带着几分难以言喻和割舍的情怀。而我却一直和杨夫人笑谈,假装没有注意到柳凌寒异样的目光。
我目光突然停留在一直沉默不语的残剑身上,见他只是喝闷酒,我的心不知为何揪得十分厉害,我不禁再一次痴痴地怀疑他就是队长,也唯有队长才能带给我如此强烈的感觉吧,我于是这样想着。
我上前靠在他身边坐下,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对着残剑道:“喝酒一个人喝,哪能喝出味道来?我陪你喝几杯吧?”
残剑嘴角微微上扬,举杯与我一碰,便咕噜一声,酒入豪肠,最后吐出一口酒气,淡淡道:“你说一个人喝酒与两个人喝酒有何区别?”
我也干了一杯,淡淡道:“一个人喝的是酒,两个人喝的是闲愁!酒逢知己千杯少,说实话自从我第一眼看到你,你给我一种似曾相识又有点形同陌路的矛盾感觉。”
残剑咽下一口醇酒,好奇地望着我,良久却道:“我做事从不依赖感觉,因为自己感觉到的动西,往往与现实相差甚远。”
我若有所思地回味着残剑这一句话,半晌才道:“残剑,你相信今生前世的爱情么?前世的姻缘,今生再重续!”
残剑突然一怔,举在空中的酒杯不由停滞,回头怪异地望着我,似乎在为我的话很是莫名其妙。我想从他的眼眸中扑捉到什么,可惜,他那一双腾满迷雾的双眼中除了天成的淡淡忧郁之外,别无他物。
“我这一生没有前世,只有今生,前世太虚无,今生却又多艰。所以你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残剑凄然说道
我眉头紧皱,看不透眼前这个冷峻深沉的男人,他就像一个谜,永远吸引着我去解开它,可惜我终究没能猜到谜底。也许他根本就是一个无解之谜,只是我太执着,太敏感了,把一切都能和队长联系起来。我的话已挑得很明白,若他真是队长,不可能不会认出我来,想到这我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旋即,我想通了,甜甜地笑道:“残剑大哥,上次的救命之恩诗冰还未来得及报答,今日我以酒谢恩,自饮三杯。”
我说完,斟满一大杯酒,豪爽地喝了下去,脸上浮起一片红晕,接着我又喝了一大杯。当我拿起酒壶想再次斟酒时,残剑一手按住酒壶,紧贴着我的手,道:“酒喝太多伤身体,这一杯就免了吧,再说,我救你是因为你父亲的缘故,你不必如此的。”
我却固执地将他的大手拿开,倒满一杯,仰头灌了下去,最后带着几分醉意道:“救了就是救了,我哪还管那么多原因?反正我记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残剑愣愣望着我,一时语塞,接着也猛喝了一大杯酒。
对面的柳凌寒见我始终未瞧他一眼,心里已是苦恼万分了,如今又见我主动和残剑谈话饮酒,神情暧昧,眉头没来由得紧皱,起身对着杨夫人说道:“杨夫人,既然现在大家如此高兴,我看大家就不如趁兴应景作诗,也另有一番趣味啊。”
我眉头一掀,有些心不在焉地望了柳凌寒一眼,他还真是文雅,一点也不放弃在未来丈母娘面前表现的机会。而柳凌寒却是另一番想法,他只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而已,并无他意。
“柳公子的建议甚合我意,这里所有人都作一首诗吧,作不出来的就罚酒!”杨夫人笑意盈盈地说道。
柳凌寒见自己成功地吸引了我的目光,不禁笑道:“那我就抛砖引玉,先向上一首!”
柳凌寒在小亭上踱着步子,最后吟道:
艳花阴浓春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柳凌寒作完这一首诗,立刻便受到杨夫人的赞许,杨夫人看向柳凌寒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思。
杨书瑶对这一首诗也是大加赞赏,我却面无表情,神情和残剑一样冷漠,并不是柳凌寒这一首诗不好,只是此刻的我思绪紊乱得很,刚刚我与残剑交谈后,虽然表面上没什么,但内心却还是带有淡淡的失落和沮丧,全无心情欣赏什么应景诗。
柳凌寒见我反应如此冷淡,眉头不由紧蹙,暗想难道是我的诗不够好?柳凌寒很快便否定了这一想法,因为他自信他这一首诗堪称少有的美诗,而杨夫人和杨书瑶在这一点上也给予了肯定。柳凌寒实在猜不透我内心的想法,只好作罢,呆在一旁不时瞟上我一眼。
接着归林,杨书瑶和杨夫人分别也作了一首应景诗,不过我都没细听,只是静静地喝着酒。
轮到杨锐,他二话不说,举起一杯酒便干了下去,舒了一口气道:“叫我行军打仗没问题,可叫我作诗就着实太为难我了,我还是甘愿自罚吧。”
“诗冰,该你了!”柳凌寒对我喊道。
我摇头一笑,默默拿起酒杯,仰头便把一杯酒饮尽。
众人不由一愣,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望着我,这喝酒表示什么?是作不出诗来吗?可堂堂泰州第一才女怎么可能作不出一首简单的应景诗来?众人迷惑不解。
杨夫人眉头微蹙,疑惑道:“诗冰,你这是?”
我淡然一笑,说道:“我甘愿罚酒,这应景诗我作不出来!”
他们都以为我是一个才女,但却没人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却是杀手,更是一个为寻找队长而失魂落魄的女人。
“诗冰,你今天怎么啦?”柳凌寒看出我脸上的怆然之色,不由问道。
其他几人也讶然地望着我,脸上皆带着困惑的神情。
我蓦然立起身,对着残剑道:“借你佩剑一用!”
残剑眯着眼睛,迷茫不已,手上却没有任何犹豫,把他的佩剑交给了我。
我环视一周,缓缓说道:“今日我便不作那应景诗了,为大家舞一段剑吧。”
我手握长剑,两丹凤眼平视前方,我的身体骤然挺出,步履轻盈,一舞而剑气动四方。我身姿扭动,剑如灵蛇,寒光闪烁,剑声霍霍。我柔韧地舞着,带着几分醉意,带着几分杀手的狂野。
亭间几人看得如痴如醉,忽然听我歌曰:“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残剑听后浑身急颤,他知道这是一首杀手之歌,豪放过,也曾辛酸过,有杀戮,也有让人不能回首的伤心往事。别人或许听不太懂,但身为杀手的他却能真正体会出其中的韵味。一时间,残剑百感交集,痴痴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