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斌听着那群光膀大汉凄惨的呻吟,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对着自己的手下道:“将这些人拖出去,打断另一条腿,哼,胆敢来这里闹事,找死!”
那数十个原本痛呼的大汉,闻言喊声一滞,旋即一个个哭爹喊娘地跪地求饶,额头砰砰地磕在地板上,心里却欲哭无泪,他们原本只是陈闲找来充充场面的帮手而已,想到林府就一个老头守家,没有半点威胁,哪想到却惹怒了韦侯爵,他们心里早已经将那个陈闲咒骂千百回了。
韦斌的手下冷这面,连拖带拽将数十个大汉拉出了林府,接着便传来他们更凄惨的哀呼。
我目光凛凛地望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生父”,心里有几分惊讶,原本我以为他就是一个愚忠的武将,但此时我却分明看到了他眼里敛中微露的精光。
归林也很好奇地望着他,血浓于水的血脉联系让归林心脏急剧跳动,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梦琪——”韦斌望着我突然喊道,张开双手猛向我冲来。
突然,他的怀抱凝固在我眼前,向我冲来的脚步瞬间停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身体一颤,望着酷似年轻时娘亲模样的我,激动道:“你不是梦琪,你是,是我女儿诗冰?”
韦斌的脸上荡漾着明媚的笑意,眼睛炯炯有神,触及到我冷漠的面孔时,他眼神不由一黯,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十几年来我未曾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诗冰,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么?让我好好弥补对你们母女的愧疚之情。”
我沉默不语,我不知道如果真正的韩诗冰没死,此刻面对她的生父会作何感受,或许欣然接受他的歉意,然后泪流满面的拥入他的怀中吧。可是,我不会,我不觉得十八年的凄苦是他的一句道歉就能瓦解原谅的。
韦斌见我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不说只字半语,嘴巴一阵蠕动,苦涩道:“我知道你很恨我,我不奢望你们能原谅我,我只求你们能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做好父亲和丈夫的机会!”
“斌哥——”
一声轻盈而苦涩的娇呼传来,韦斌整个人忽然一僵,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十八年来一直梦幻地在他脑海里回响,此刻再次听到,他的灵魂都开始颤动了。
韦斌缓缓抬起头,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娇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那样的真实,依靠在朱色株子旁,貌若天人。
韦斌默默地向娘亲走去,温柔地拭去娘亲眼角溢出的泪珠,兀地将娘亲拥入怀中,嘴亲吻着她头上幽香的秀发,久久不动。
韦斌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温柔的动作中我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眷恋之情,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周围的人似乎都被那种气氛感染了,俱默不作声,安静望着那相拥的两人。
半晌,似乎意识到周围有人,娘亲才羞赧地将韦斌推开,脸上晕红一片。韦斌望着周围的人不由咳嗽几声,以掩盖内心的尴尬。
韦斌望着娘亲轻声道:“梦琪,你瘦了,不过还是那样美丽动人!”
娘亲启齿含笑,细声道:“你却还是老样子,做事毛毛躁躁,就爱哄人开心。我都这般年纪了,还能美到哪去,你若喜欢美貌,不如去找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去吧?”
韦斌脸色一正,一本正经道:“我只喜欢你一个,你在我心中是世上最美的女子!我承认我有些毛躁,那你就跟我回去吧,我毛躁的毛病只有你能管好!”
娘亲有些受不住他这般粘人的讨好,虽然听来心里舒服,不过娘亲脸色不变,道:“你不是已经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右相之女陪伴了么?我回去做甚么?若不是为了子女,我才懒得回来见你呢!”
“那不是皇命难为吗?你这个大夫人能不能别这么小气啊,就别再惩罚我了好不?”
娘亲心里不由一阵感动,她失踪十八年,韦斌却始终未将右相之女郭氏扶正,而是留着大夫人的位置一直等待生死不明的她到现在。
娘亲突然道:“你来也不跟自己的儿女打个招呼?”
韦斌一手很自然地搂在娘前的腰间,很是高兴道:“梦琪,你给我生了个女儿,脾气比你未嫁给我时还犟,不过我很喜欢。哈哈。”
娘亲先是一愣,接着朝他狠狠翻了个白眼道:“那你儿子呢?”
“我儿子?”韦斌徒然一怔,弱弱地向娘亲问道:“什么儿子?”
娘亲哭笑不得,朝归林说道:“归林,过来为娘这,瞧瞧你这个没良心的老爹!”
韦斌这时才看见一个面相英俊,浓眉清目的年轻人信步向他走来,韦斌猛然扭头看向残剑,用眼神询问。
残剑胸前抱着一柄铁剑,无奈地耸了耸肩,道:“将军,是你自己太心急,还未等我将话说完,你就急匆匆上马赶来了!你不仅有个女儿,还有个儿子!”
“是龙凤胎!?”韦斌几乎欣喜若狂,望着娘亲慌张地询问道。
娘亲轻轻地点了点头。
韦斌猛然抱住娘亲,深深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吻,然后目光欣喜地望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脸上激动万分,当下就给归林一个熊抱。
韦斌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手猛拍在归林的后背上,道:“我韦斌也有儿子了,我韦家终于有后继承香火了,哈哈……”
韦斌此刻连眉梢都挂着笑意,也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到那笑意蕴藏着的深层含义。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归林的出现带给他多大的希望,远远超出了继承韦家香火的含义。
娘亲摸了摸额头,望着韦斌和归林苦笑不已,心里暗道:果然是父子连心,吻的地方都有一样!
……
韦府府邸坐落在城东玄虎街旁,占地巨大,门阙宽阔。
两列马队缓缓从玄虎街上经过,马队最前头的赫然是威武将军韦侯爵,马队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五辆马车。道路两旁的路人惊奇地望着车队,纷纷暗忖,什么人这么大阵势,要韦侯爵亲自迎接?
走到韦府门前,马车终于停下,几个下人上前搀扶着我们下车。韦斌行至娘亲面前,躬身伸出一只手指着大门,半开玩笑道:“夫人请,欢迎回家!”
娘亲嘴边含笑,将纤纤玉手轻轻搭在韦斌的手上,拖着长裙阔步向门内走去。
门内的家仆下人们迎了上来,恭敬地向韦斌称呼行礼。娘亲离开韦家已经整整十八年,这些下人自然不认识我们,所以并没有行礼,只是鞠着腰用余光好奇地打量我们。
韦斌眉头一皱,指着娘亲,归林和我,对这些敛声静气的家仆们道:“这位是你们的大夫人,而他们是你们的少爷大小姐,还不快快行礼?”
那些家仆半佝身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夫人,大小姐,少爷?这些称谓对他们而言太过陌生,他们在韦家做事这些年,何曾见过韦家有这么三人?
不过,仅仅一瞬,那些擅于察言观色的家仆们很快反应过来,虽然不认识我们,但还是一个个裣衽施礼,在施礼的同时他们却各怀心思,暗度我们在韦家的地位。
娘亲对韦府相当熟悉,与韦斌轻车熟路地走在韦府院内。我和归林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四处观察,只见庭院渐深,府邸花园式的建筑,院内有奇花异蕊,假山浅水,屋檐琐窗,栏台水榭,景致怡人,建筑精雅流辉。
韦府豪阔庞大,我们一路走来,遇见不少正在忙碌丫鬟婆子,她们见到韦斌无不是站到一边,躬身行礼。而韦斌沿途每遇到一个家仆都要求其对我们行礼,娘亲对此只是苦笑不语。
我们越走越深,过了半晌才到了内院,韦府的阔大可想而知。
韦斌一路走,一路暗暗打量我和归林,却发现我们居然无半点拘谨,只是悠闲随意地望着周围的景致,全然不似第一次来韦府一般,他心里不由啧啧称奇,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意味深长地望了娘亲一眼,眼里闪烁的尽是对娘亲的爱慕之意,凑到娘亲耳边吐气低语,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娘亲脸上一阵羞红,一直红到耳垂。
“韦斌,你回来啦!”一声娇好的呼唤从内院中厅的后门传出。
帷幕拉开,一个穿着富贵华丽的美妇,在两个面容清秀的丫鬟的引领下款步走出。
那美妇见韦斌牵着一个风韵犹存,仪态端庄的女子,原本微微含笑的脸表情不由一滞,仅仅一瞬,她脸上再次浮起笑意,优雅大方道:“相公,我给你煲了莲子汤,你要尝尝不?”
韦斌面无表情,对着她淡淡道:“这个先不急,郭湘,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大夫人梦琪!”
我望着眼前的美妇不由凝眉,这就是右相之女郭氏?人长得倒是一代容华,举止文雅,不过眼眸中却透露出一丝不易让人发觉的淡淡哀伤。
郭氏闻言也不惊讶,当她第一眼看到娘亲时就已猜到她的身份了。她温婉贤淑地朝娘亲施礼,轻声道:“湘儿祝大夫人身体安泰!”
娘亲连忙伸手扶起郭氏,道:“妹妹不必客气,你我都是苦命人,何须这般多礼?如若不嫌弃,你我就姐妹相称吧。”
郭氏一愣,望向娘亲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微微笑道:“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姐姐不嫌弃我,我就知足了,岂敢造次啊。”
娘亲说话很随和,三言两语就和郭氏打成了一片,倒把韦斌晾在了一旁。
其实,郭氏也是一个可怜之人,他的父亲虽是右相,但对她却不怎么关心。而她来到韦家后,韦斌对她却一向冷漠,新婚之夜上让她空守新房,至今她和韦斌仍是分居而住。她仅有一女,还是十几年前韦斌喝得酣酣大醉,误闯进她住房后阴差阳错才有的事。
郭氏的目光突然扫向我和归林,问娘亲道:“这两个是姐姐孩子么?”
娘亲微微颌首,我和归林则甜甜对郭氏笑道:“姨娘好。”
郭氏脸上神采飞扬,微笑道:“姐姐,好福气啊,侄子侄女都如此聪明懂事。”
娘亲笑盈盈道:“妹妹,你刚刚说你熬了莲子汤?我很想尝尝你的手艺呢,反正某人是不想喝的了,我们倒省下了。”
娘亲瞟了韦斌一眼,便拉着郭氏下厨房去了。
韦斌尴尬地望着我和归林,对我们说道:“你们两个自己四处走走逛逛吧,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等下这两个丫鬟会引你们到后院住处的。额,我突然也想喝莲子汤了。”
韦斌说完便向着娘亲去的方向溜走了。
我旁边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心里骇然不已,一向严肃犀利的韦侯爵,居然也会有尴尬拘谨的时候?
“姐,我猜这个老爹以前一定是个妻管严,你说呢?”归林望着韦斌的背影在我耳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