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霜凝晓液,雾深露重,明媚的阳光斜照进小筑,通过镂空的纸窗,暖暖地洒在我脸庞上。
我慵懒地躺在床榻上,眯着凤眼,目光迷惘地望着天花板,残剑昨夜在我琼鼻薄唇上,残留下的吻痕还隐隐若现。寂夜难捱,入睡无眠,整个晚上我脑海里,闪现的都是残剑那张面如刀削俊美轮廓。
想到昨晚两人的温存画面,我面容上猝然浮起两片晕红。
“可恶,素日乔装得冷漠无情,内心却蕴含着那般火热奔放的欲望,整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我不由忿忿不满地啐骂他一句。
突然,房外响起一阵叩门声:“大小姐,您醒了么?侯爵爷叫奴婢喊你去后花园一趟!”
我掀开翡翠衾,披着一身睡袍情迷意乱地悠悠起来,朝门外喊道:“进来吧,门没关!”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一个丫鬟捧着一盆热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她十五六岁光景,头上挽着微隆的双丫髻,面容清秀可爱,此时正耷拉着头,让我看不清她的神情。
那丫鬟捧着热水行至床前,小心翼翼地低声道:“大,大小姐,奴婢是被安排过来伺候您的丫鬟,请您梳洗更衣。今日府里来了许多贵客,侯爵爷亲自去后花园内接待了,侯爵爷让奴婢来请您也去后花园。”
我柳眉上挑,向脑后理了理微乱的秀发,嘴角扯出几分释然。娘亲带着我和归林大大方方地回京,以娘亲护国公之女,韦侯爵之妻的身份,这事自然会在京城造成不小的轰动。想必是那些各方名流,达官贵族好奇心切,所以才纷纷拜访韦府。
“你叫什么名字啊?为何一直低着头?”我凝眉说道。
那丫鬟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猝不及防地跪倒在我面前,唯唯诺诺地抬起头,抽搭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回,回大小姐,奴婢叫翠菊。”
我望着她的反应,额头不由紧锁,我有这么可怕吗?不过是问了她的名字而已,她至于又跪地又求饶的,一副可怜的模样?
翠菊红着眼圈,余光小心谨慎地观察着我的脸色,此刻她的心脏如受惊的麋鹿一般,怦怦直跳。她昨日听府里的其他丫鬟说,离家十八年的大夫人突然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大小姐和少爷。而那个大小姐性格却骄纵蛮横,凶残可怕,回京第一天就把右相孙子的老丈人给打断了手脚,这事昨天在城里小巷被炒得沸沸扬扬,路人皆知。
至今天,京城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么一个消息:韦侯爵的大夫人归京,却带回来一个极端蛮狠,目中如人的大小姐。右相是谁啊?当今腾龙帝国的一品大臣,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连他孙子的老丈人都敢打,那韦家大小姐不是没有头脑,就是目中无人的霸女。
翠菊得知自己被安排过来服侍如此一个“危险”的人物,暗自哭了好几回,最终鼓足了勇气才惴惴不安地捧着热水过来。不想刚一进门就把自己主子给得罪了,她现在眼中的泪水只打转转,指不定啥时就会流出来。
我见翠菊眼圈潮红,不由叹了口气,露出自以为友好的笑容道:“翠菊是吧?你似乎很怕我啊,我长得也不凶神恶煞,又不会吃了你,你怕我甚?”
翠菊怯怯地点头,低语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想好生伺候主子。”
我自然不知自己已经恶名昭著,名声在外了,见翠菊战战兢兢,只当她是天生胆小,也懒得多问缘故。
我捧起盆里的湿热毛巾,麻利地擦洗脸面。一边洗,一边随意地问道:“翠菊,侯爵爷叫我去后花园做甚么?那些达官贵人我又不熟,都是男人的事儿,他让我掺和什么啊?”
翠菊捧着热水盆子,对我的话不敢马虎,声音细如蚊鸣:“侯爵爷说左相之子,礼部郎中苏天亦大人也来了,所以才要你也过去的。”
“哦……嗯?也不对啊,那个什么郎中大人来与我何干?我也不认识他!”我疑惑道。
翠菊答道:“侯爵爷说,苏天亦大人是大小姐的未婚夫,大小姐却未曾见过他,这次正好让你们见见面。”
“甚么!”我杏目圆瞪,声音调高了八度诧异地嘶吼道。
翠菊被我这一嗓子吓得不轻,手脚一软,水盆“哐啷“一声便掉地上了,身体不住瑟瑟发抖,一双眼睛颤颤地瞟向我。
这小妮子的胆子还不是一般的小,我随便一吼就将她吓成这般模样,望着她战栗的身子,我心里一阵内疚。可突然冒出一个未婚夫,的确让我诧异不已啊。
我暗暗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翠菊道:“翠菊别怕,我不是有意的,你说我的那个未婚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翠菊见我并没有生气,这才从地上爬起,吱吱唔唔道:“是……是侯爵爷说的,奴婢也不知道!”
我咬着下唇直瞪眼,搞什么东东嘛?我都是结过婚并且绝过婚的人了,居然还有未婚夫我却不知道!难不成又是那老掉牙,害死人不偿命的指腹为婚?怎么古代的人都喜欢这一套,娘亲在柳府时指腹为婚,将我许配给柳凌寒,现在我的父亲韦侯爵也来指腹为婚,莫名其妙地我又多了一个未婚夫。靠,不在古代不知道,古代的女人真难做啊!
“翠菊,替我更衣!我倒要去会会我那个未婚夫。”我此刻虽然气愤,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了,什么未婚夫?我才不感冒呢,一个残剑,一个孤天行,已经够让我抓狂的了,现在若再来一个掺和,我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后花园中,百花齐放,落英缤纷,姹紫嫣红,满园子弥漫着幽幽的芬芳。宾客席上,礼乐齐鸣,舞姬载歌载舞,舞姬们环肥燕瘦,美丽照人,舞姿更是妩媚妖艳,衣袖翩翩。坐席上,坐着各色各样官服的大官贵人,也有不少穿着华丽的公子才子。他们赏心悦目地观赏着舞蹈,觥筹交错,相互攀谈言笑。
我环视一周,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个身穿天儒雅蓝色衣袍的男子身上,那人凭栏远望,不似其他人那般侃侃而谈,手持一盏清酒,沉默不语,独沐清风,脸上清冷而孤傲。按照翠菊的描述,他应该就是礼部郎中苏天亦了。
我穿着一见逶迤拖地白色烟纱长裙,风髻露鬓,墨色秀发迎风飘逸,两耳挂着两个晶莹碧透的耳坠,将原本妩媚俏丽的脸庞衬托得更加成熟娇美,十足一个贵妇的模样。
我款款跨步,朝韦侯爵和娘亲所在的方向走去。宾客纷纷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女子身披一袭轻纱白裙,犹如身在烟雾之中,飘渺绰约。面秀绝俗,脸如白玉,颜若朝华,她身上的服饰打扮也不如何华贵,穿在她身上却偏偏超凡脱俗,丽质逼人,让人不可直视。
我行至韦侯爵和娘亲面前,微微屈膝,裣衽施礼道:“父亲大人,母亲!”
满座宾客这才恍悟,原来此女便是韦侯爵的大女儿韦诗冰,旋即,他们一个个凝眉面面相觑,眼里告知的讯息是:此女怎么和外边传闻中的不一样?如此聘婷秀雅,聘婷秀雅的女子,叫他们如何也不敢相信,她就是昨日打断右相孙子的老丈人手脚的霸女。
韦侯爵和娘亲脸上闪露着微笑,特别是韦侯爵眼眸中尽是欣慰之色,似乎对我所表现的知书达理很是满意。
我心里却苦笑,若不是怕那些达官贵人说自己不懂礼仪,丢了娘亲的脸面,我才懒得做这些让人心烦的礼仪规矩呢。
“姐姐,坐我这边吧。”另一边的归林招呼我道。
我侧目瞟了一眼站在韦侯爵身后的残剑,见他目光凛凛,面无异色,依旧是一副冷漠拒人千里的模样,似乎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我瞧见了,暗暗咬牙,心里恼火何以堪!
我偷偷瞪了残剑一眼,转身便朝归林那边过去,正襟危坐。
我刚刚坐下,忽然一人男子走了过来,脸上堆着笑,道:“原来韩小姐居然是韦侯爵之女,真是意外啊,韩小姐还认识在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