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爱如玫瑰次第开:索解传媒朝代中国文学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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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刹那惊艳(2)

大大小小年纪就有一双桀骜不驯而又读懂世事的眼睛。在劳马向她讲自己的鲁凯公主多么漂亮时,她能理解这个男人对爱的执着和他的孤独痛苦,其他的成人带点怜悯把他支开,在他们心目中,他有可怜也有点可笑,就像鲁迅小说中的祥林嫂。而大大轻轻揽过他的头,圣女一样吻了他的额头,使这个男人瞬间爆发出受伤野兽一样的哀鸣,潜藏内心多时的泪水喷薄而出。她的《爱你爱到死》的歌也极有性格,代言了她这一代人的生活态度。与她的成熟比起来,水蛭的爱幼稚,劳马有些偏执,阿嘉显得做作。影片中的女主人公都具有野玫瑰性格,美丽中带着刺,有着野性的美。她们的被伤害被遗弃也就有着花开正艳的野玫瑰折损的悲哀。

正如导演魏德胜说:“最后的场面是整部电影的原点,是爱情遗憾的开始。一个八十岁的老人收到她初恋的情书,她头脑里浮现的难道不是那个青春年少的自己和钟爱的情人……如果二十年后还有人记得《海角七号》这部电影,头脑里第一个浮现的画面一定是,那个戴白帽的少女孤单地站在人潮蜂拥的码头,等着她的情人的出现。”

在《野玫瑰》的歌声中,镜头转向白发苍苍的友子,她打开身边的信盒展信阅读,似乎跟随她的思绪,影片闪回到六十年前:杂乱的离别人群中,年轻美丽的友子提着行李箱焦灼地等待与老师私奔,却只看见了一颗怯懦的头颅,她的老师早把自己丢在了海角。她的眼泪在歌声中潸然落下。在这一刻,爱情已然凋落。人生的残酷也在这里,当失去后,任何追忆、怀念或爱情都成为一厢情愿的想象。再美的情书也无法掩盖女性被抛弃的事实,联系友子苍凉的一生,情书的美也变得虚浮苍白起来。

《野玫瑰》自然也是每个相爱的人都欢快地唱过的,包括日籍老师和小岛友子。人在时光的洪流里脆弱如斯,新一轮友子和她的爱情已然茁壮成长,“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或许是老友子的爱情带给阿嘉们最及时的提醒。岁月经不起蹉跎,美貌和青春经不起时光的碾压,爱情也同样应该活在阳光和快乐里。而不是青苔一样长在泪水的咸涩里。

一部好的电影必是视听的盛宴,带给眼睛和耳朵最美的享受。《海角七号》中完整演绎的歌曲有五首,曲曲打动人心,有暴风雨一样带给人心灵撼动,也有静夜月光一样带给人静谧和思考。中孝介的歌声明净清澈,就像他的人。这使他可以放下天王巨星的架子,说一声“我也会唱这首歌,”然后走进阿嘉他们的乐队,和他们一起唱起那首《野玫瑰》。这种姿态是文化融合的前提。没有狭隘的民族主义,没有盲目自大的明星情结,只是将自己看作歌者,一个深爱歌和人类的人,博大、宽容、友善、希望、明净,正是我们这个世界所需要的,这样才会有真正的地球村,才有和谐的世界。而这些美好特质由一个曾经的好战国的子民来传达,其意义可谓十分深刻。

二、人间深河的悲哀:解读《三峡好人》及其他

作为第六代导演的代表,贾樟柯始终将目光聚焦在底层小人物的身上,他从《小武》《站台》《世界》一路走来,都是在对那些渺小卑微的个体生命和情感的关注中完成了自己的言说。从第63届威尼斯电影节捧回小金狮的《三峡好人》同样将目光定格在底层小人物身上,并通过他们的眼睛让我们看到了激荡大时代里底层贫民的生活和情感,他们的困境和挣扎。

温情的寻找,绝望的爱情

《三峡好人》的情节很简单,贾璋柯以两个人的寻找完成了对故事的讲述。煤矿工人韩三明和护士沈红都来自山西,他们到奉节来寻找自己的爱人。看起来像一段浪漫传奇的开头,却因为贾冰冷的眼睛而褪尽温暖色彩,变得干硬冷酷。两个人的寻找成为两段绝望的爱情。

么妹十六年前被拐卖到山西,韩三明用三千块钱买了她。打拐行动中么妹被成功解救,带着女儿回到了故乡奉节。这是一个我们耳熟能详的故事,在媒体或小说中经常能够读到,它们常常以社会问题的姿态出现,唤起人们对人贩子和买人者的愤怒。

可在这里不是。买么妹的韩三明出现在我们视野中时,是一个木讷、粗黑的男人,他千里迢迢来到奉节寻找十六年前的妻子和女儿,只为了能看上一眼。他锲而不舍地追寻在奉节小城,向每一个可能知晓么妹下落的人打听。他的寻找因为隔了十六年的距离而显得格外温情、凄凉。

韩三明的寻找屡经挫折,片尾处,韩三明终于在长江边见到了么妹。经过十六年时光的打磨,相片中当年那个水灵的峡江女子已经变成了一个粗陋的农妇,且对现在的生活极为不满,刚满十六岁的女儿去了东莞打工去了,她自己则住在逼仄的船舱,靠跑码头打零工为生。两个人在牛毛毡搭成的小棚前沉默地坐下来。男人问:“你现在的老公对你好不好?”“给我一口饭吃。”这话已是饱含幽怨。又说:“你比以前黑多了。”女人居然有一丝羞涩:“变老了。”一句“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十几年了才来找我?”道出了么妹对十六年前情感的眷恋和对现在婚姻的不满。

么妹把一颗大白兔递给韩三明,韩三明剥开糖纸把糖递给了么妹,一个简单的动作接续了二人之间十六年未曾隔断的情谊。在这个变动不拘的大时代里,在整座城市毁弃的烟尘里,两个最底层的人用他们最朴素的一个动作诠释了什么是爱情,韩三明决定赶回山西,他要挖煤挣钱,要用三万块钱再买回他的幸福。

这是非常打动人心的一个细节,这是电影留给人的一点温暖和安慰,只是它很像摩的司机指给韩三明看的江水中芳草萋萋的孤岛,孤岛外面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似乎转瞬间又会被吞噬掉。

与其说沈红是要寻找丈夫,寻找逝去的情感,不如说寻找让自己死心的证据,让自己最终下决心的东西。她的丈夫两年都未回家,她的寻找也非常不容易。从郭斌以前的单位找到郭斌的朋友,从他任职的拆迁办到他可能会去的每一个场所。终于,郭斌出现了,夹着小巧的公文包,一幅老板派头,开口就说:“咋回事嘛,连个招呼都不打?”从丈夫眼中和问话身上看到的是陌生和疏远,这种感觉令原已身心疲惫的沈红绝望。自尊心受挫的女人只说了一句“我走了”转身离去。男人却跟在后面。

在江边工地两人面对面站住了,女人还有一丝留念和希望,所以当郭斌伸手去拉她的手,并把她揽在怀里时,她并没有拒绝。然而可笑的是,伴随着工地播放的音乐,郭斌抱着妻子走起了舞步,将一场温馨的夫妻相会变得滑稽可笑。沈红那一丝残留的眷恋也至此消散无踪。女人说:“咱们离婚吧。”“你想好了?”“我决定了。”牵绊纠葛的心在此一刻以变得笃定沉静,明白自己的爱情已被物质和金钱全然破坏。虽近在咫尺,却比千山万水还要遥远了。

电影中,沈红和韩三明是不相遇的,他们深陷各自的命运,在同一座小城完成了自己的寻找,他们的存在疏离而陌生。就像我们的生存一样。

他们都在寻找一段温暖的爱情,寻找这个时代洪流中残存的真情。可是沈红找到的郭斌连一个真诚的拥抱都没有办法给她,他的心早已被世俗功利填满。

而么妹的一句幽怨的抱怨和一颗糖,就使得韩三明答应要挣三万块钱来带回她,这是不是贾导给我们的温暖和安慰呢?只是这种安慰也因其过于黑暗的处境,而令人无法产生温暖的期待。挖煤是极度危险的,韩三明告诉拆迁工人们:都是黑矿,每个月都要死人,早上出去晚上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这使三万块钱能否被平安挣来成为一个问题,一个沉重的追问悬挂在观众心头。导演冷酷地将这个冰冷残酷的现实摆在我们面前。

怀揣深意的路标

在韩三明和沈红的寻找过程中,他们踏遍了奉节的各个场所,也完成了对这座城市的观看。这是一种有意设置的勘测,是导演借用他们的眼睛来完成对这座小城,对社会的扫描,同时表达思想。

这部作品的全部深意其实都在这些若隐若现的路标里,它们在电影中往往只是症候式显露,三言两语。但是,简洁、明快,执寸铁杀人,揭示出深刻的社会问题,也藉此表达拍摄者的悲悯和关怀。

烟、酒、茶、糖。俗世生活的四样物品成为穿插在电影中的有象征意义的道具,韩三明对他所见到的所有男人,外交手段就是烟,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汗流浃背的工人闷在低劣的烧酒中麻痹着自己,几个人坐下来喝酒,一下子就成了好朋友。茶则是沈红对昔日恩爱生活的伤感追怀。而糖是幸福生活的象征,是么妹和韩三明重温十六年前恩爱的道具。有了这些东西,似乎生活是可以忍受的,可以苟且的,它们成为生活可以延续下去的一线希望。

小城被破坏的生活。这座在长江边存在了二千多年的小城曾被深情地誉为“诗城”,2002年的《南方周末》曾专版推出“三峡,无法告别之奉节篇”。如今到处是破坏,一栋栋人走楼空的房子,被大锤锤成瓦砾堆,杂乱,破旧,地老天荒的末世景象。

小城居民的生活也因为拆迁而全部打乱。在韩三明刚出场的移民办里,一群人为移民费而争吵,一位工作人员大声而烦恼地说:“怎么会没有问题呢?二千多年的城市两年都拆了,问题要慢慢解决。”

因为拆迁,旅馆住宿的费用降到了1.2一夜,摩的司机还敲诈了一元。就这样,这座旅馆很快也被画上了大大的“拆”字。

而在拆迁办里,几桌麻将正打得如火如荼,一个头被打破了的年轻人走进来,打麻将的人都站了起来,抄起家伙冲了出去。

还有那个可笑又可怜的小马哥,他醉心于《英雄本色》中的周润发,处处刻意模仿,在小城从事着拿人钱财替人打架的勾当。他喜欢《上海滩》的主题曲,出口便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事你找我。”出场几次,一次被人五花大绑捆在编织袋里,另一次则被埋在瓦砾堆里丢了性命。最后一条小油轮带走了他的尸体。他是这座小城社会治安的一盏红灯。

还有另一类人也被改变了命运。码头上一批又一批即将远赴异乡的移民;因为工厂破产,到外地打工把手弄断了,不知该找谁来理论的男人;拦着沈红想当保姆的小姑娘;到东莞去打工的韩三明的女儿和她的同伴们;到万州修高速公路的么妹;明知挖煤很危险,仍然背着包踏上路途的拆迁工人们,他们是这个小城的底层,他们的生活困窘但仍然坚韧地活着。在激荡的大时代里,他们沉默地,温顺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又是被肆意掠夺的一群人。他们奉献力量、青春,甚至生命,只为求一个温饱。

而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高档俱乐部、麻将桌;江边撩动风情、轻歌曼舞的广场;郭总铮亮的小跑车;很有领袖派头的虹桥设计师大手一挥,于是霓虹闪耀,盛世美景。

小城里的这两类人,似乎是找不到交集的上层贵族和下层贫民的差距。他们的生活是冰火两重天。反讽的是,山西人郭斌来到奉节找到了发财的机会,成了郭总;而那些汗流浃背整天拆屋的奉节农民,又在一天早晨背上背包踏上了去山西挖煤的道路。

贾导似乎一脚踹到我们正在忍耐着的痛,逼着我们正视这些疼痛,这就像火柴里的微芒,照亮了某些存在的黑窟窿,当太阳的光明普照天地的时候,它们是看不见的,但它们是溃烂的伤口,是繁华似锦的盛世遮盖下的苍凉和疼痛。

被改变的还有故乡。在韩三明和拆迁工人的初次见面,互相介绍时,他们都拿出人民币来印证自己的家乡美,因为夔门和壶口瀑布都印在了人民币上。然而钱上的故乡已经被金钱改变。当韩三明拿着十元钱与现实中的夔门进行对比时,只看到了一片废墟和一条沉滞浊黄的大江,夔门的优美风光已成追忆。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现实中的故乡已无从寻觅。为寻找生计,刚刚拆完小城的工人们背着寒碜的背包,踏上了去山西挖煤的路程,伴随他们脚步的是川剧《林冲夜奔》凄恻悲怆的歌声:“望家乡,山遥水远,望北方,地厚天高,”原本应在安详宁静的古城生活的人们变成了命如草芥的流民,故乡最终变成十元人民币背面的一道风景。

这是人间深河的悲哀,我们每个人都身在其中。

谁能将他们从这条悲哀的人间深河里拯救出来?或许贾梓柯是残忍的,因为他看透了这个世界,恶人活得光鲜体面,得意洋洋。而好人注定受罪,良善意味着忍受和被掠夺。他们轮番登上奉节那座废城上表演。

这一切都显得有些迷离,就好像沈红在一个晚上所看见的那样,那座丑陋怪异的水泥建筑物(未完工的移民纪念碑)忽然变成火箭冲上了天空,一切都那样怪异得不可思议,似乎是一个荒诞的梦,带给人超现实的恍惚。

这是三峡的命运,也是贾梓柯给予这些命运被改变的人们的悲悯和关怀。

现实主义PK大片时代

在华丽大片充斥的年代,在极品奢侈物堆积的年代,在千万富翁亿万富翁层出不穷的时代,来谈论底层人民的生活,来谈论现实主义,似乎格格不入。

《三峡好人》之所以票房不够好的原因也似乎正因为此。人们宁肯享受两个小时的视觉轻松,却不肯花半个小时思考生活。华丽大片就仿佛是鸦片,虽空洞乏味却有着极美的服饰,精致的妆容,阴谋与爱情,深宫里的权力争斗,再加上几亿的投入,豪华的明星阵容,铺天盖地的宣传,也算是为我们平淡乏味的生活注入了一针兴奋剂。但他们似乎热闹得太过火了,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繁华,却烟花一样只闪亮那一瞬,毫无温度,美得遥远冷冽。他们似乎也有道理要讲,也要传达一些体验,但最终让人哭笑不得。

而《三峡好人》呢?则好像是一桢黑白片,看似平铺直叙,实则处处暗设机关,一路看下来,从漫不经心到触目惊心,最后黯然无语。让你庆幸,幸亏从头看到了尾,没有中途放弃。就像常在镜头中出现的那条浩荡的大江,看似风平浪静,水下的潜流却汹涌得让人窒息。

一出场即是最底层的人们,粗俗的举止,木纳的容颜,侉声侉气的方言,嘈杂脏乱的环境。简陋逼仄的旅店、船舱是他们的容身之处,粗陋的饭食、低劣的烧酒是他们的食品,他们的存在渺小无奈,他们从事最苦最累的工作,拿到微薄的收入。整部片子难得见到靓丽的女子,更没有大牌的明星,没有撩动人心的两性接触,没有血腥和厮杀。就连名满天下的三峡风光,导演也只吝啬地给了几个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