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云清脸色一变,上前道:“皇上,此事蹊跷!杨生身子向来还好,未曾听说疾病,怎么说死就死了?”
这话先由诸葛云清说出来,毛臻就不能再说话了。裴若冰却是忍耐不住,上前一步说道:“或者是畏罪自杀,或者是同伙见情况不妙,先行灭口,亦未可知。”
诸葛云清脸色一肃,说道:“裴大人,杨生一死,此事真假,就成悬案。裴大人如此说话,难道就是当杨生是犯罪之人不成?或者是有心之人,故意将案件往杨生身上引,又故意杀害杨生,使之含冤莫辩,亦未可知。”
诸葛云清这话就说的赤-裸裸了。毛臻脸色一变,淡淡说道:“诸葛大人,为相者当有为相者的体统。”
诸葛云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再转头面对皇帝的时候,眼角已经隐隐有些泪光。毕竟忍耐住了,道:“皇上,此事还需要再派官员审理。臣只恐死者蒙冤,生者畏惧。”
裴若冰知道,昨天闹了这样一出,自己与诸葛云清一系,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结局。当下道:“皇上,此事还由昨夜女子喊冤而起。那女子曾递上数年前旧账单一本,臣正要恭送皇上御览。应该是因为此案牵涉到江南十余名官员,有人得知消息作怪。此事要判断真假,还需要从十多年前的旧案查起。”
诸葛云清看着裴若冰,冷笑了一声问道:“裴大人所言不错。不过要查数年前的旧案,却不知从何处查起?江南官员,都在江南,难道要派人去将他们都锁拿进京不曾?如此大动干戈,只恐江南震动。而且江南官场,就因此而基本搬空,正常工作,也要受到干扰。江南乃国家粮仓,岂可如此轻忽?或者是皇上派人前往江南,一一问案?若是昨夜作乱就是案件相关之人,现在想必早就将消息远送江南。等钦差来到,江南官员,早就串好供词。那时候,皇上是信谁的?”
诸葛云清冷冷说来,裴若冰的一腔热血,化为冰水。片刻之后才道:“诸葛大人的意思,是下官故意制造案件,故意制造事端,只为了落实此案?”
诸葛云清淡淡笑道:“本官从不曾说此。”
两人这样说话,水滂再好的性子也要勃然大怒。猛然拍案道:“够了,给朕住嘴!”
两人急忙请罪。水滂面色铁青,看着裴若冰道:“你还有什么话,都一并说出来罢!”
裴若冰道:“臣昨日还从刺客手中,得到一张面值三万两的银票。巨额银票,随身携带,此事就不同寻常。寻常百姓,即便要去银号存银换票,银号也不见得会换。毕竟有风险。因此,臣大胆猜测,这张银票,本非刺客所有,而是让收买刺客的人所给。”
太监将裴若冰手中的东西都呈递给皇帝。水滂看了片刻,突然说道:“此事重大,必须得特别立案。沈颖芳,这个案子,就交代给你。你用两个月的时间,给朕查明回复。”沈颖芳是一个中间派,又是三朝元老,现在担任户部尚书之职。
闻言,沈颖芳心中暗自叫苦。自己在朝廷之中,本是中间派,虽然晋升艰难,但是好歹也保住了一身平安。现在接了这个差事,就是将自己往火炉上烤着了。当下道:“皇上厚爱,本是臣之幸事……只是此事,还是交由大理寺处置为好,毕竟事情牵涉到犯罪之事。江南官员任命,都曾有臣签署的手令,臣来管理此事,只恐违反了皇上设官的本意……”
沈颖芳之言,极其委婉。水滂当然不相信沈颖芳的推托之词,但是听沈颖芳所言,条条有理,不能辩驳,当下将目光转向大理寺卿蒙杨君。蒙杨君见皇帝目光转过来,急忙道:“皇上有事,臣自当奉命,只是臣近日得了目眩的毛病,只恐耽搁了皇上的政事……”
水滂冷冷哼了一声。蒙杨君身子一颤,却始终没有改口。水滂淡淡道:“你既然得了目眩病,那就该致仕好好歇着了。你明日就致仕了罢!……兰道阳,明天起,你就是大理寺卿,你来管理这个案子罢!”
兰道阳心中也是害怕的。但是想着自己轻而易举就得到这个大理寺的第一把手位置,就不免忘记这个任务的危险了。片刻之后才道:“谢皇上信任,臣一定不辱使命。”硬生生将这个案子接了下来。
此事既了,水滂再也没有继续朝会的兴致。今天算是见到了自己朝中大员的无耻面孔,不想继续看下去。当下示意太监吩咐退朝。太监还没有开口,却看见下面有太监匆匆上来,低声禀报:“皇上,翰林院李琰在外求见上书,说有要事要见皇上。”
李琰现在还是从六品的身份,虽然翰林院是国家中枢之一,但是他却没有参加朝会的资格。按照规矩,李琰即便要上书,也要通过翰林学士上书。像这样等候在殿堂之外,要求在朝会上上书的,前所未有。
水滂本想不见。但是想着李琰素来懂事可爱,自己也对李琰抱有希望,当下硬生生将心中的不快摁下,说道:“吩咐将他的奏折拿上来……至于他么,叫他下去候着罢!”
太监快步下去。水滂吩咐散朝,回到自己常呆的御书房,看了一本奏章,却是心烦意乱,什么也看不下去。狠狠将一本奏章扔下,说道:“这些不成器的东西,整日只知道党争,党争!”
却见太监快步走进,将一本奏章呈递上来。水滂正恼火着,就喝道:“哪里来的奏章,朕不想看!让宰相们处理去!朕养着他们,就叫他们狗咬狗么!”
那小太监吓坏了。片刻之后才战战兢兢道:“这是李探花方才送来的。皇上吩咐将李探花的奏折送进来。”
水滂才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句话。没有好声气的说道:“好,念给朕听!”
那小太监打开奏章,战战兢兢念了起来。才念了几句话,水滂就急了起来,道:“拿过来,朕自己看!”
三眼两眼看完,吩咐道:“即刻派人去林府,知道不?那是林黛的林府!去将那个姓皇甫的县令,带进宫来!……嗯,顺带将林黛还有那三个下人也宣进宫来,朕有话问他们!”
那太监遵令而去。水滂又吩咐道:“叫皇宫的侍卫首领,带上三百人,与你一道去!朕也不相信,这个京城里,他们居然还敢翻天!”
……
兰道阳带着皇帝的旨意回到大理寺,将手下的人兵分两路。一路前去六部衙门,将案件卷宗与漫天花雨,一起提过来。一边却是前往京城的汇丰银号总部,暂时先封了银号的所有账册,将掌柜与最重要的总账册带来。
新官上任,下面的人也特别卖力。不过一炷香时间,人都提到了。汇丰银号的掌柜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眯着昏花的老眼,看了那张银票半晌,说道:“确实是小号的票据。”
兰道阳道:“好,你告诉我,存这比银子的,是什么人?”
那掌柜答应了,却为难的说道:“小号生意虽然不多,但是这样三万两的出入,一年也有好几十笔。得去将所有的账册都拿出来慢慢查。”
兰道阳道:“好,这就去查!本官与你一起去查!”
汇丰银号的账册,有顶天立地一柜子。好在各年的账册分开来放,按照银号上的编号,那掌柜很快就找到了票根。对照票根与当日记录,告诉兰道阳道:“大人,这是三天前开出的票子,不是现银换的,而是多张小票换成的大票……嗯……留下来附录,写的是北静王府四个字。”
北静王府……
兰道阳知道,自己将天捅破了!这个案子,不但牵扯到两位宰相两个派系,还将在野的清闲王爷也扯进来了!
兰道阳在头疼的时候,水滂在愤怒。漫天花雨的账本,绝对不是伪造,因为就看纸张年代,也是好几年前的东西!何况里面还有林如海……当年死在江南的林如海的边批说明与私印!
水滂认得那笔迹那私印。特别是那方私印,乃是林如海参加殿试时候用的私印。
原来天朝规矩,参加科举考试,必须在卷子后面用上私印。考中之后,必须拿着私印前去找考官报到,顺带要检验印章。如若印章对上,才能说明那张考卷确实是你所做,避免有人前来冒名。而殿试意义不同寻常,参加殿试用的私印是皇帝接触过的,那方私印就有了特别的象征意义。所以,中了进士之后,官员们就将那私印收起来,不再使用。因此,那方私印,一般情况,只用一次。看到的人,也不会太多。
然而,出现在这个账单上的,却是林如海的殿试私印!
水滂冷着脸看完了那本账单,吩咐太监去将多年前的殿试卷子都拿出来。又拿出李琰的奏折。这时候太监前来禀告,林黛与皇甫圭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