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圭元是第三次见皇帝,第一次是在殿试的时候。那时候皇帝高高在上,他在下面,根本看不清皇帝长个什么样。第二次是放外任就职之前,皇帝统一召见了他们几个,淡淡的吩咐了几句要好好干的话。那天头埋得低低的,也只听见皇帝的声音。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被皇帝召见。难免有些激动,也还罢了。
更激动的是那三个工人,本来是苦哈哈的苦力,追着皇甫圭元进京,九死一生,没有想到,竟然能够见到皇上!皇上那是什么人,可是百姓心中的神!有神来给自己做主,可什么事情都能解决了!两腿当即就软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些都是闲话了。磕磕巴巴,还是将事情说明白了。水滂吩咐将三个工人带下去,看着面前的皇甫圭元,微微点头道:“你做得不错。先下去养着罢。”
皇甫圭元下去,带路的小太监就悄悄与皇甫圭元套起近乎来。
水滂目光落在黛玉脸上,片刻之后才问道:“林黛,你以为该怎么办?”
黛玉道:“天下是皇上的,皇上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水滂笑了起来,骂道:“别给我耍马虎眼,今天这样的事情,不是你弄出来的么?你敢说那漫天花雨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敢说如果没有你预先给皇甫圭元打底子,他有这么大的胆子豁出命来给你干这事?”
黛玉跪下道:“回皇上。花雨姑娘手中有东西,这学生是预先猜测到的。毕竟与我林家有关……至于皇甫大人,学生断断没有挑唆的胆子……”
水滂道:“你起来!用不着做这样战战兢兢的模样。女扮男装这样事情都敢做出来,小小一个罪名你就扛不住了?”
一句话,是晴天霹雳!黛玉身子一抖,几乎站不稳:“皇上……请不要开玩笑。”
水滂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心腹太监将殿门都给关上了。偌大的殿堂里,只剩下水滂与黛玉二人。
水滂看着黛玉,下了御座,来到黛玉面前,说道:“朕说过,你不用害怕。朕如果要拿女扮男装的事情来治你,早就可以动手了,用不着等这么多时候。”
黛玉知道,水滂在自己府里安排有人。定然是自己平时有不谨慎,竟然落在了水滂眼里。
狡辩是不成了,面上却是忍不住苦笑。
水滂见黛玉苦笑,心情竟然是出奇的好,走到黛玉面上,端详着黛玉的小脸蛋,笑道:“不用苦笑。你做得非常好了……若不是一连两个月的十五前后日子,你侍女给你的洗完衣服后池塘里都有一点血腥味,朕还真不敢怀疑。……你也知道的,朕这个人,虽然求贤若渴,却也断断不至于将你这样的人才闲置在国子监的。朕本来是想用国子监过渡一下,过两个月就要用你的。只是发觉自己的身份,知道你不肯当官的苦衷,只好折中成这样了。不尴不尬的,却也是用你的最好办法。”
黛玉不知说什么才好。
水滂端起黛玉的小脸,宠溺的笑道:“你还想要说什么呢?什么都不用说了吧,朕全都知道……朕知道你是女子,而且知道你就是林探花之女。”
黛玉喉头干涩,发不出声音。片刻之后才道:“小女子想的还是太简单了,皇上用人,何等重要之事,身份地位一定要查清楚的。小女子编造的谎言,破绽百出,那绝对是骗不过皇上的。”
水滂凝视着黛玉,片刻知道:“朕此人素来相信权谋。用你的时候,朕也想用权谋来征服你,来用你。只是得知你的身份秘密之后,朕竟然改变了想法。”
黛玉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却没有说话。
水滂道:“你难道不问一句,朕到底怎么想?朕准备怎样用你?”
黛玉低声道:“皇上准备不用权谋来驾驭民女,自然是民女之幸。”
水滂哈哈大笑,说道:“朕不是来要你感激的……朕,是想要,用真心来感化你!”
黛玉愣住。片刻之后才道:“皇上,您不是开玩笑吧?”
水滂望着黛玉,面上的表情竟然是说不出的认真:“是的,朕不是开玩笑。朕知道,你对北静王心中感激。为何如此感激,那是因为,北静王在你最危难的时候帮过你……北静王此人,朕知道,朕最知道,他是没有任何心机的。他这样的人,能让你殚精竭虑为他考虑,为他编造什么造玻璃的方子,为他跑黄河灾区……就这一点,朕就看懂你这个人。”
黛玉不能呼吸:“皇上,您看懂了民女什么?”
“你不是民女……”水滂突然又笑起来,说道:“你的真正身份,是林探花的女儿。那么,你的身份,是臣女。这些称呼上,别弄错了。朕看懂你,看懂你其实是最脆弱最重感情的人,只要你用真情来对你,你就用真情来回馈……是也不是?”
黛玉不知该如何对答。
“朕觉得,这几个月,朕对你,也是用真情来对待了……所以,朕选择在今天给你摊牌。”水滂望着黛玉,片刻之后才道:“朕知道朕无法给你保证什么。朕只能向你保证,朕会帮你复仇。你想要的家产,朕会帮你拿回来。当初陷害你父亲的仇人,朕会帮你一个一个都收拾下来。只要你参与谁的谋反案子,朕会疼你宠你一辈子……朕甚至可以给参政的机会。”
黛玉不能喘息,片刻之后才道:“皇上,抱歉。”
抱歉两个字,很温柔,也很坚决。
水滂的呼吸一滞。片刻之后才道:“为什么?你是因为李琰的事情?你不喜欢李琰,朕知道,李琰每次来见你,你都不给他好脸色,朕知道!当年的那点婚姻之约,根本不作数,你放心!”
黛玉头脑里再次“轰隆”了一声,说道:“皇上,您说什么?婚姻之约?”
水滂笑容里全是宠溺,“朕知道,朕全都知道。你父亲当初与李琰之父,是有过口头上的婚约。不过还来不及下聘,你母亲就过世了,这事情就耽搁下来……也就是说,这婚约,根本算不了什么。”
黛玉明白了。
李琰为何对自己如此在乎?为何殚精竭虑要为父亲复仇?为何初见的时候竟然送自己一只母亲的镯子?
那镯子……说不定就是母亲送给他的,岳母送给晚辈的见面礼。
他是暗示自己,说明他与她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只是自己一味往周家方向想,竟然想岔了。
后来他将另外一只镯子也送还给自己。那是因为他看出自己与北静王之间的关系了。他选择了退出……
这样一个男子啊……突然之间,黛玉满嘴苦涩。
一团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