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幔低垂,太皇太后端坐,与那日凉亭见面不同,宝相庄严,不由人心怦怦乱跳。
虽然早就知道那日所见就是太皇太后,再次见到太皇太后的时候,黛玉还是忍不住露出诧异神色。知道自己要小心谨慎,当下立即将头给低下去了。
太皇太后颔首道:“果然是个清秀孩子,难怪人人都夸赞你。”竟然当作那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黛玉低头道:“太皇太后称赞了。”
水溶笑嘻嘻道:“太皇太后有所不知。昨天连毛大人都称赞他了。”
太皇太后微笑道:“毛大人?他是不轻易许人的。”对黛玉道:“是在这里画呢,还是出去?”
黛玉想不到太皇太后居然征询自己的意见,当下回道:“回太皇太后,这里虽然好,但是光线未免差了一些。外面榴花欲燃,太皇太后出去,透透气,摆一张桌案在石榴树底下,您喝喝茶,用点点心,与王爷说说闲话,不是很好?”
太皇太后笑道:“你这孩子会说话。”吩咐道:“将外面那张榴花桌子搬出去。再搬两张椅子。将前日新罗国送来的那副马吊拿来,溶儿,玲珑,芸娘,你们给我凑一桌儿。还有,景娘,你将那只波斯猫叫伶俐的也抱出来,让他一起晒晒太阳。”
黛玉急忙笑道:“太皇太后明鉴。您要上石榴树底下打马吊,那自然休息养生的好办法。可是人多了,挨挨擦擦的,小人就没地方取景了。”
太皇太后笑道:“也罢,听小画师的。不过也没有别的消遣方式,还是将围棋拿出来罢。不过围棋这东西,要浪费心神,玩得人闷闷的。”
黛玉笑道:“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确实不能轻易劳神。何不玩纸牌或者跳棋?”
太皇太后惊讶道:“什么叫纸牌?什么是跳棋?本宫倒是没有听说过。”
黛玉笑着将纸牌介绍了,阿拉伯数字英文字母难以说明白,就换成了天干地支再加汉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不过这样一来,纸牌的数量就变成六十四张了,玩法也更加复杂。
又将规矩介绍了,对太后说道:“其实玩法还有很多,看太后高兴,随时可以制定新的规则。就是最简单的比大小,也可以玩。”
太皇太后听黛玉一通介绍,早就欢喜的两只眼睛都眯缝起来,说道:“好个孩子,居然知道这么多。不但会作诗,会画画,居然还知道新鲜的玩法。芸娘,快点去了,按照林公子的设想,将纸牌给做出来。”眉开眼笑又问道:“那跳棋又是怎么回事?”
黛玉又将跳棋说明白了。说道:“两个人可以玩,三个人可以玩,四个人六个人都可以玩,人少也可以玩,人多也可以玩,正是最好的闺中游戏。至于子儿,可以用各色的磨石子,磨成圆圆的就可以了。”
太皇太后笑道:“说起来,玲珑,去年送进宫来的那几盒各色琉璃珠子,去找出来,派个用场。顺路带人去,将跳棋的棋盘做出来,可听明白了?”
玲珑急忙去了。太皇太后笑着扶住水溶的手,慢慢站起来,道:“到外面去罢。”黛玉连忙跟出。
宫人早已将桌案摆好,黛玉看了一下位置,又吩咐小小的挪移了一番。请太后坐下,对准了光与影,开始作画。
黛玉作画,一句话,叫中西合璧。深受国画影响,又受过系统的西洋画训练,不用像西洋画那样对准风景一画就是三五个月,画出来却又有些西洋画的逼真风格。虽然如此,还是担心不能让太皇太后坐太久,手下自然要加速。水溶也知道黛玉紧张,一个劲的与太皇太后说闲话,将太皇太后逗得不行。
虽然如此,黛玉还是画了两柱香的时间,才略略有些规模。补上几笔背景,却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声音:“皇祖母,您今天怎么不叫我?我知道,您新得了江南送来的酸梅子!”
来的是长乐公主水菀央。一阵风也似的冲进来,冷冷看了黛玉一眼,依偎到太皇太后身边,道:“皇祖母,您的酸梅子呢?”
水菀央这种做派,让水溶苦笑不已。黛玉连忙放下笔,躬身道:“见过公主。”
水菀央又是鼻子出气,哼了一声,略略点了点头,却又粘到皇祖母身边,道:“皇祖母,我知道的,您最疼我的,好吃的一定都留一份给我。”说着撒娇的话,眼睛却不自觉的又往黛玉那边扫了一眼。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说道:“什么酸梅子。现在新鲜梅子也还没有上市,哪里来的酸梅子?没话找话,就是想来看看老太婆,是也不是?”眼睛却是瞟向黛玉,眼神里全是笑意。
水菀央连忙点头,道:“是啊,孙女就是想您了……当然,也想您这里的好吃的。”
太皇太后笑道:“景娘,去将昨天新送来的金丝芙蓉糕拿来,大家分着吃两块罢。给林公子也准备一份。”又对黛玉道:“林公子,可将本宫画成什么模样了,呈递上来看看。”
水菀央从太皇太后身边跳起来,走到黛玉面前,伸手就将画给扯了过去。黛玉吓了一大跳,幸好这画上墨迹已经干了,水菀央行动虽然粗鲁,却也没有什么大碍。还是太皇太后笑着呵斥:“小蹄子,行动也不知稳重一点,到来日嫁出去,瞧夫家嫌弃不嫌弃你!”
黛玉抬起头,却正好看见太皇太后眼角的余光在自己脸上掠过,似乎带着一点笑意。心不由怦怦乱跳起来,不会吧?
帝皇之家的威仪,与寻常士族之家又不相同,更为严苛。这太皇太后居然随随便便在自己面前开孙女“嫁人”“夫家”的玩笑,说明了什么?
想到这里,黛玉忍不住冷汗涔涔。
太皇太后虽然早就知道黛玉手段,也曾见过水溶的画像,等亲眼看见自己的画像,还是吃了一惊。笑道:“这果然是用笔画出来的?我怎么觉得与镜子一样?”
水菀央看着那画,也有些吃惊的眼神,不由随即撇了撇嘴,冷笑道:“这叫什么?皇祖母啊,这手段虽然难得,但是我听说了,这画画,讲究的是意趣两个字。这画倒是将您的容颜都画出来了,但是意趣呢?我看就一个词:下品!倒是头上这几枝石榴树倒是有些意思。”
太皇太后听她明目张胆挑拨离间,忍不住笑道:“你这小蹄子,就会乱说。你说这画得逼真就是下品,那你就画一张下品给我瞧瞧。”
水菀央撅着嘴道:“反正我不喜欢,叫他再给您画一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