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木头被挖空,重新严丝合缝的粘合在一起。三根巨木粘合成一个巨大的倒“U”字形,横空架在大堤两边。
黛玉走到一个油漆匠身边:“果然不漏气了吗?”
那油漆匠嘿嘿笑道:“试过了,试过了,一点气也不漏!公子您放心!”
大堤下面的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对准木头的底端,一丛火焰迅捷升起。烧了一段时间之后,火焰扑灭了,而大堤的这一边,汩汩的一阵响动,水,果然被抽上来了!
黄浊的水,带着大量的泥沙,越过了大堤,流向那个盐碱!
周县令老泪纵横:“好好好……从今天起,这黄河两岸,灌溉问题,算是解决了!从此之后,黄河两岸,增加的不仅仅是千亩肥沃的良田啊……”
水溶望着面前的奇观,目瞪口呆,片刻之后才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黛玉道:“这……因为热空气密度比较小,冷了之后……”却发觉目前的词汇无法解释这个问题,只好笑道:“你就当这是一次奇迹好了。”
水溶握着黛玉的小手,说道:“奇迹奇迹……你到底能给本王带来多少奇迹?”
他在人前不避行迹,黛玉却是脸红,说道:“王爷,您……”挣开了水溶的手。
水溶哈哈大笑。黛玉生气了,转头走向另外一边。
周县令凑上来,突然之间,对着黛玉就是一揖。黛玉见长者给自己行礼,急忙还礼不迭,道:“周大人何苦如此。”
周县令道:“我为这黄河两岸百姓敬你。你这一举,不但解决了盐碱地的问题,还解决了黄河两岸的灌溉问题啊。”
黛玉注视着周县令,道:“我这一举动,却是不要周大人的什么鞠躬行礼,我要的是另外一样东西。”
周县令道:“你要什么?只要是我中牟县有的,又无关朝廷法度做人准则的,我全都给!”
黛玉放轻的声音,低声道:“我要这些年中牟县的账目,朝廷拨下的治理黄河的费用总账目!”
黛玉的话很轻,却是不啻于一声惊雷。周县令后退了一步,道:“这……”
黛玉道:“周县令放心。王爷拿了这个账本,也不会鲁莽行事……一个月交往,在下也知道周县令并非贪官污吏,那为何连这个账目交出来的胆量也没有?”
周县令道:“在下并非贪官污吏,但是,虽然只是中牟县的账目,却与朝廷总账对不上号……关系的却是整个官场。到时候皇上龙颜大怒,追究起来,只怕……”
黛玉眉头一皱,道:“难道周县令还为那些贪官污吏可惜不成?”
周县令咬了咬牙,说道:“好,等下回去,我就将账目全部都交给你!不过只有中牟县的账目!如若拿不到朝廷的总账,依然看不出花样,你别高兴太早!”
两人在一边说话,其余人都好奇的看着两人。水溶笑嘻嘻的凑过来,说道:“你们却说什么悄悄话?”
黛玉若无其事道:“不过是想要到周县令家喝酒罢了。我昨天听人说周县令还藏了两坛子十多年的陈酒,今天就趁机向周县令讨要,谁知他竟然舍不得。”
周县令咬牙道:“谁说舍不得了?等下就上我家去吧!”
水溶看着两人的表情,笑道:“林黛,别这样,君子不夺人所好。”
黛玉大笑起来。
是夜,黛玉找了一个借口将水溶糊弄走,就拨亮油灯,拿出周县令的账本,开始抄录。
账本是不能带走的,只能抄录下来。黛玉也不准备将这事情告诉水溶。毕竟水溶实在太缺乏政治经验了,这样的事情给他知道,他非闹将出来不可。只能先自己掌握在手里,看情况再说。
想起水溶,不免悠悠叹息了一声。水溶与自己,的确是一腔痴情。但是……撂到政坛上来,水溶不过是一个眼睛落在一个名字上:“中山狼?去年的河工银子,居然是这个京都卫指挥押送来的?也好……正是一个机会!至少现在马上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兴奋上来了,黛玉下笔飞快。
几天之后,因为赈灾的事情告一段落,朝廷诏令下来,水溶即日返京。黛玉同行,坐在马车之上,想着这一程的艰难,恍若经过了三生。
馨馨自然是兴奋非常,一路之上,叽叽喳喳,又说路上的见闻,又说起留在京城的紫鹃。黛玉听着,不过淡淡一笑,随即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柳湘莲。
姑苏一行,柳湘莲一直暗中保护。这次中牟县之行,自己也算经历过生死,但是柳湘莲却未曾出现。
不知怎么,心中竟然有一丝淡淡的怅惘。柳湘莲突然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又突然消失,为什么?
可能永远是一个谜了。
黛玉悠悠叹息了一声,风将叹息声留在了身后的灰尘里。
终于见到了京城那高大的城墙。水溶进宫去回复圣命,黛玉自己回家。还没有走进家门,却见李琰急急忙忙迎接了出来,后面跟着脚步儿都打颤的紫鹃。李琰见黛玉,大喜道:“终于回来了!”
黛玉见李琰如此欢喜,心中略动了一动,说道:“如玉一直在我家等我?”
李琰笑道:“哪里。只不过前几天听闻皇上召回北静王,知道你一定一起回来,就先上你家来等了,不见怪罢?”
黛玉微笑道:“欢迎还来不及。”久别重逢,见他真情流露,也不由十分高兴。几个人进了客厅,紫鹃急忙奉上茶来。看着姑娘一眼,有很多话要说,却终于拉着馨馨,先下去了。
黛玉看了一下,说道:“皇甫兄没有来?”
李琰道:“他已经出缺上任去了。本来是想等你回来一起给他饯行了再走的,但是实在是皇命不等人。”看着黛玉微微错愕的眼神,微笑道;“是毛相爷帮忙做主,就去了江苏。”
黛玉眼皮子一跳,轻声道:“你……让他去查当年的事情?”
李琰道:“不是。不过是凑巧而已。”
黛玉看了李琰一眼,淡淡说道:“你已经将我搁在刀山上了,不要将你最好的朋友也送上去。”
李琰皱眉道:“林公子说什么笑话。世间有些事情总是要人去做的。皇甫兄他也隐约知道当年旧事,对于这桩案子,也有些兴趣。”
黛玉悠悠叹息了一声,说道:“可是,我却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你拖下水来的。”
李琰含笑道:“林公子身为人子,本不当置身事外,是也不是?再说,就当日林公子在密林的表现来说,林公子也算是有智有勇了,李琰自认还不会看错人。”
黛玉心念一动,说道:“你因为我身边有柳湘莲,所以放心送我去冒险。那么皇甫圭元呢?你在他身边安排了什么人?莫非还是柳湘莲?”最后一句话,却是完全的试探。按理来说,柳湘莲与李琰,一居于北,一居于南,应该没有深厚的交集。
李琰目光一定,看着黛玉,片刻之后才道:“你果然是冰雪聪明!”
黛玉涩声道:“你用什么办法说动柳湘莲?至于你如何找到柳湘莲,我就不问了,我知道,你的消息来源,非常灵通。”
李琰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当日你走得匆忙,柳湘莲是次日才得到你的消息。要赶上你的时候,被我截住了。”
黛玉看着李琰,目光里露出质问之意。李琰道:“我知道你身边有护卫。而皇甫圭元接受了那个任命之后就非常危险了。毕竟京师之中,不少人知道皇甫圭元与你的关系。皇甫圭元那张人物小像,京城之中,不少人见过。”
黛玉默默不语,片刻之后才道:“我为父亲之子,回到姑苏一趟,也没有收获。他一个外人,又能收获什么?”
李琰道:“皇甫兄与柳兄,其实是一样的人。”
黛玉道:“都是怎样的人?”
李琰沉声道:“他们其实都是侠客。为了这个世界清平,愿意给这个世界一个公道的侠客。”
黛玉咬着嘴唇不说话,片刻之后,才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是的,自己认识的这几个男子,其实都是侠客。就是有些秘密的李琰,介入到自家的事情上来,不也是因为侠义心肠?还有那个笨笨的水溶……就他在灾区的表现来看,他其实也是侠客。
这样想着,对李琰的少许不满,也终于烟消云散。片刻之后才道:“有机会,我想回姑苏一趟。”
李琰诧异的望着黛玉,片刻之后才道:“重返姑苏,比第一次,更为危险。”
黛玉冷笑道:“我若是能带上皇命带上足够的护卫,纵然是前任宰相,也要先想一想。”
李琰听黛玉如此之说,苦笑道:“只是没有证据。前宰相不前宰相,只能在这里说说。”又苦笑道:“以北静王之尊,他们还不是想动手就动手。”站了起来,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听人说起,这一个多月里,皇上问起你三次。而最早听闻你赶赴灾区的消息时候,皇上曾摔了一个碧玉镇纸。你小心些。”
淡淡几句话,却是包含着深情。黛玉知道他特意等自己,就是为了通报这个消息,不觉感动,道:“多谢。”
李琰深深看了黛玉一眼,似乎有话要问,却终于没有问,就告辞离开。馨馨与紫鹃送出门外,李琰甚至没有将目光落在馨馨身上。
黛玉知道,皇帝的暴怒马上就要来临了。心里思量着皇帝万一召见时候的应对言语,不觉太阳已经西斜。却听馨馨通报:“外面来了一个贾大人,说是要拜会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