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乞科夫购买“死魂灵”一事,已经成为市镇街头巷尾谈话的中心。人们交谈着,争辩着,研究着购买农奴的利弊,发表自己的看法,一时众说纷纭,闹得满城风雨,甚至闹出了许多笑话。有许多人为乞乞科夫把农奴转移到南方而担心。有的说:“南省的土地,又好又肥,那是不消说的;但没有家,可叫乞乞科夫的农奴怎么办呢?那地方是没有河的呀。”有的说:“他搬到新地方去种地--那地方可是什么也没有--没有房屋,也没有庄园--他(指农奴--引者)是要跑掉的。”他们最怕那些农奴造反。这些议论间接地反映了十九世纪三四十年代农民的觉醒和力量的壮大以及统治阶级的最大担心。同时,人们的议论,给乞乞科夫招来了极大的声誉。人们把他当作百万富翁,对他恭维备至,并深情地挽留他多住一个星期。N市的闺秀们也不甘落后,人人都在这个“百万富翁”面前献媚争宠。乞乞科夫甚至还接到一位闺秀的求爱信,要他离开都市,跟她一同到荒野去。信的结尾是一首诗:“两匹斑鸠儿,载君到坟头,彼辈鸣且歌,示君吾深忧。”诗中流露出绝望的感情。这是一封没有署名、没有落年月日的信,是谁寄来的,一直是个谜。
一天,知事发来表帖,邀乞乞科夫参加舞会。他一走进舞厅,就引起了特别强烈的反响。在场的人都无比亲热地向他打招呼,争先恐后地同他拥抱。
乞乞科夫还没有从审判厅长的拥抱中争脱出来,警察局长就已经把他围在自己的臂膀里了,警察局长又交给卫生监督,卫生监督又交给烧洒专卖局长,烧酒专卖局长又交给建筑技师那知事正和一对闺秀站在一起,一只手拿一张糖果的包纸,另一只手抱一条波罗举那的小狗,一看见乞乞科夫,就把手中的东西抛到地板上,摔得小狗大声地嗥起来总而言之,乞乞科夫给会场带来了快活的气氛。闺秀们浓装艳服,香气扑鼻,围绕乞乞科夫转来转去,使他非常狼狈。乞乞科夫极力想辨别出谁是发信人,但从闺秀们的装束、姿态和表情上看来,似乎个个都像。他有些气馁了。
知事太太挽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在乞乞科夫面前出现了。那姑娘有着明亮的全发,秀丽端庄的相貌,尖尖的下巴和卵圆型的脸盘,非常漂亮。
她的出现,使乞乞科夫的心田荡起一层涟漪。他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这女郎身上,而置其他的闺秀们于不顾。但闺秀们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她们各自下定决心,使出自己最拿手的一招来博得乞乞科夫的欢心与宠爱:她们卖弄风情,都想用优美的舞姿、醉人的身段和华美的服饰打动乞乞科夫的心。乞乞科夫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一心在寻找知事的金发女郎:陪她同坐,与她攀谈。乞乞科夫的行动,引起了闺秀们极大的不满。但乞乞科夫却沉醉在良辰美景的幻梦之中。
可是,好景不长,正当乞乞科夫与金发女郎谈得起劲的时候,说谎专家罗士特来夫在舞会上出现了。他在舞会上大肆宣扬乞乞科夫购买“死魂灵”
的机密,使乞乞科夫心神不定,坐立不安。然而好在人人都知道罗士特来夫的撒谎性格,不相信他的话。并且把他赶出了舞会;乞乞科夫才从极度困惑和苦恼中解脱出来。
乞乞科夫为一种忧郁的思想苦恼着,回到旅馆,没有半点睡意。他担心购买“死魂灵”的秘密会被暴露,心神烦闷已极。就在这天深夜,远处的大街和小巷里,轧轧地走着一个非常奇特的东西,既不像客车,也不陈篷车,其实应该算是一辆马车。这辆车穿过无数条大街小巷后,终于在住持太太的门口停下了。车子里爬出一个姑娘,头戴包帕,身穿背心,捏起两个拳头,像男人似地使劲捶门。门开了,车子里又走出一位太太。这就是女地主科罗皤契加。乞乞科夫一离开她家,她就非常着急,恐怕自己遭了他的骗,以至三天三夜不能睡觉。于是她下定决心,虽然马匹还未钉好马掌,也一定要亲赴市镇,探听一下“死魂灵”是什么时价;她这么便宜地卖掉许多“死魂灵”,是否上了大当。科罗皤契加的到来,究竟给乞乞科夫带来了什么样的后果呢?
一天早晨,从一家蓝柱子、黄楼房的大门里,出来一位穿着豪华的花边衣服的闺秀,前面是一个家丁。她身穿缀着许多层领子的外套,头戴着金色锦绦的圆帽,急急忙忙跳下阶沿,向车夫喝一声“走”,便坐着马车外出了。
她刚刚知道一件重要新闻,正要去告诉别人。这位被称为“也还漂亮的太太”,刚走进一家房门,就受到了另一个闺秀的热情迎接。因她长得特别美,所以人们管她叫“通体漂亮的太太”,她们一见面,首先谈衣饰的式样,接着谈男人,继而讲到在住持太太家发生的故事。--“也还漂亮的太太”对“通体漂亮的太太”说:住持太太告诉她,昨晚女地主科罗皤契加深夜跑进她家里,向她透露了乞乞科夫购买“死魂灵”一事,问她“死魂灵”的时价。“通体漂亮的太太”不理解“死魂灵”是怎么回事。“也还漂亮的太太”向她作了解释。“通体漂亮的太太”作出结论说:乞乞科夫购买“死魂灵”是一个假托,其实是想“拐诱知事的女儿。”
人言可畏,在市镇上很快地流传着乞乞科夫购卖“死魂灵”的新闻。此外,还流传着他拐骗知事的女儿的新闻,这些消息像旋风一样吹遍了整个沉睡着的市镇。乞乞科夫的声誉和地位每况愈下;来旅馆里探望拜访的人渐渐少了,朋友们都与他断绝了关系。
随后,更多的谣言在市镇上传开了:有的说乞乞科夫是拿破伦化装隐藏在俄国的特务;有的说乞乞科夫伪造钞票;也有的说他是强盗;总之,他遭受着莫大的冤屈。知事、审判厅长等官僚,原来都是乞乞科夫的至爱亲朋,现在也对他持怀疑态度;检事被惊人的谣传所吓死。
真是祸不单行。乞乞科夫近几天又受了点寒,不曾出门。几天以后,他的病虽然好了,但朋友们已完全停止来访,使他感到非常苦恼;他决定亲自登门走访。由于他留恋漂亮的金发女郎,因此他首先拜访知事家。但他吃了一个闭门羹,因为知事和太太被恼人的谣传吓怕了,吩咐守门人再也不准乞乞科夫进屋来。乞乞科夫在知事门前站了一阵,无可奈何地去拜访别的官员,但都遭到了类似的“接待”。他找熟人询问其中的缘故,但谁也没有照直告诉他。他非常纳闷,在街市上徘徊一阵之后,怀着极其沉重的心情回到旅馆里。还是罗士特来夫把市镇上的一切谣传转告了乞乞科夫,他才恍然大悟:
自己的一切努力都忖诸东流人们也许会问,乞乞科夫是个什么人?他购买“死魂灵”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呢?作者在小说的最后一章向我们揭开了谜底:
原来,乞乞科夫出生于破落的地主家庭。父亲送他上学时教导他说:“只要和你的上头弄好,那么,即使你生来没有才能,学问不大长进,也都不打紧;你会赛过你所有的同学的。不要多交朋友,他们不会给你多大好处的;如果要交,那就拣一拣,要拣有钱有势的来做朋友,好帮帮你的忙,这才有用处但顶要紧的是:省钱、积钱,世界上的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这却不能不要的。朋友和伙伴会欺骗你,你倒运,首先抛弃你的是他们,但钱是永远不会抛弃你的,即使遭了艰难或危险,只要有钱,你想怎样就怎样,什么都办得到,什么都做得成。”父亲的这些临别赠言,成了他生活的座右铭和行动的指南。他在人海的漂游中,把这些教诲当作生活守则和奋斗目标,时时牢记心间,并始终不渝地身体力行,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急流险滩和惊涛骇浪,也从未犹豫动摇。他承袭父传的衣钵走入社会,凭着它,首先使衙门里的旧官员上了当。后来他当上了财政厅的职员。为了要做科长,他不惜追求上司的其貌不扬的女儿,等到科长的头衔一到手,就若无其事,退避三舍。
由于他坚定不移地抱着发财致富,出人头地的奋斗目标,又有一种克服任何困难阻力的魄力,再加上因时制宜、随机应变的社会手段,所以他能够从一个每月三十四卢布薪金的小职员,逐渐沿着行政的阶梯爬上了在短时内能捞到一笔巨款的“肥缺”。他贪污的行径被人揭发后,非分之财顷刻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