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梦
一个响亮的耳光后
你忽然成熟了
捂着渐渐向整个脸颊
流溢的青春潮
你很想回头
看见她眼泪泡白的爱……
推开窗子
那个矮矮的小树猛长了几下
又呆呆看着你不动了
你放飞一只囚禁很久的鸽子
让她去实现捣乱蓝天的阴谋……
你又走进舞场
搂着自己跳了十次
然后
一转身
就变成一本书
插进书架
你精心架着桥
但没有一个人敢走
而你第一次尝试
就一个跟头
扎进自己装置的陷阱
早晨起来
你收到又一封爱情的退稿……
1986.3.18。
在一个很热的夏天
在一个很热的夏天
躲在树荫下
研究哲学
从老的文字里
流出一股寒气
阴沉的年代
滑过一条冰凉的响尾蛇
惊悸之中
树影已经瑟瑟驰过
夏天率领阳光
冲进荫处
逮捕了我
1986.5.19。
男人是纪念碑女人是碑文
不知什么时候
所有男人
都怒吼着朝前冲
三八线倒竖起来成为缆绳
有果核喷出喉咙
长成大树
战争
大滑坡般地隆隆而下
红色的旗子
把荣誉浮了起来
男人的头盖骨
噼噼啪啪
大地承受不住般地下沉……
野性从男人的臂膀延伸出来
蝗虫般的死亡
扩散田野
然后在血浆装饰的美丽中
女人站在历史的铜钟后
开始包扎战争
有一天跛了一只脚的凶悍
开始赞美和平
1986.12.1。
日记（三首）
有个星期天
公园变得很重
象是有过商量
把假山爬得更假了
相机研究着
以怎样的姿势
进行欺骗
--背景却傻傻地真实着
有人虔诚地
走进一本书的某一情节里
并进行悲哀的实习
然后迷茫地看着天
丢失了自己
我举了十次杯
第十一口才抿下一口
我觉得有什么极其讨厌
忽然断定
这肯定是想起了她
1986.12.26。
有天下午
天空
挨一耳光似地发青
树站得太无聊
动一下叶子
汽车无所谓地驶来
扔包袱般
扔下几个无所谓的人
有人沿着去路寻找
有人沿着来路丢失
有人连打三个喷嚏还在打
时钟的分针和秒针
很紧张地追赶
--像守卫城堡的两个兵曹
但是这一切太没意思了
我一直站在窗边
把最悲哀的目光
横在人行道
见鬼
好多人却开始绕道
1986.12.26。
有一个晚上
我说过
最好把所有的夜晚
腌在菜坛子里
一面有一种奇怪的女人味
是的
是五个姑娘分别在五个角落
准备用感情熏我
所以
我讨厌月夜晚
我曾试着
把暗夜剥了五次
剥到最后
总流出女人味
所以
这太无聊了
我沿着路灯
一个劲跑
要把影子甩掉
没想到
我把光明给甩了
1986.12.26。
敲门
他断定他一定很老
他颤抖的手
落在门上
发出一种命运的回声
月光敲得更惨淡了
夜夜敲得更黑了
笃笃笃……
他断定他一定很老
他想
年轻人不会在夜里敲门
他转过脸
看见远处有路灯在闪
有声音震荡空气
他想此时世界已是一张
着色很浓的纸
他觉得他应该在上面
画上几笔了
然而
在他思想渐渐明朗时
他又听到敲门声
笃笃笃……
他看见那老者的背更弯了
他感到他颤抖的手更颤抖了
星星睁大受伤的瞳孔
树宣誓者般惊愕地肃穆
没有其他的声音
只有执着而沉重的敲门声
笃笃笃……
1987.3.22。
魔光
大楼挡住天空
人与车仓皇地
走出某种阴谋的现场
是正午
发青的世界做着发青的等待
平静的人摆出不平静的姿势
而铜像开始充满情感
强烈的情感
使大街笼罩庄严的静寂
这时
所有人猛停
所有人苍白
所有人惊颤
一道白光
一道充满魔幻的白光
带着吱吱的焦糊味
危险地闪过
大街顿时空无一人……
许多年后
精神病院逃出的目击者
登上高楼
对着麻木的城市高喊
白光……
白光……
但红绿灯的城市
没有放行他的威胁
仍是很紧张地在凸形桥
把人群聚在一起
又在十字路口让他们散开
1987.6.24。
虚空之境（二首）
空房子
闪光过后一切都化为无形
于是房子就很轻了
房子就很空了
空房子堆着空空
堆着一无所有
在无边之界
唱空空幻曲
空房子空空
空得让滤进的风也空空
空得让时间也空空
空房子不知空了多久
直到一双思想之手轰然将它推开
没有人
敲了许多扇门
门上皆有规律地垂下一把锁
锁的含义告诉我：没-有-人-
问了许多人
那些人理性地闭着嘴
眼睛苍白而思想
只有鼻孔真实地呼吸
于是从他们睡眠的脸
我亦读到：
没-有-人-
叩问自己
叩问自己那跳动得很惶恐的心
但心在无人之境已萎缩
巨大的命运压迫
使我发出颤微微的轻声
没-有-人-
1987.12.24。
超渡
我路标般
站在五叉路口
以各种错误姿势
使无数在此经过的我
丢失方向
我其实是一个严肃的游戏
我从星期天出发
到达星期一
然后转车到达上个星期五
我清楚地记得我是去找一些朋友
我的朋友都钻进
朦胧诗的死胡同里了
你们每一个人给我挂了一个电话
每一个电话都照例说是
他妈的真没意思
我找他们找地好苦
我把死巷子找活了
把直巷子找弯了
最后在几块臭干子的余味中
我不得不满胡同去找自己
码头
我在码头上等人
我看见另一个码头
有好几个人再等我
我微笑着
很有耐心地看着
误点的货轮拖着高高的失望
我明白我等待的结果
仍是等待
我把时间品出了味道
我发现我的年龄迅速
长过了铁门的尖顶
我清楚
那门锁牙齿般咬着的
是我的等待
很残酷的是
我不知为何要等待
更不知等的是何人
我看见一个个码头
烟灰缸般撒满了
等着冒烟的人
渡
目光渡过去时
自信已淹死在河心
于是
我“啪”地一声把影子贴在墙上
开始泅渡一只过滤嘴香烟
那是一条什么河
一条风险河
一条门环、梦幻河
一条苦难河
几个目光打着补丁的人
把手中的的皮包
垫在脚下
奇迹般从烟河划过
那熟练的媚态
让我惊叹不已
无奈中
我站成一颗奇怪的树
等待下一茬人
将我折断后做成
一双过河的桨
经验
那夜黑得很沉
几根古怪的柱子
在感觉中吃力地撑着
我看见穿着皮夹克的我
走过最后一道危险......
我想悲剧已打开了瓶盖......
知道月光漏满了一条古巷
我才听到敲门声
那声音很嫩
像水滴在石板上......
隔开技几十步
我看着敲门的我
那脸苍白如一只病蜡烛
那眼血红如撕开的一条伤口
我知道我敲开的是什么门
我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敲
可我无法知道的是
既然门始终敲不开
我为什么不去翻墙
老街没有新闻
我总是想
有一个潇洒的朋友
站在街中心
把我的名字狠狠地喊一声
我在大街这本旧杂志上
也算完整的发表过了一次
我总是跟在别人后面
使劲走那条满是老茧额的路
我的一个唯一的绰号
一下子浮起来
一下子又沉下去
最后
被一些无聊的朋友
放进口袋带走了
这样
在那条长长的巷子里
我的脚步
永远没踩出
关于我的名字的
新闻
1988.11.3。
朋友之间（三首）
寄信的朋友
我的一位朋友
极爱写信
他总是独自一人
写出一些奥妙无穷的信
我的朋友
把信寄得很远
甚至寄到一些
生命无法到达的地方
这是一种爱好
这是一种解脱
我的朋友
在一个奇怪的日子
走进邮局
然后奇怪地
不再出来
我不知他把自己
寄到了何处
我等他一直等到
月亮三次被太阳寄出
现在我成了一个
实实在在的邮筒
等他奇迹般
塞进来一些
奥妙无穷的消息
19888.11.28。
那雨天
那天
雨把伞盖住了
伞下盖着我与朋友
我的朋友被一种悲哀再一次盖住
他的歪帽子
使我想到另一种悲哀
那天雨下得很大
把想看到的一切东西
都下得没有了
后来
我说天晴了
但朋友始终不愿相信
于是
我走进晴天
而朋友被永远地
留在了雨中……
1988.11.28。
怀念
我的朋友很善抽烟
他常把那烟
深深地吸进去
让它来回熏着肠子
熏着肺
因为烟他常常坐在门外
坐在一些女人的爱情外
后来他得了肺癌……
现在
每到一些特殊的时候
我总是点一根烟
我想那烟
就是我那位朋友
我把他慢慢地吸着……
1988.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