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
美国北部伊利诺斯州芝加哥附近,有个名叫橡园镇的小城。地处世界最大的淡水湖群--五大湖之一的密执安湖南岸,周围的自然景色十分秀丽。
一八九九年七月二十一日,城中的医生克拉伦斯·艾德蒙兹·海明威家生了个男孩,这就是后来名震全球的大作家厄纳斯特·米勒尔·海明威。
海明威的父母在性格、气质和兴趣爱好方面很不相同。他们都各自企图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培养和教育他们的长子厄纳斯特。母亲出身于上流社会,受过专门的音乐教育。她希望厄纳斯特将来当个音乐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亲自教他演奏大提琴。父亲在行医之余爱好渔猎,外出钓鱼和打猎时常常带着厄纳斯特。对于一个天性活泼好动的男孩来说,森林、小溪和飞禽走兽显然比音乐更有吸引力。厄纳斯特过三岁生日时,父亲送给他一把钓竿;十岁时自己就有了一只猎枪。他时常独自一人或者邀一两个小伙伴深入森林草地去打猎或者坐在河边垂钓。作家从小养成的对渔猎的兴趣,一直保持终身,对他的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厄纳斯特·海明威六岁入当地初级小学,十四岁入橡园镇高级中学。他学习成绩优秀,同时又增加了新的业余爱好,从事游泳、拳击、足球等项运动,成为学校有名的体育健将,甚至还代表橡园镇到芝加哥去参加过拳击比赛。
海明威自小好胜心就特别强,凡事都要争当优胜者。如果在某项体育比赛中当不上冠军,他就要放弃这项运动。他十四岁开始学习拳击,后来在同专业拳击手比赛时两次被击败,一次打伤了鼻子,另一次打伤了眼睛。此后他便不再参加拳击运动了。海明威在中学最后一年没当上足球锦标队的主力,因而退出了足球场。但在写文章方面,他则始终在全校名列前茅。他从一九一六年起担任橡园镇高级中学的校刊《高秋千报》的主编。常模仿当时美国很受欢迎的作家拉德纳的笔调写作幽默小品和专栏通汛,署名“小拉德纳”在校报上发表。同时他还在学校办的杂志《牌匾》上发表诗歌和短篇小说。海明威在中学期间共发表了三十多篇文章。也许是这方面的成功促使他选择了写作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
一九一四年,也就是海明威入中学的第二年,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起初,美国持“中立”立场。一九一七年,战争进入关键时期,美国认为时机已到,有利可图,便于四月宣布参战。垄断资产阶级为了欺骗和动员人民群众参加这场重新瓜分殖民地和划分势力范围的帝国主义战争,在“为了拯救国家和民主”的旗号下,在全国范围内从上到下掀起了一股军国主义和沙文主义的狂热。报刊上充斥着煽动武装起来的宣传文字;学校课堂里发出动员起来的号召;著名的演员被拉来为欢送赴欧参战的青年举行盛大的演出?在这种军国主义的宣传煽动下,海明威要求以志愿兵的身份参加欧洲远征,但遭到父母的反对。中学毕业以后,他于一九一七年十月离家去堪萨斯城,由在那里经商的叔父介绍,当了《堪萨斯城明星报》的记者。
军功奖章和伤疤
在《堪萨斯城明星报》工作期间,海明威仍然念念不忘到战火中去建立“功勋”,终于在一九一八年五月加入美国红十字会战地服务队,被授予中尉军衔。六月,他随着一个汽车救护队开赴欧洲战场,来到意大利和奥地利作战区的皮阿维河畔。
未满十九岁的海明威到达前线刚刚一个月,一次战斗还没有参加就受了重伤。那是一九一八年七月夜间,海明威正在前沿阵地的战壕里给意大利士兵分发慰问品。一颗奥军的迫击炮炮弹飞来,落在他身边爆炸了。当场炸死一名士兵,炸伤两名。海明威的头部、上肢和下肢都被炸伤,他当即昏迷过去。他醒来后,背起一个比他的伤势更重的意大利士兵往急救站走去。不料途中被奥军的探照灯发现,于是猛烈的机枪火力向他袭来。他中弹倒地,又失去了知觉。
待到海明威苏醒过来,他已躺在担架上;他抢救的那个意大利伤兵已经死掉。在野战医院里,医生给海明威做了手术,从他身上取出二十八块炮弹片和枪弹头。后来他被转到米兰的美国红十字会军医院继续治疗。前后给他做了不下十二次手术,从他身上总共取出二百二十七块炮弹片和枪弹头。他在米兰住院三个月,身体逐渐痊愈。出院后,海明威加入意大利步兵,在意大利北部林区和阿尔卑斯山区作战。奥地利于十一月投降。停战后,意大利政府授予海明威十字军功奖章、银质奖章和勇敢奖章各一枚。
一九一九年初,美军首批复员官兵从欧洲回国。在战争中发了横财的垄断资产阶级大吹大擂地掀起了一股欢迎“英雄凯旋”的热潮。一月二十二日,纽约《太阳报》登出一篇通讯,标题是:《负伤二百二十七处,但还要找工作;堪萨斯城一青年从意大利战线归来》。这指的就是厄纳斯特·海明威。
这家资产阶级报纸为了美化帝国主义战争,吹嘘美军士气高昂,把海明威写成一个军国主义英雄,说他虽然负伤二百二十七处,但精神饱满,意气风发?
其实海明威是帝国主义战争的受害者。他胸前的三枚军功奖章光辉耀眼,可是背后却隐藏着比肉体上的二百二十七处伤疤更深的精神创伤。他虽然离开炮火连天、血肉横飞的战场,回到了舒适安逸的家庭,可是战争的残酷印象却死死地纠缠着他,战争的恐怖画面不断地萦绕在他的脑际。他经常失眠,做恶梦,害得他彻夜不敢闭灯?他苦闷彷徨,无所事事。父母要求他进大学或者找工作,他都加以拒绝,为此常同父母争吵。整个夏天,他住在休伦湖衅他家的别墅,游山玩水,钓鱼狩猎,企图在幽静的大自然中忘却精神的痛苦。父母和兄弟姊妹都惊奇地发现厄纳斯特变了。
在现代美国作家中,海明威是惟一没有进过大学的。但是可以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壕是他的一所社会大学。他在前线呆的时间并不长,总共不过几个月。但他在战争中的亲身遭遇和耳闻目睹,对他的世界观的形成和日后的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
海明威参战归来后的思想情绪体现了他那一代人普遍的精神状态。这一代人是帝国主义战争的受害者。他们在充当各国垄断资产阶级的炮灰的过程中,有的白白地葬送了生命;有的受伤致残;侥幸活下来的,在心灵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创伤。对于他们来说,通行的道德标准、伦理观念、人生理想等等,全都被战争给摧毁了。但他们又没有建立新的生活理想,因而前途一片渺茫,心灵无限空虚。海明威正是作为这些人的思想情绪的表达者走上文坛的。他的早期创作所反映的就是这样一些人的精神状态。
从记者到作家
参战归来后,海明威经过一段心灰意懒的生活,最终下决心献身文学事业。但是在文学创作方面,他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他付出了巨大的劳动,遭受了一系列的挫折和失败,经历了艰苦的探索,最后才找到自己的道路,取得了成功。
一九一九年夏秋之际,海明威写了十二篇短篇小说。但他第一次的写作尝试完全失败;寄往报刊的稿件全部被退回。为了谋生,海明威不得不重操旧业,于一九一九年冬经友人推荐当了加拿大《多伦多明星报》的编外记者。
一九二一年末,《多伦多明星报》需要一名驻欧洲记者,海明威被选中。他这时已经结婚,同这家报纸签订了合同之后,便于十二月初偕妻子从纽约启程乘轮船赴法国巴黎。
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的欧洲是动荡不安的。海明威以巴黎为常驻基地,到许多国家采访过,深刻感受到欧美资本主义世界日益加深的社会危机、思想危机以及资产阶级知识界所笼罩着的悲观绝望情绪。他采访过希腊和土耳其战线,目击了许多战争惨剧。他以报纸观察员的身份出席过在意大利热那亚召开的世界经济会议和在瑞士召开的洛桑会议,接触了资产阶级统治集团的上层。他亲眼看到刚上台的意大利法西斯头子墨索里尼是怎样威胁着欧洲的安全。这一切不仅成了海明威进行新闻报道的重要内容,而且培养和锻炼了他观察和认识生活的能力,为他进行文学创作打下了思想基础,提供了素材。海明威后来说,记者工作对于一个有志于当作家的人来说是非常有益的。
在从事新闻工作的同时,海明威坚持进行文学创作。但是在一九二二年冬遭到一次非常沉重的打击。他在赴瑞士参加洛桑会议途中,在一个火车站候车,妻子的旅行皮箱被扒手偷走。皮箱里装着海明威的大量手稿,其中有一部接近于完成的长篇小说、十八篇短篇小说和十三首诗。他辛辛苦苦写出的手稿几乎全部遗失;幸存的只有两个短篇小说。海明威只好凭记忆恢复一些,但全部恢复已不可能。一九二三年,海明威的第一本作品集(包括三篇短篇小说和十首诗)在法国巴黎和第戎问世。这本薄薄的小书只印行了三百册,在社会上没有引起任何反响。
一九二四年,海明威辞去了记者工作,专心一意地从事文学创作。但是由于没有固定收入,生活十分艰苦。他在巴黎的拉丁区租了一间阁楼。下面是家木材厂,锯屑满院飞扬,刺激神经的锯木声不绝于耳。楼下一个女神经病患者不时发出痛苦的哀号。这一年,作家又出版了第二个作品集《在我们的时代里》。这是一本只有三十二页的小册子,包括十八篇小品,仅仅印行了一百七十册。因此,海明威仍然解除不了经济的拮据。他没有钱买书,每天只能拿出五个苏(法国铜币,二十个苏为一法郎)到街头摊床买点简单的食品,勉强果腹。
一九二五年,美国一家出版商印行了《在我们的时代里》增订第二版。
这个版本除第一版原有的十八篇小品之外,增加了十二篇短篇小说,标志着作者的写作学徒阶段的结束和独特风格的形成。《在我们的时代里》增订第二版问世后获得很大成功,为海明威奠定了作家的声誉。
“迷惘的一代”
海明威是二十年代初同一批青年作家一起登上文坛的。他们不仅年龄相仿,而且经历相似,思想感情相近,在创作中表现出许多共同点,逐渐形成了一个新的文学流派。但这个流派不仅没有统一的组织和共同的纲领,没有发表过宣言,甚至初期连个名称也没有。一九二六年,海明威出版了第一部长篇小说《太阳照样升起》。他引用美国老一辈女作家革特露德·斯坦因的一句话作为小说的题辞:“你们都是迷惘的一代。”从此,这个流派便正式被称作“迷惘的一代”文学。
“迷惘的一代”也可译作“迷失的一代”,意思是由于迷失了前进的方向而不知该怎么办的一代人。这些人多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起初受着军国主义狂热的驱使,带着玫瑰色的幻想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但他们在战争中所看到的却是残酷的厮杀和恐怖的死亡;他们的幻想像肥皂泡一样无情地破灭了。他们身心都受到严重摧残,被夺去了健康,失去了精神的平衡。
他们憎恨战争,但又不知道如何消灭战争,心情苦闷,前途茫然。战后资本主义世界的动荡不安和社会危机的加深,又加重了他们心头的空虚和病态的桀骜不驯。他们远离人民革命,没有明确的社会理想,只能逃避现实斗争,躲到个人的小天地里去,企图用爱情、友谊、寻欢作乐来解脱精神的痛苦,想在富有刺激性的活动中使自己振奋起来。但这种消极遁世的思想和放荡不羁的生活并不能使他们得到满足,反而使他们陷入更深的悲观绝望而不能自拔。“迷惘的一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和战后欧美各国社会危机的产物,反映了当时资本主义世界的思想危机。
海明威在其早期的短篇小说中就勾勒出“迷惘的一代”的雏形,而在《太阳照样升起》中则描绘出“迷惘的一代”的典型代表,使这部长篇小说成了“迷惘的一代”的宣言。
小说写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流落在巴黎的一群英、美青年。这些人都是帝国主义战争的受害者。主人公杰克·巴恩斯的形象带有作者自传的成分,体现了海明威本人的某些经历和他战后初年的世界观以及性格方面的许多特征。他是个美国青年,在大战中负了重伤,战后当新闻记者,旅居法国。
他在生活中没有目标和理想,心灵一片空虚,被一种毁灭感所吞食。女主人公勃瑞特·艾希利小姐是英国人,在大战中当过护士,她的未婚夫死于战争。
战后,勃莱特在巴黎遇到巴恩斯。她虽然已经有了新的未婚夫,但还是爱上了巴恩斯。巴恩斯也钟情于她,但负伤造成的残疾妨碍着他的性爱。勃莱特小姐放满成性,和她的朋友们在巴黎咖啡馆里胡作非为,酗酒调情。巴恩斯对性爱可望不可即,不能同这群恣意放纵的青年为伍,不能跟他们一道去寻欢作乐。于是他跟勃莱特小姐一起去比利牛斯山区旅行,企图在大自然的怀抱中,用钓鱼、狩猎来消磨自己的生命。最后他们参加巴斯克人节日的狂欢活动,在潘普洛那观看斗牛,从中找到了精神刺激。勇敢的斗牛士同疯狂的雄牛搏斗,使巴恩斯兴奋起来。他在这里看到了力的体现和蔑视死亡的“硬汉子”精神,并且自以为这就是生活的真谛。作者也认为这才是永恒的人生,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太阳照样升起》的主要意义在于对帝国主义战争和资本主义社会阴暗面的揭露。小说的人物都是被帝国主义战争所损害了的,他们的生活是病态的、畸形的。他们回顾过去感到一团漆黑;展望未来看到的是满天阴霾,只能在昏暗中沉浮,在绝望中挣扎。
《太阳照样升起》发表后,“迷惘的一代”文学的影响剧增,在许多欧洲国家也都迅速发展起来。一九二九年是“迷惘的一代”文学大丰收的一年。
这一年问世的作品有海明威的长篇小说《永别了,武器》,英国作家理查德·奥尔丁顿(1892-1962)的长篇小说《英雄之死》和德国作家埃利希·雷马克(1898-1970)的长篇小说《西线无战事》。这三部作品是“迷惘的一代”
文学的最高成就,在世界各国普遍享有盛名。但是“迷惘的一代”文学的和平主义和历史悲观主义也更加严重,因此这个文学流派进入三十年代以后也就瓦解。而海明威在三十年代前半期的思想和创作则陷入危机。
斗牛和渔猎
一九二八年,海明威从欧洲回到美国,在佛罗里达州最南端的基韦斯特岛定居下来。写完《永别了,武器》之后,海明威在整个三十年代前半期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用在观看斗牛和从事渔猎上;只写了特写《下午之死》(1932年)《非洲青山》(1935年)和一些短篇小说。
斗牛是西班牙民间的一种竞技活动。一九二一年末,海明威从美国赴巴黎,途经西班牙,第一次看到斗牛,便对这项竞技活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