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外国文学评介丛书——济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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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短暂而艰辛的一生(4)

不难看出,济慈在这首诗里又一次反映出他厌恶现实,企图逃离凡世,去追求美的享受。同时也流露了他对范妮关系的忧虑和对汤姆去世的哀悼。

写作这首诗,前后只花了十几天时间。济慈把情节安排得十分紧凑,给人以一气呵成之感。

这首诗写完以后,济慈突然感到喉痛难熬。他只得遵照医嘱,尽可能地呆在家里,不出户门,也不写东西。他闷得发慌,因为,“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尤其使他烦恼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好友布朗对他的意中人范妮产生了兴趣。布朗当时不知道济慈对范妮的感情,只是觉得范妮开朗有趣,便赠给她几首诗。为此,济慈无法忍受。

气闷之极,他也顾不得身体,独自进城去了。他在古老的城区踽踽独行。

凄冷的黄昏,给整个世界抹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调。他走着,看着,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烦恼,而被眼前这幅肃然的画面吸引住了。他匆匆地赶回家,奋笔疾书起来,在他的笔下,涌出了这么一幅生动的画面:

夕阳西下,料峭的晚风扫荡着大地;暮色中,雾霭沉沉,教堂的钟声阵阵响起,人们在钟声的催促下,三三两两地前去祷告;但在教堂旁的小屋舍里,少女伯莎独自一人坐在火炉旁,读着圣·马克的故事?在这首诗里,诗人交错使用朴素和华丽的语言,分别描绘了远景、中景和近景,层次感很强。读着它,就仿佛看到了中世纪后期的那些油画,看到了那些线条优美丽清晰的挂毯。可惜,济慈在写了这么个场景之后,就搁笔不写了。这首题为《圣马克之夜》的诗以后再也没续完。他到底想写什么,谁也不清楚。后来的英国诗人罗塞蒂(1830-1894)猜测说,济慈可能也想根据传说来抒发他自己的感情。据说在圣马克节的前夕,任何人在暮色中站在教堂附近,都可以看见一些人的灵魂进入教堂,这些灵魂的附体必将在来年患病,而那些进教堂不出来的,其附体必定在第二年归天。

本来,济慈是有足够的时间写下去的,事实上,他在接下去的几个星期里,什么也没有写。显然,他对圣马克的传说不那么感兴趣了,而没有兴趣,或者说没有灵感,他情愿不写。他当时在写给海登的信中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我已经下定决心,永远不为写作而写作,或者为作诗而作诗。除非我多年的思索能溢出一点知识与经验给我--否则,我宁愿默不作声。”

在一八一九年中,济慈整整有三个月,除了给弟弟和朋友偶而写写信外,几乎没有动笔。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思维已经休息,他一直在认真地思索,总结,重新探讨这么一个问题:什么是诗?

这时,在他看来,诗没有自我--它是一切,而又什么也不是--它没有性格--既喜爱阳光,也喜爱阴影;它兴致勃勃地生活着,不管丑和美,高贵与低微,富有与贫困,卑劣与崇高。而一个诗人也应该没有自我,是世界上存在的一切事物中最无诗意的东西--他必须不断地从别的事物中寻找诗意来充实自己,并赋予活力--太阳、月亮、大海、男人和女人(他们是有冲动的生物)等等都有诗意,身上都有各自的特征,但诗人却没有。诗人就应该从似乎不存在诗意的事物中发掘出它们内在的诗意来。

如此休整了以后,诗人又重新拿起了笔。这回,他写的是这么一个美丽的神话,篇名是《莎克颂》。莎克是个年轻、美貌的公主,爱神见她如此美丽动人,十分嫉妒,遂命令她的儿子邱必特逼迫莎克去爱世上最穷、最丑、最坏的男人。由于爱神的干扰,莎克的崇拜者一个个离她而去。莎克的父亲十分不安,便向太阳神阿波罗请教。太阳神让他把莎克用尸布裹起来,放在一座高山的岩石上,并说她将嫁给一条大蛇。出于无奈,莎克的父亲只得遵命。

人们把莎克抬到指定的岩石上。好心的风神将莎克吹到一个深深的山谷里,让她安详地躺在在那儿,犹如躺在鲜花丛中。莎克在那儿稍事休息后,便开始信步漫游,来到一座宫殿。一个声音告诉她,这就是她丈夫的宫殿。

在那儿,她由一群无形的佣人伺候着,每到晚上,她丈夫便来到她的身旁。

其实,她丈夫并不是什么大蛇。原来,当邱必特奉命来折磨莎克时,被她的美貌所动,一见倾心,自己爱上了她。可他只能在黑暗中假冒大蛇的名义与莎克相处。但莎克对此并不知道。有一次,她私藏下一盏灯,待丈夫睡着后,点亮灯,准备用剃刀向大蛇的喉咙刺去,这时她发现自己的丈夫并不是大蛇,而是邱必特,她惊得跌倒在地,打翻了油灯,溢出的热油烫醒了邱必将,使他匆匆逃离。莎克历尽艰辛,前往追寻他。最后,宙斯在邱必特的请求下,同意他俩相爱,并使莎克永生不死。

在诗人的笔下,爱神之子只能在黑暗中接近莎克,但诗人却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看见他们的一举一动。这可能吗?事实上,诗人是通过诗来说明自己对神话,对一切事物的新的理解,让心灵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切。这种写作方法,是他后来几首著名的颂诗《夜莺颂》、《忧郁颂》和《希腊古瓮颂》

的基调。他完全沉浸在幻觉世界中,搜寻心灵中尚未涉及的角落。他想由此在幻想的王国里建造一幢大厦,就像邱必特为莎克造的宫殿一样。他写道:

不错,我将做你的牧师,在我心灵尚未涉及的地方建造起神殿。

这年(1819)春夏之交,一只夜莺在济慈住所旁的繁茂树林里做了一个窝。只要天晴,就可以听见它优美的啭啼声。一天早晨,风和日丽,济慈拿了张椅子坐在树下,静静地聆听夜莺的歌声。那甜美的歌声,使济慈感到一种内心的平静和欢悦。他在那儿能坐两三个小时,一边听,一边还不时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到后来,他越来越坐不住了。他匆忙跑进自己的卧室。就在这个早晨,济慈写下了英国诗坛上最伟大的抒情诗《夜莺颂》。

不久,他又写了另一篇不朽之作《希腊古瓮颂》。

在写这两首诗的过程中,济慈欣喜地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件能同时发出两种截然不同音响的乐器,能够同时表达两种不同情调的意境。

济慈笔下的颂歌是不朽的,它表明了诗人横溢的才华,也表达了他的诗歌艺术已达到了尽善尽美的境地。

抱病拼搏

一年多以前,济慈就发现自己老是喉咙痛,但他一直没有把它和肺结核联系起来。其实,他早就应该有所警觉,因为他妈妈、他弟弟都是死于肺病。

肺病似乎是他家的遗传病。

写完那两首著名的颂诗以后,天气转暖了。济慈感到喉咙痛好了一些,便又想到继续写作他的长诗《许佩里恩》。可写了几天,进展不大。他想到了他的创作灵感的基地--威特岛。

可是,他手头很紧。不久前,他弟弟乔治从美国写信来,说他想做生意,而且就要做爸爸了。济慈从信中看出他经济拮据,便把他外婆生前存放在保护人艾比那儿的他的那份钱寄给了乔治。但乔治以后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

出于无奈,他只得硬着头皮向朋友借钱。他感到很沮丧,他后来对弟弟说,这是他一生中最倒霉、最窘迫的日子。也就因为想省点钱,他去威特岛时乘坐的是最下等的座位。那天,大雨滂沱,济慈在车里浸透了雨水,着了凉,喉咙痛一下子加剧了。从此以后,他的健康就再也没有恢复过来。

在威特岛的小客栈里,济慈又开始埋头写作。那是间租金低廉的屋子,四壁空空,济慈觉得它简直像口棺材。白天,他就躲在这“棺材”里拼命地写啊写,到晚上,则在病痛和相思中煎熬。范妮的影子不时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令他辗转反侧,痛苦不堪。他只得将自己的思念之情倾注在纸上,于是给范妮写了一封封动人的书信。

可以说,济慈对范妮的爱这时到了最热切的阶段。当时,天已转暖,可济慈因为身体有病,老感到很冷,不得不多穿衣服。在这同时,他频频写信催范妮多加点衣服,搞得范妮莫名其妙,不知所措。

思念的痛苦以及写作毫无进展的烦恼,使济慈陷于一种百无聊赖的境况之中。一天,他在恍惚中似乎看见有三个影子,就像是大理石瓮上的浮雕,一个接一个地从他眼前飘然而过。消失复又出现,出现复又消失,最后,他终于认清--它们分别是爱情、抱负和诗歌。对爱情,他茫然,不知它究竟为何物;对抱负,他轻蔑,以为不过是一时的冲动。唯有诗歌,才使他为之一振。他根据恍惚中留下的印象,怀着错综复杂的感情,写下了一首名为《倦怠颂》的颂诗。

我欲振翅:

呵,多蠢!什么是爱?它又在哪儿?

还有那可怜的抱负--那不过是

狭小的心胸中短暂的冲动;

只有诗!--不,它并不令人轻松,

至少对于我,

它不像倦怠的午后那么甜美,

也不像温馨的黄昏那么顺从;

但他就是要把一切都献给诗;尽管他清楚地知道这需要花费极大的代价,尤其在他身体这么差的情况下。他订了宏大的计划:改写《许佩里恩》,写作抒情诗《莱米亚》,完成与布朗合写的五幕剧本《奥托大帝》。

他首先把全部心血放在《莱米亚》上。这是根据蛇化美女的神话故事改写的。蛇精莱米亚梦见年轻的哲学家里修斯温文尔雅,气度非凡,便爱上了他。她化成美女,在途中挡住里修斯,对他百般温存,致使里修斯这位柏拉图的信徒坠入情网,与之成婚。结婚那天,哲人阿波罗尼发现莱米亚是条蛇--一个胸首如女人而身如蛇的怪物。莱米亚知道自己被识破,十分伤心,求阿波罗尼不要声张,但阿波罗尼还是点破了她的真面目。于是,莱米亚惨叫一声,便烟消云散,而里修斯也在失去恋人的悲痛中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