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挽红楼之玉亦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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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上回说到八贝勒胤禩住进了大观园东南角的聆风居,不过一日,下人们便将东西都搬运了进来,那胤禩又特命丫头将余下未付清所有租款银票悉数交给黛玉,黛玉很不情愿与他为邻,奈何有林珑和他之间的文书在,白纸黑字,明明白白,是以除了私下嗔怪林珑贪财疏漏,也没有别的办法。

因丫头墨笛照胤禩之意,又多付了银子,黛玉不解何意,墨笛笑道:“姑娘不知道,我们爷嫌丫头少,正要多买两个丫头使唤,可巧姑娘身边有个叫墨桥的,因名字跟我们相近,八爷又觉得她好,便要跟姑娘讨她做身边使唤的,姑娘拿去这些银子,再买一个罢了。”

黛玉见胤禩自作主张,一时气结,便冷笑道:“你们爷真是好没道理,平白无故买人家丫头,连人意思不问,怪道人说官大气盛呢!既如此,何必又给钱呢,便是青天白日地抢了她去,我们也唯有吃这哑巴亏罢了,还能说什么?”赌气转过身去了。

墨笛跟在胤禩身边多年,因胤禩性子这样张扬跋扈惯了,便也些微感染了些他的脾性,见黛玉生气,意识到自己说得生硬了,连忙笑着挽回,道:

“姑娘别恼,原是我没说明白,也并不是我们八爷非要霸占人家丫头不给,若姑娘不肯,八爷也只得另买别人家的丫头便了,全看姑娘的意思。”

黛玉道:“这话错了,我的意思终究是末层,人往高处走,若她要去,我也拦不住她,况也受不得你们家爷的恩赦。”

便叫雪雁,说道:“你去问问墨桥的意思,若她不肯在那边,就请八爷施恩放人罢,若肯,我也无话可说,就这么着罢了。”

雪雁连忙答应着去了,墨笛便在这边站等着,不一会儿,雪雁回来,回道:“问了,墨桥说,‘这几月受姑娘眷顾,心中感激,今儿承蒙八爷厚爱,让留那边,她是愿意的,只得改日再来叩谢姑娘大恩罢’。”

果然不出黛玉所料,点头笑道:“这就是了,原该如此,也不必来叩我,我又有什么大恩曾给她呢。”便说道:“既是她愿意的,我没奈何,你这些银子也拿了去罢。”

墨笛再三劝说黛玉收下,黛玉不收,被她聒噪的没奈何,自悠悠然出门去了,墨笛也没办法,想了想,只得回去复命,余者丫头都议论墨桥‘拣了高枝儿,便忘了旧主’说她是‘没良心的’,唯独黛玉并不多置一词,想起前尘旧事,忽然微微觉得有些蹊跷。

到了晚间,小丫头吃的东西来,黛玉因不喜油腻,雪雁特命厨房做了几样清淡的苏州小吃,黛玉因也没外人,便叫雪雁,春纤等也跟着吃些,她们也不肯跟着黛玉在小炕上,另拿了小杌子在下首一排坐了,吃完了饭,炕桌撤下,几人便聚集屋里,吃果子聊天。

便见祥云阁过来丫头,笑道:“姑娘这儿倒热闹呢,可比我们那边有趣多了。”

众小丫头子都连忙起身让座,黛玉命倒茶来,那丫头笑道:“姑娘不必费事了,我略站站就走,我们爷回来了,让来问问姑娘今儿怎么样。”

黛玉听说胤祥回来,心中倒也喜欢,笑道‘多谢’,因问道:“你们爷这两日可顺利么?”

小丫头笑道:“都还好。因我们爷待会儿要会客,不得空,不然,一定来亲自看视姑娘的。”

便将一个小小的淡青色小锦盒放下,笑道:“这个是从外国来的东西,叫什么‘力’的,爷说这东西跟平日吃的糖果大不同,不肯自己吃,特叫送来也给姑娘尝尝呢。”

黛玉便叫丫头收了,另叫丫头拿赏钱给她,那丫头接过,千恩万谢的去了。

雪雁便笑道:“什么好东西,叫我瞧瞧。”

先忙着打开看,别的小丫头也都凑在后面一圈,伸着脖子,见锦盒里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有十余个黑色的小方块,上面还有细细的花纹,众人笑道:“这是什么东西,好奇怪模样。”

黛玉笑道:“你们尝一尝,看是什么味道。”

大家都笑道:“这是十三爷给姑娘的,原该姑娘尝才是。”

黛玉知道她们的念想:主子没吃,她们是断不肯越过主子去的。

便拿了一个放口里噙着了,但觉软绵绵的甜香化开了,十分浓郁,笑道:“果真好东西,倒有点子冲开的香露味道。”

这几个丫头也都不过十来岁年纪的孩子,见黛玉品尝,一个个瞪圆眼睛,也暗暗跟着咽口水,好像吃到嘴了一般,听黛玉这么说,又连忙点头,很是天真可爱,黛玉忍笑不禁,便令雪雁给每人发了,都叫尝尝,丫头们连忙摇手不肯,黛玉自走到书架边翻书,自笑道:

“东西虽金贵,也不过是让人吃的罢了,若只顾敝帚自珍,藏着掖着的,又何见它的好处来?”丫头们听这话,只得犹犹豫豫拿去了,都说‘好甜香的东西’,雪雁见剩了不多,连忙偷偷给包好了,放了架子上,不提。

话说那边胤祥回来不久,洗了个澡出来,站在花架子边逗黛玉送的小狗,那些小狗如今已经长得很大了,毛色各异,活泼异常,丫头应胤祥的吩咐,每日给洗澡梳理,是以个个都干净清洁,尤和胤祥最是亲密,但凡他来,狗儿们蹦跳挤撞,又是刨爪,又是哼叫的,很是兴奋,又都抢着向胤祥的怀里钻,偶尔有得宠失宠而打起来的,一个不让一个,胤祥每每被逗得哈哈大笑。

这会儿正叫丫头拿来了肉丸子,站在台阶上扔着喂呢,忽听丫头报说:“贝勒爷来了。”一语未了,便见胤禩已经从正门悠悠然踱进来,笑道:“十三弟好雅兴,还有心情在这里玩儿呢。”

胤祥见是他来,收了笑容,命丫头拿毛巾来擦手,淡淡一笑,回敬道:

“我自是比不得八哥忙,一面做‘贝勒’,一面还要做‘商人’,还要设下许多间谍,处心积虑搜集消息,若不是身具像八哥这般充沛的精神,真真还累坏了呢。”

胤禩笑道:“只要目的达到了,即便累,也不算白受了,若凡事都不过是白颠簸辛苦一回,却并没有什么成效,那可就真让人好笑了,十三弟说,是不是?”

胤祥不理会,将手巾交给身边丫头,命‘将我带回来的香片放玉炉上熏了,若闻着好,给我包一小包,我要送人。’

胤禩微微一怔,问道:“你要送谁?”

胤祥笑道:“八哥虽为贝勒,也没理由管别人的家务事罢?”

胤禩眉头微微一蹙,忽又笑了,说道:“这自然是十三弟的家务事,我也懒得管,我只想问你,文人造反一案,十三弟不知查得怎么样了?”

胤祥眉梢一挑,斜觑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要造反?”

胤禩颇有意味地看着他,笑道:“堂而皇之地将反诗现于众人,不是要造反,还是什么?十三弟这样问我,我是要理解成十三弟头脑愚钝,文思退步了呢,还是理解成,十三弟在有意包庇纵容他们?——你知道皇阿玛对于相关人等,也是向来不肯轻饶的呢。”

空气中已经多了一股异样的气氛,胤祥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你想怎样?”

胤禩笑了,背手走到兵器架子边,一字一句说道:“此事我已经上报皇阿玛,皇阿玛对你的优柔寡断很不悦,特将此事交予我追查,命你,协助于我,听我号令。”

便从袖中悠悠然那出一卷明黄绸子来,笑道:“旨意在这儿,十三弟要看吗?”

胤祥眉毛蹙得越发深了,胤禩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变深,胤祥没有去拿圣旨,不看也知道是真的,天知道他在皇阿玛面前说了自己什么坏话?他说的对,皇阿玛对造反二字,向来敏感至极。

鼻间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一句:“小人得志!”甩袖而去。

胤禩呵呵笑了,心情很好,仿佛一个赢了彩头的小孩子,也叫着丫头,大步离去,眉眼中满是得意。

和胤祥一起,他常常不由自主回复成最原始的争强好胜,他喜欢看他生气,喜欢看他冷冷注视自己的眼神,那会让他有一种成就感,他一直自负极高,身边阿哥成众,大多不过庸俗至极之辈罢了,他几乎没有将谁看在眼里过,可是,胤祥却是这些皇子中极少的,能与他一较高下的一个,他有城府,有心计,有学识本领,有四阿哥的照顾和亲近,更有皇阿玛的宠爱,很多天降的福气,都笼罩在他一人头上,最令他觉得可气的,就是他偏并不因此飞扬跋扈,偏偏做出一副与世无争,超脱于外的模样来,让人看在眼里,平白生怒!

也许很多地方,他并及不上他,但胤祥有他的弱点和不足,淡泊名利,与世无争,便少了成大业者该有的那份决断和勇气,他胜他一筹的地方,在于他够狠,所以才能在无数皇子中脱颖而出,被封为贝勒,也许,这是他手里唯一的王牌,他的目的,就是要借助这一王牌,彻底打压他的气焰!让所有人都看看,谁才是皇子中真正的翘楚和枭雄。

胤禩的行动比胤祥想象的要果断利落许多,仅仅是三日之后,由他亲率当地官衙提供的重兵,横冲直闯到线人上报的可疑文人集结处,不论是老是少,不论有无权职,一概抓至衙门,查处其府宅,细研其诗作篇章,书籍资料,但有半点反动的蛛丝马迹,概以造反论处。

一时间天昏地暗,鸡飞狗跳,兵士持着长枪,突如其来地冲进英禧堂,清风楼,浩文斋,珠玑阁,昔日古朴厚重的一个又一个交流圣地被肆意践踏,所有文人探诗论画的阁楼书院统统被一纸封令查封锁闭,所有疑似文人全部押到衙门候审,若有人胆敢不从,胤禩便以忤逆犯上为由,当场处决,一个进士不满胤禩暴行,挣脱兵士束缚,冲到胤禩马前的道路,在道路中央拼尽全身之力哭喊:

“老天无眼,令昏君当道,令乱臣掌控时——”尚未落音,胤禩毫不留情面的手起刀落,当鲜血此人喉咙间喷涌而出,当他大睁着一双眼睛,仰望苍天,徐徐吐出最后一个‘局’字的时候,人群从沸腾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百姓都被吓傻了眼,胤禩高踞马上,眼神冰冷如寒冬的风雪,鄙意地看着地上抽搐的秀才,冷冷说了一句:

“还有谁不从皇令,下场如他!”

不知谁突然尖叫一声,又不知被谁捂住了口,百姓们自动后退,很默契地靠到墙壁上去,静静让出一个干净的道路,长风凄厉,哀鸟惊飞,四下一片安静,唯有兵士们推搡大逆文人前行的声音,天地间多了混沌而厚重的血雾,渐渐浓郁的雾气中,人们已经不敢去深究所谓的是非冤屈。

那些文人所谓的棱角终于看不见,他们转而寄希望于皇帝的‘明察明断’,百年不遇的文人造反大案彻底拉开帷幕,一波又一波文人锒铛入狱,一个又一个不予配合的文人被当场处决、横尸街头,没有证据没关系,只要有半点可疑,就是证据,恐惧不胫而走,迅若神驹,短短几日,各地府衙的牢狱人满为患,百姓战战兢兢,恐殃及自身,将家里压箱底的残旧书籍悉数烧毁,不敢随便集会,不敢随便说话,便是和熟人好友一处,也半点不敢谈论诗话文章,亲人路上相逢,也不过相互点头而过罢了,不敢多言。

胤祥眼睁睁地看着胤禩强权施暴,为所欲为,空有满腹愤恨,无计可施,在此敏感关头,即便他身为阿哥,只怕所有的挽救,也不过是飞蛾扑火,徒劳无益,而他心中更清楚的是,胤禩等他去扑火,已经等了好久。

而在捕风正盛,肆虐最凶之时,在胤祥几乎就要为胤禩的暴行坐立不住,几欲上京奏请圣上的时候,四阿哥派人给他捎了口信,只有短短的三个字:‘由他去’。

胤祥心底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了解:皇阿玛是默许的,既有这样犯上作乱的火苗,就要将其灭之于燎原之前,那么,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漏掉一个,胤禩之所以这样大张旗鼓地为所欲为,不是刻意作秀,是因为皇上给了他足够的权利。

轰轰烈烈的捕逆行动终于告一段落,文人们期待昭雪的希望似乎落空了,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人来释放他们,集来的诗书字画堆满了上千驾马车,九月十六日这一天,应胤禩的吩咐,统统在祁风台上焚烧。

熊熊大火,将祭台周围的空气都烤得炙热,冲天的黑烟引来了数里之外好信的秃鹫,无数黑色的随断纸片仿佛柳絮,飘飘荡荡,人们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着浩瀚无际的苍空上这一缕黑暗,表情迷离,不知所想,许多年迈的老者想起曾听闻祖先讲过的一次类似之事,似乎也是这般轰轰烈烈,不想当时没有亲见的,这会儿却见到了,不知该庆幸,或是叹息。

胤禩脸上是似有若无的笑,眼神凝着,不知想着什么,随从小心翼翼上前来,问道:“贝勒爷,各府衙挤挤挨挨的,那些文人,贝勒爷可打算怎么办呢?”

胤禩正想到此,便点点头,摆手叫小子过来,在耳边吩咐一回,说道:“照我说的,去罢。”

小子眼睛惊瞪了几秒,连忙在胤禩的疑视下频频点头,回道:“小子知道了,小子这就去通知十三爷。”

在这边胤禩差小子出发的当口,浩渺遥远的青湖之上,林珑和贾琏等人终于得以弃舟登岸。

这一路风尘仆仆,身心皆疲,已经懒得理会身边闲杂人事,各自买了良驹,快马加鞭,一路向贾府而去。

贾府那边早差人都等着了,皆道:“链二爷,林二爷一路风尘辛苦。”这林珑见了红墙绿瓦,老树伸枝,心心念念的只想黛玉,恨不能马身上长了两翼,能马上飞到潇湘馆才好,待下来马来,先问的是:“我妹妹这段日子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饮食吃药都定时吗?她知不知道我回来了?”

小子们也答不上,那几个管事儿的媳妇连忙抢着答了,末了,笑道:“打爷昨儿进了金陵,小子就来告诉了,这会儿府上上下都知道了,想必姑娘正潇湘馆等着呢。”

贾琏便笑道:“咱二人先见见老太太去。”

林珑说道:“你先去,我换件衣服就来。”

当下一起行至正院,那林珑长久未归,身边跟着几个丫头,若照从前,必然又笑笑的问‘可想我不曾?’,说这个长高了,那个变漂亮了,又说这个脸蛋白嫩了许多,问抹的什么,要贴近看看,丫头们素来也都知林珑这样油滑惯了的,谁知这回去了姑苏一回,竟像似凭空长大了许多,变了个人的一般,这点西嬉皮不恭的情状竟半点也没有了,初时犹四平八稳地迈着步子,待和贾琏相互看不见,身边只剩这些丫头,立刻迈大步疾走,弄得丫头们古怪发愣,都忙笑着说:“二爷且等等”,连忙从后跟上来。

直到发现林珑并没向着小九寨去,而是直接折路,小跑着去了黛玉的潇湘馆,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不知后文,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