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加罗又跑来了。他带了男女年轻的农民乐队来见伯爵,要求伯爵命令他们为他和苏姗娜的婚礼奏乐。伯爵还在气头上,伯爵夫人告诉他那场玩笑已经告一段落,费加罗也就不再说下去了。伯爵夫人对伯爵说道:
“得了,大人,他们那种急不可待的心情是很自然的。我们进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吧。”
可是伯爵仍然不甘心失败,他还在等待着马尔斯琳来破坏他们的婚礼。
可巧,那位管园子的安东尼奥走进来了,他醉醺醺地谈起刚才有人从窗口跳下把园子里的丁香花压得一塌胡涂。苏姗娜担心这个老头子会在醉话中把薛侣班的名字说出来,她低声对费加罗说,要他注意,别让这个老头子乱说话。这时候,伯爵发着怒问醉鬼道:
“哪个人?哪个人?他在哪儿?”
安东尼奥正要说出来,费加罗赶忙打断他的话,说:“你还要喝酒吗?”
一谈起酒,安东尼奥又东拉西扯起来了。伯爵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说:
“你说从窗口跳下一个人,他是谁呀?”“一个穿白短褂的家伙……”
“后来呢?”伯爵急着问。
“我要去追他,但我在栏杆上撞了一下,手撞得发麻发痛……”
“你认出那个人吧?”
“啊,认得出……”安东尼奥接着又否定了自己的话,“我要是刚才看清楚就好了。”费加罗知道他没认出那个人,就站出来说话了:
“那个人就是我。”
但安东尼奥疑惑地说:
“刚才看见你好像矮得多,小得多呢。”“唉,”费加罗辩解说,“跳下去缩成一团,看起来当然又矮又小了。”
但安东尼奥坚持说:
“也许是瘦猴精侍从武士。”
“是薛侣班?”伯爵急忙问。
费加罗插进来说:
“对,也许他早就骑马回城来了。”“啊,不,我没看见他骑马跑回来……”
安东尼奥又把费加罗的话否定了。
伯爵急死了。他弄不清那个人到底是谁。费加罗马上解释道:
“刚才我在女佣人屋子里,穿着白短褂,天气怪热的,但后来一想起那张纸条,害怕得不得了,我就不加思索地从窗口跳下,这样就把我的右脚摔痛了。”
他假装搓起脚来。安东尼奥忙拿出一张纸条来说:
“这纸条肯定是你跌下地面的时候从你的短褂飞出来的。”
伯爵一把将纸条抢过来折好了。他拿住这个把柄等待费加罗说出老实话来。他冷冷地说:“你不至于忘记这纸上写的什么吧。”
费加罗忙从口袋内掏出一把纸说:
“我的纸张很多,这是马尔斯琳的信,整整四页,这是一张请求书……
这又是一张家具清单……”
伯爵打开手上的纸条在端详,费加罗正在发窘,伯爵夫人低声传话给苏姗娜,苏姗娜又低声传话给费加罗说:“是委任状。”
伯爵问道:“这是什么?你记不起来了?”
安东尼奥也故意走近费加罗身边问:
“大人问你是不是猜不出来了?”费加罗故意大声叫了起来:
“啊,啊,啊,一定是薛侣班的委任状,他交给我,我忘了还给他。啊啊啊啊,我这糊涂虫。他没委任状怎么办呢?我赶快……”
伯爵狡猾地问:
“他干吗将委任状交给你呢?”
这一问,费加罗发蒙了。
“他……他说委任状上要填点什么。”“填什么?”伯爵逼着问。
伯爵夫人、苏姗娜又轻轻传话过来了:“填印。”
费加罗换了一个词说道:
“也许,应该打上您的纹印。”
伯爵恼怒地把纸条揉烂了,恨恨地说:“反正你这个家伙,什么也不肯老实说出来的。”
伯爵虽然又失败了,然而他没有吩咐婚礼可以举行,弄得费加罗也十分难办了。
这时候马尔斯琳进来了。
马尔斯琳怒冲冲地来找伯爵,要求伯爵别让他们结婚,因为她和费加罗有约在先,费加罗还不了欠她的款,就得和她结婚。伯爵认为报复的机会到了。费加罗为了欠款该不该跟马尔斯琳结婚,两人争吵了起来。
伯爵决心让他们二人到法庭去解决这件纠纷。他要巴斯勒到镇上去把陪审员找来。巴斯勒认为派他去找人,有失他这个音乐教师的身分。这时候牧童格利普·索莱日上前来说:“要是大人喜欢的话,让我去找吧。”伯爵转身对巴斯勒说:
“好,你陪他去吧,一路上弹弹吉他,唱唱歌,让他开心开心。”
伯爵说完走掉了。巴斯勒才不愿替他们的婚礼帮忙呢,因为他想跟马尔斯琳结婚。他关照费加罗在他回来以前,千万别作出任何决定。巴斯勒拿起吉他要走的时候,费加罗拉开嗓门为他的未婚妻唱起了“啦咪啦”的歌:
我不爱黄金万两,
我喜爱苏松(苏姗娜爱称)
聪明贤惠。
松松松,
松松松,
所以,她的柔媚,
主宰着呀
我的灵性。
松松松,
松松松。
一场虚惊过去以后,伯爵夫人认为薛侣班非走不可了,如果伯爵在府第里再碰见那个孩子,那可不得了啦。她不能再让薛侣班替苏姗娜上花园去跟伯爵幽会了。她觉得自己化装成苏姗娜的模样去花园跟伯爵幽会,那就更有好戏看了。这样可以再次证明伯爵对她的不忠实。苏姗娜认为这个主意非常好。伯爵夫人再三关照苏姗娜这件事要秘密进行,别让费加罗知道。并且要苏姗娜赶快通知伯爵,说她要上花园去。这样,马上可以把这个虚情假义的伯爵的假面具撕下了。苏姗娜快乐地大叫起来:
“太太,您的计谋太好了。它将连接一切,结束一切,合拢一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的婚姻是稳稳当当的了。”
可是费加罗为了欠马尔斯琳那笔倒霉的钱,非得上公堂不可了。
伯爵是首席法官,他当然是想使费加罗败诉,让他跟那位女管家马尔斯琳结婚,这样,他就容易把苏姗娜搞到手了。
请来的陪审官唐居斯曼·比利多阿生是位糊涂的法官。他办案糊里糊涂,说话又结结巴巴。那位法庭书记员,外号叫“两只手”,他是两面讨好的两面派。费加罗的案子在这帮人的手里还能审理清楚吗?
伯爵越想费加罗跳窗的事,疑点就愈多。另外,他也不清楚费加罗究竟是否知道他已爱上了苏姗娜。其实,费加罗对伯爵的卑鄙打算,早就心中有数了。他过去帮助伯爵从老医生那里娶来了罗丝娜,如今伯爵竟然要让他的头上长角,他如何能容忍呢?
伯爵一定要让费加罗在法庭上败诉。他向费加罗问道。
“你和马尔斯琳打官司,希望打赢吗?”
“我先问你,我愿意娶一个年轻姑娘,拒绝娶一个老姑娘算不算犯罪?”
“你可知道法律是大公无私的?”
“我们的法律只是对大人物宽容,对小人物严厉。如何谈得到大公无私?”
伯爵心中暗暗骂道:
“他竟敢藐视法律,我要他非娶管家婆不可。”
比利多阿生法官到了,马上要开庭了。苏姗娜匆匆忙忙跑来告诉伯爵说太太气闭症又发作了,特来取那瓶以太药水的。伯爵将那瓶药水交给苏姗娜,苏姗娜乘机向伯爵索取已答应给她的那笔结婚费,以便还清费加罗欠马尔斯琳的账。伯爵向她提出了黄昏约会的条件。苏姗娜笑着点点头答应了。
“那么,你答应我了?我们说定了吧,我的心肝:没有约会就没有结婚费,你们也就别打算结婚。”伯爵高兴地说,“你的主妇还等着这瓶……”
苏姗娜扑哧笑了起来,把那瓶药水还给伯爵说:“夫人没有病。你想想,我不找个借口来看你能说这些话吗?”
伯爵乐不可支,想拥抱这个妙人儿,可偏偏有人走了进来。来人正是费加罗,他刚看见苏姗娜在跟伯爵谈话,怎么一下子又跑开了。他在后面追她,苏姗娜只回答他一句话:“你的官司已经打赢了。”费加罗摸不着头脑,正想再问几句,苏姗娜已无影无踪了。
可是苏姗娜那句话偏偏被伯爵听到了。“你的官司打赢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又上了他们的圈套?你们这两个坏蛋,我一定要惩罚你们!
马尔斯琳和霸尔多洛一起来向陪审官比利多阿生陈述案情。他们说了半天,这个陪审官结巴了半天,还未搞清楚案情。马尔斯琳用最简单的话说道:
“我要费加罗娶我,”
“我懂--懂--懂得很清楚。他呢,他肯--肯娶--娶你吗?”法官问。
“他不肯,老爷,所以才打官司。”“你告谁?”糊涂法官问道。
“告那个没有信用的小伙子。”马尔斯琳说。
这时候费加罗进来了。陪审官一见这个小伙子,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费加罗说在他的太太家里见过面。他在塞维勒侍候过她。首席法官伯爵也来了。今天案子可不少,审判人员、律师们、书记员、当事人、旁听人员都到了。
审判开始。
书记员“两只手”宣读第一个案子:“显贵唐彼得·乔治控告年轻戏剧作家阿隆左·卡勒得隆。案情是为一部失败的喜剧。原告和被告都否认这个作品是自己写的。”“他们俩都有理。原案撤销。”伯爵说。“两只手”拿起第二张状纸,宣读道:“农民安得累·培特卢契控告省里收税员。案情是非法征收租税。”
“这个案子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不予受理。”伯爵说。两只手”拿起第三张状纸道:
“马尔斯琳控告费加罗。她对费加罗结婚提出抗议。霸尔多洛替原告辩护,费加罗替自己辩霸尔多洛把费加罗借款的字据念了一下:“立字据人费加罗借到马尔斯琳二千比亚斯特(西班牙货币名)。她一提出要求,他就得把款如数还给她并娶她为妻,以表示感谢。”费加罗立即提出异议:
“字据上没写‘把款如数还给她并娶她为妻’,而是说‘把款如数还给她或娶她为妻’。这差别可大了。”
是“并”还是“或”,霸尔多洛和费加罗争执不下。
“两只手”拿起字据来念,他呃呃啊啊了半天,说:“并……或……并……
或……这个字看不清楚,上面有块墨迹。”
霸尔多洛和费加罗为了这两个字在法庭上大吵起来。法官们也弄得无法决定谁是谁非。这时候伯爵站起来宣判道:
“根据字据上写的,法庭判决被告还给原告二千比亚斯特,否则就在今天娶她。”费加罗马上提出抗议道:
“我决不娶她。我从前还是个贵族呢。”霸尔多洛叫道:“你非娶她不可。”费加罗也叫了起来:“没有我的显贵的爹娘同意,我决不娶她为妻。”
大家都笑了起来。费加罗的牛皮吹得太大了。小小理发师,难道还有显贵的爹娘?霸尔多洛和伯爵都要他拿出证据来。
费加罗说:“我是一个被丢失的孩子。爹娘在我身上做了特殊印记,可以证明我是一个多么宝贝的儿子。我的胳膊上面有象形文字……”马尔斯琳惊叫了起来:“你的右臂上画着一把刀?”
费加罗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的?”马尔斯琳大叫了一声:
“天呀,就是他。”
霸尔多洛莫名其妙也叫了起来:
“他是谁?”
马尔斯琳激动地大叫起来:
“就是我们丢了几十年的孩子爱玛汝爱勒。”
这时候轮到费加罗大吃一惊了。
霸尔多洛指着马尔斯琳对费加罗说道:“这就是你的亲娘!”
马尔斯琳指着霸尔多洛对费加罗说:“这就是你的亲爹!”
费加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时候陪审官结结巴巴说道:
“这就很--很明白了,他--他--他不能娶她。”
霸尔多洛也说了一句:
“我也不娶她。”
霸尔多洛认为过去跟马尔斯琳的关系是可悲的误会。他绝不愿意娶她为妻。马尔斯琳见霸尔多洛如此忘恩负义,竟在法庭上对霸尔多洛拉诉起来了:
“我不否认年轻时期所犯的这个错误,我生来要做一个贤淑闺女的。但那个年龄会有很多幻想,又毫无生活经验,又受着穷困的致命打击;我又被一帮一帮的男人紧紧包围着,叫一个女孩子怎么抵挡得了?在这儿坐在审判席上的男人,他一生里不知葬送了多少不幸的女人!你们男人岂止是忘恩负义,而且你们以蔑视的态度来侮辱女人。我们女人年轻时代的种种过错,受惩罚的不应该是我们,而是你们和你们那些法官。”
马尔斯琳的这番话,法庭里的人,包括伯爵在内,都觉得说得有理。
费加罗听了也深表同情,他上前去叫了一声亲娘,就跟她拥抱在一起了。
这当儿苏姗娜手里拿着一个钱袋,急急忙忙跑进来。她大叫道:
“大人,停一下,别叫他俩结婚。我来用我主妇给我的结婚费还清马尔斯琳的欠款。”但苏姗娜一见费加罗和马尔斯琳拥抱在一起,醋坛子马上打碎了,她怒气冲冲要离开,费加罗拉住她说:
“请你别走。你看见了什么啦?”
苏姗娜气鼓鼓地说:“我全看见了,你是个卑鄙的人。”
费加罗忙向她解释,苏姗娜狠狠打了他一记耳光:
“你拉住我干什么?你这个不要脸的混帐小子!
费加罗受了这个冤枉,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求求你,在你没离开我们以前,好好地看一看这位亲爱的女人。”
“好哇,亲爱的,亲爱的,你叫得多亲热!
“你觉得她……”
“美!美!美!美得可怕!”
马尔斯琳这时伸开双臂对满脸怒容的苏姗娜说道:
“拥抱你的娘吧,亲爱的苏姗娜,这个捉弄你的坏东西是我的儿子。”
苏姗娜大惊失色:“你,他的娘?”
两个女人拥抱在一起了。她们之间的误会消除了。马尔斯琳把一张字据交给费加罗道:
“请你收回你的欠款条子吧,这是给你的结婚费。”
同时,苏姗娜把那袋钱也交给了费加罗,马尔斯琳高兴极了:
“我以前是个相当苦命的姑娘,几乎要成为最悲惨的妇人。现在我是最幸福的母亲。拥抱我,我的两个孩子。啊,孩于们,我多么爱你们呀!”
费加罗也激动得流出了热泪。他埋怨自己道:“我多么糊涂,差点因此而犯了极大的错误。”
马尔斯琳和霸尔多洛本该就此和好结婚,一家人可以团聚了。然而,霸尔多洛偏偏不肯跟马尔斯琳结婚。他的话还讲得十分难听:
“我情愿我这只手干枯得掉下来,也不和这个怪物的母亲手牵手作夫妻。”
他也不想收养费加罗作儿子,他想偷偷溜走了。马尔斯琳一把抱住他的腰,要他别走。
马尔斯琳说:“你看费加罗多聪明、能干、漂亮!”
苏姗娜也口口声声叫他“亲爱的好爸爸”,然而老医生却无动于衷。他指着费加罗对大家说:
“他骗去我的一百块银币怎么办?”尽管马尔斯琳和苏姗娜拥抱他,亲热地叫他,可是他仍然无动于衷。
现在,唯一的办法只好叫伯爵表态了。事情发生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马尔斯琳终于说服了霸尔多洛。他虽然很不乐意,总算答应和她结婚了。
只有伯爵还在大生其气,因为他想破坏费加罗的婚姻已经完全失败了。
费加罗和苏姗娜现在真是春风得意,兴奋异常。今天晚上他们就要举行婚礼了,现在他们又碰在一起,喁喁谈着情话了。你听听他们的情话多么有意思:
费加罗:“那么,你多少有点爱我吧?”苏姗娜:“爱得很。”
费加罗:“很不够。”
苏姗娜:“怎么?”
费加罗:“说到爱情,你明白吗,即使爱过了头也还是不够的。”是啊,费加罗要求苏姗娜永远,永远地爱着他。他要求苏姗娜取消她跟伯爵的约会,苏姗娜一口答应了。她说:
“我以前答应他这个约会,实在有苦难言,现在把约会取消了,我实在挺乐意的,这个问题以后你不用再谈了。”
伯爵夫人来找苏姗娜时,说服了苏姗娜不能取消那个约会。因为实际上去赴约会的不是苏姗娜,而是伯爵夫人自己,这对费加罗是毫无损害的呀。
苏姗娜答应了。
苏姗娜按照伯爵夫人口授内容写下了这封“情书”
“今天晚上,良辰美景,花园里面,大栗树下……”
伯爵夫人要苏姗娜用别针封口,并要求伯爵用别针作答复,信封背面写上:“把封口的漆印还我。”她们就这样布置好了,等待机会将那封信送给伯爵。
镇上的女孩子们都带着鲜花来贺喜了。芳舍特也来了。薛侣班打扮得花枝招展,像一个俊俏的姑娘也混在这群女孩子们中间。伯爵夫人没有认出薛侣班,当做他是一位漂亮姑娘吻了他的前额。哪知芳舍特的舅舅安东尼奥也赶来了,他一眼就认出了薛侣班,立即摘了他的女帽,撕下他的假发,并把军帽戴在他的头上。薛侣班马上露出了原形,使伯爵夫人大吃一惊,同时也使伯爵怒不可遏,他一定要惩办这个违抗命令的小军官。芳舍特马上站出来替他求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