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雪颜一旁静静的瞧着水溶,不觉眼泪又泛了出来,因赶紧转身擦掉了,忽听水溶在身后叹息了一声,道:“走罢。”然后只见他径直从自己身边走过,兀自出去,头也没回一下。雪颜心里又酸涩又委屈,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滑落了下来,却又不敢纵情哭泣,少不得忍住心头悲伤,拿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泪痕,然后也自出去不在话下。
二人相继回了房里,雪颜推开门的时候,水溶已经换好了一身衣裳,但见他一袭白衣,腰间青玉垂悬,甚是玉树临风,雪颜跨进门,淡淡道:“你可以给我个理由吗?”水溶愣了一下,看了雪颜半晌,几次张口又欲言又止,要怎么跟她说?说自己心里念着别人,一腔痴情,再无寻觅世间好风景之心?因心里苦涩一笑,没有做声儿,顿了顿,道:“你也换身衣裳罢,我在外头等你。”然后又径直出去了。
雪颜叹了口气,忽的觉得身子有些发软,因慢慢走至床前,想坐一会儿歇歇。不料却一眼触及大红喜帕上那一团暗红,雪颜愣了半晌,忽的笑了一下,然后心一酸,又落下泪来。
正自垂泪,忽听外面一个嬷嬷的声音笑道:“王爷怎起的这般早?太妃打发我来瞧瞧儿你们可起来没有呢。”雪颜听罢,赶紧擦了泪,脱了身上的凤冠霞帔,然后换了身淡雅的妆扮。才手忙脚乱的弄好,只见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老嬷嬷带了好几个丫头,含笑着走了进来,水溶也跟着进来了。
那嬷嬷正是水溶的奶妈妈王嬷嬷,太妃一早让她过来瞧二人情形的。只见那王嬷嬷上前给雪颜请了安,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咱们王妃真个美人模样。”雪颜只一笑,没有做声儿。
那王嬷嬷也不多说,只顾去看喜帕子,及看到帕子上一团暗红,便笑的眯了眼,然后又转身笑道:“王爷王妃赶紧收拾一番,一会儿还得跟太妃敬茶吃呢。”说罢,拿了那喜帕子出去,自不在话下。
雪颜看着王嬷嬷几个出去了,因又将目光移到水溶身上,仔细一瞧,他手指上的刀痕还犹可见。雪颜苦笑了一笑,道:“你可真是煞费苦心。”水溶听罢,垂了眼,道:“我不会让你受到羞辱的,也不会负你的。”雪颜道:“你觉得这样我便不觉得羞辱了吗?”水溶没做声儿,只听雪颜又继续道:“不会负我?你如何不负我?是让人误以为我们有了夫妻之实,而我却独守空房吗?”水溶听了,心里更觉愧疚,却也无可奈何,因叹口气,道:“给我一些时日,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雪颜听罢,心里又酸又涩,朱唇轻咬,转过头,没有说话。
却见这里水溶出去,叫了小丫头来伺候雪颜梳洗,然后一时自己也收拾妥当了,二人便过了太妃这里来。黛玉一早也过来了,正和太妃说笑着,此时见水溶雪颜过来了,及他二人与太妃请过安,便笑着起身叫了声”哥哥嫂嫂”,然后走至雪颜跟前低身福了一福,又打量了雪颜一番,道:“嫂子这身打扮真真是好看。”雪颜听罢,不觉羞涩一笑,道:“当着妹妹跟前,我真是要羞死了。”说罢,却听水溶在自己耳边笑说道:“这丫头嘴巴最是会说话儿。”
雪颜听罢,不觉一愣,抬眼看了一眼水溶,但见他温润的面容,柔和的笑颜,正默默看着自己。雪颜一瞬间有些恍惚,这是洞房花烛夜将自己晾到一边的那个人吗?是那个神情落寞郁郁寡欢的伤心人吗?为什么人后冷淡自己,人前却是一副柔情蜜意的样子?雪颜心里不觉痛了一下,因慌忙垂下眼帘,眼看向别处,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却又见黛玉挽着自己的胳膊,笑着对水溶道:“那是自然了,我还望着哄了嫂子高兴,以后多疼我些呢。”
众人听罢,俱笑了起来,雪颜看着黛玉玲珑娇俏的模样,心里莫名有种亲切感,因一笑,道:“怪道这么多人疼妹妹,却原来是生了一张巧嘴儿。”黛玉听罢,抿嘴一笑,不语。
正说笑着,忽见小丫头端上茶来。一旁的王嬷嬷笑道:“王妃快给太妃敬茶罢。”雪颜点点头,一笑,端过茶,然后走至太妃跟前,轻轻跪下,双手捧茶到眉头上,道:“母妃请用茶。”太妃心里自是欢喜十分,因赶紧接过茶,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伸手扶了雪颜起来,又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一番,笑道:“真是个好孩子,温柔端庄的,生的也这般好。”雪颜听罢,不觉脸色微红,低头笑笑的没说话。太妃说着又站了起来,拉着雪颜走至水溶跟前,然后将雪颜的手放到水溶手里,转身向众人笑道:“瞧瞧儿,真真是一双璧人。”众人都笑起来,道极是。
那水溶柳雪颜二人手握着手,却是极不自在,雪颜羞的面红耳赤,此时又听太妃如此说,更是羞的不得了,因赶紧抽下手来,转过身,不吭声儿。
黛玉因拉着太妃的袖子,不住的偷偷笑着,太妃点了点黛玉的鼻子,也笑了,然后又对水溶雪颜道:“一会儿吃罢饭进宫去拜见老祖宗,好让老祖宗也瞧瞧儿她这孙媳妇儿。”他二人赶紧答应了。
及吃罢饭,水溶并柳雪颜自进宫去,太妃却是心下欢喜,忙着打点后儿个雪颜回门的东西,黛玉一旁帮着她母妃分派打点昨儿个各家送的贺礼,明细在帐,自不在话下。
却说水溶雪颜二人进宫去,一路默默无语到了宁安宫。只见太后躺在卧榻上,皇后紧挨着坐在下首,底下却是吴媚儿元春周贵妃几个人。水溶不觉心里疑惑,怎么她三人也在?因也来不及细想,由那常公公带着与雪颜进去了。
这里太后皇后一见水溶雪颜进来,登时喜上眉梢,及二人行过礼,太后赶紧让小丫头拉了雪颜过来细细的看了一回,又极夸了一回,然后笑着对众人道:“我这个孙媳妇倒是好,模样齐整,生的也是柔婉端庄的。瞧瞧同溶儿站在一起,倒真是般配的很。”
众人都笑着附和着,水溶雪颜却是不自然的相互看了一眼,没有接腔说话。这里只见那吴媚儿笑道:“这北静王府不单有北静王妃这样儿的美人儿,且那宁安郡主也是倾国绝色呢。”太后听罢,点头笑道:“若是说风流标致倒真真是谁也越不过那林丫头去。”吴媚儿听罢,拍手一笑,道:“可不是,那宁安郡主真真一个仙女儿似的。”说罢,瞅着太后面上笑笑儿的,又继续道,“不知那宁安郡主可有人家没有?若是没有,我那弟弟倒是堪与之配……”话还未说完,便被皇后喝住,道:“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你说话的?上次便与你说了,不让你瞎搅和,今儿个怎么又提起来了?若是闲得没事儿,也不要给我做媒婆说媒,趁早回去罢了。”
只见那吴媚儿赶紧倒地跪下,委屈道:“我不过是想促成了一段好姻缘罢了,也没有错儿。”一旁水溶的脸色早沉了下去,心里冷笑一声,好姻缘?真真是好笑。这里太后皇后看着那吴媚儿的样子,又是气又是无奈,太后因道:“罢了!宁安郡主的事儿用不着你来操心,赶紧回去罢。”
那吴媚儿听如此说,便撅着嘴,忿忿起身走了。不料刚走了两步,却忽然歪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幸亏身旁的宫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众人都吓了一跳,太后因问道:“怎么回事?好好儿的怎么晕厥?是不是身子上不爽快?”只见吴媚儿楚楚可怜道:“我这一段日子,一直这样,老是晕厥,还没胃口。”说着忽然顿住了,喜道:“不会是怀上孩子了罢?”
水溶心里一紧,这个女人可不能有皇家子嗣,不然那忠顺王岂不是只手遮天了?那元妃周贵妃听罢,却是登时慌了神,这吴媚儿一直以来在宫里横行霸道,打压着其他妃嫔,若是再有了龙种,岂不是没自己的立足之地了?因彼此心照不宣的相互看了一眼。
这里太后皇后也自是慌了神,赶紧问她可瞧过御医没有,吴媚儿嘟哝道:“还没来的及瞧,我也没怀过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怀了孩子的缘故。”
皇后听罢,不觉看了太后一眼,道:“你暂且回宫去,我一会儿宣御医来给你瞧瞧。”那吴媚儿听了,登时喜上眉梢,连连答应着去了。
这里皇后又让元妃周贵妃二人也退下了,然后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太后道:“若媚儿真怀了孩子的话,还真是不好弄了。”只听一旁的水溶叹道:“那忠顺王狼子野心,逆反之心渐露,若吴贵妃真有了皇家子嗣,岂不是更助了那忠顺王气焰?”皇后因点点头,道:“我也是顾虑在这上头。罢了。我叫人宣御医来看看再说罢。”说罢,匆匆走了。
这里太后因叹了口气,水溶因上前劝道:“老祖宗也别忧心,自有皇伯母处理此事。”太后因点点头,然后一手拉着水溶一手拉着雪颜笑道:“一会子便在宫里吃晌午饭罢,我也和孙媳妇儿好好儿的说说话儿。”雪颜微微笑着,低头答应了,水溶也自是答应了。及吃罢饭二人回去自不在话下。
却说皇后匆匆赶去吴媚儿寝宫,然后着人宣了御医来。一会儿御医到了,替吴媚儿仔细搭了脉,然后笑道:“娘娘是有喜了。”皇后听罢,心里咯噔一下,还真是怀了孩子,这可如何是好?
而那吴媚儿听说自己怀了孩子,简直欣喜若狂,想着自己进宫也有六七年了,也没诞下一男半女的,宫里那些膝下有子的,谁也瞧不起自己,又有元妃周贵妃两个与自己争宠,如今可好了,看有谁还敢踩到自己头上!
正想着,忽听皇后道:“你如今有了身子,可要好好儿的歇息,不要动辄打骂宫女置气,可知道吗?”吴媚儿赶紧的答应了,半晌,又听皇后道:“你歇着罢,我这便去跟皇上说一声儿。”吴媚儿听那声音里有些惋惜,不知何意,她原是个没甚脑子的人,哪里又去细想,只一味高兴去了。
却说这里皇后出来,因叹了口气,然后径直去了御书房。那皇上正在批奏折,眉头紧锁,也是连连叹气的。皇后不觉奇怪,因走过去道:“皇上何事这般忧心?”
皇上听到声音,抬起头,只见皇后站在跟前,因不觉又深叹了口气,道:“乌蒙觊觎南疆已久,如今调遣了大批军队正往南疆边境驻扎,怕是不久南疆便要有战事了。”皇后听罢,道:“那得赶紧下旨让柳靖带兵去南疆,若是迟了,战事一起,必是咱们吃亏。”皇上点点头道:“朕已经让人去柳靖府里传旨了。”说罢,因喝了口茶,问道:“皇后可是有事找朕?”皇后听罢,因点点头,将吴媚儿之事说了。皇上也自是惊了一跳,半晌,狠狠心道:“这孩子不能要。”
皇后道:“我也知道不能要,可是……”话还没说完,便被皇上打断道:“忠顺王逆反之心日渐膨胀,势力遍及朝野,若是再有了皇子撑腰,怕是要只手遮天了。”
皇后听罢,道:“那皇上打算怎么办?”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是无辜的,但是偏偏生的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皇后也自是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如何做了,皇上放心罢。”那皇上听了,心里一阵难受,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怎能不心痛?可自己担负着江山社稷,扛着水家重担,也只能将那未出世的孩子扼杀了。
皇后也看出皇上的难受,因想劝解一番又无从说起,自古帝王家多悲哀,如今只在心里默念祈祷那个可怜的孩子来世不要再托生到帝王家了。
这里只见皇上起身,背过脸,摆摆手,道:“你自回去罢,朕自己清净一会儿。”皇后听罢,垂下眼,愣了一会儿,然后叹口气,自出去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