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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宗喀巴的文殊信仰述评(1)

牛宏

(西北民族大学)

文殊菩萨是大乘佛教中最以智慧著称的菩萨,与普贤菩萨并为释迦牟尼佛的两大侍卫。在大乘经典里,文殊菩萨的教化历程与善巧方便,可以说是多彩多姿的,而文殊菩萨在藏区的信仰和传说更是比比皆是。身为格鲁派的创教领袖,宗喀巴大师就被他的徒众们认为是文殊菩萨的化身,在其传记中记载了大量与文殊菩萨相关的事迹。可以说我们看到在宗喀巴大师一生的修学过程中始终都不能离开那种与文殊菩萨相即相与的密切关系。我们对这一关系,理应采取汤用彤先生“同情之默应”和“心性之体会”的认识态度,倘若对此类事项视而不见的话,就会大大削弱对宗教信仰认识的客观性。因此,本文从宗喀巴大师生平传记的记载中,略述大师一生修学佛法的过程中是如何展开与文殊菩萨的各种信仰关系,以及这一关系对他佛学思想和宗教修持的特殊影响,最后简要评介这一关系的落实。文中诸多浅陋之处,敬请指教。

一、宗喀巴的文殊情结是怎样展开的

纵览宗喀巴大师的一生,似乎从他出生开始就已经深深地烙上了文殊菩萨的印迹,当然我们的这种认识是从他的徒众们所撰写的丰富而大量的记述中得来的,如果透过那带有深厚宗教情感的渲染色彩,我们发现大师与文殊菩萨的种种关系是有一个逐渐发展变化的过程,这一过程正好贯串在大师一生的修学中,从而也大致可判断为以下三个阶段或形式。

(一)信仰文殊

在宗喀巴大师的传记中,对其出生记述有许多祥瑞的事迹,其中有这样一件事例与文殊有关:

于火猴年(元顺帝至正十六年,即公元1356年),其父在梦中见到说是由汉地五台山而来的一位僧人手捧着缀满花鬘的法衣,以及与三十三天界的树叶相类似黄绸的僧裙和一部经函而来。僧人说。我向你借一住处。说完只见他往楼上的佛堂中去了。其父想:自己专一地念《文殊真实名称经》,因此许是文殊的化身来到。

于是人们将宗喀巴的父亲于梦中见着由汉地五台山来的僧人这一情节,视为文殊菩萨舍去靛蓝色的发髻而示显为具足三衣出家僧相到来的标志。对于此类奇特梦相的发生,至少会给我们展示出文殊信仰在当地是非常流行和常见的,因为其父是常常称颂文殊经典的,而且其父也知道文殊菩萨的道场在汉地的五台山。据戴密微先生的《吐蕃僧诤记》中考察,“公元800年左右,五台山名扬整个中亚地区和吐蕃”。所以宗喀巴是诞生在具有浓厚文殊信仰的环境中,这一点我们还可以进一步在下面宗喀巴成长的过程中看出来。

宗喀巴从3岁开始就由邻近的一位高僧顿珠仁钦培养,他精心培育宗喀巴一直到他16岁离开家乡前往卫藏地区。他对宗喀巴的教育中,含有许多有关文殊信仰的教导,如宗喀巴自三岁安住在顿珠仁钦上师身旁时,上师一边教他阅读经典,同时取了密法名号,进行了各种密法灌顶和一些简单的密教修法,特别是遵照上师的指示念修“阿惹巴扎那”(文殊心咒)很多遍,可以说从小就结下了将文殊名号铭记在心的缘分。还有在宗喀巴离开家乡时,上师顿珠仁钦临别前告诫宗喀巴说:“保护你不受违碍侵犯的本尊为金刚手大轮,使你生起智慧的本尊为文殊及其‘阿惹巴扎那’心咒,使你延寿之本尊为无量寿哲达日,使你成就顺缘(生活费用)之本尊为多闻天王,在人、非人等的灾害中救护你并使你成就悉地(各种成果)之本尊为智慧怙主六臂明王(又称大黑天)。以上本尊也是我的本尊,现在我传授给你,你应当闭关念修这些本尊和不断地供献垛玛(密法中的一种供食)。”这位上师对宗喀巴寄予了很高的希望,给他传授了这些本尊修法,目的是在于从各方面能够大大有利于宗喀巴今后的佛教修学,其中所传的文殊本尊主要是为了襄助宗喀巴生起增长智慧的信心和定力。

总之,我们看到在这一时期宗喀巴对文殊的接触仅为信仰习惯而已。宗喀巴从出生到16岁离开家乡期间是处在浓厚文殊信仰的环境下的.他从小就以信仰的习惯力念诵文殊心咒,上师顿珠仁钦所传的文殊本尊灌顶也是为了助他在佛学智慧上有更大、更好的发展。这一切实际上也表现出了一种藏区民间朴素而真切的文殊信仰现象。

(二)间接问法

宗喀巴入藏后,很快就以对经典的勤学好问、善辩能言而逐渐出名,特别是在仁达哇等上师的教导下对显教诸学说更是精勤求学,善于通达,可以说在闻法方面达到了一个高峰。在这个高峰时期,宗喀巴巧妙的遇到了对他一生思想发生转折的另一位上师一乌玛巴,也正是在这位上师的教导和指引下,宗喀巴开始了和文殊菩萨相会的又一个阶段,即间接闻法的阶段。在这个阶段,通过上师乌玛巴的传言,宗喀巴启问了很多在佛学上困惑他的基本问题,并进一步指引了他以后修持道路的发展方向,从而开始与文殊的关系越发紧密而关键。

宗喀巴与上师乌玛巴的相会是在他34岁时,据说乌玛巴上师是一位对文殊修证非常有感应的高僧,说他是遵照文殊的指示来接触宗喀巴。他以先向宗喀巴拜求的方式接触了宗喀巴,在见面时,他谈起有关文殊修证的事宜,引起宗喀巴的极大兴趣。稍后,宗喀巴在经过与上师仁达哇的商讨后,最终自己决议,要跟随上师乌玛巴来修证文殊菩萨。

1390年,宗喀巴34岁时,来到却垅地方,开始跟随上师乌玛巴“独特地”地修证文殊菩萨,这一独特性主要表现在宗喀巴向文殊菩萨的求证方式是由上师乌玛巴间接地代文殊来传言的。在这一间接问法中,实际上上师乌玛巴的作用是非常大的,因此在上师的选择中,宗喀巴也得到了如下的启示:如宗喀巴向本尊问道,“探寻这些法类,在西藏的上师中,以谁为最善?”本尊说,“没有比仁达哇更为善巧的。但是他仍不能最后完全解决你所希求的全圆知识,还是由乌玛巴作译师,由我对你讲说,这是最好的。”由此看到,通过这种间接问法,一方面宗喀巴对文殊的依赖大大加强了,另二方面也显示出在这一阶段宗喀巴要想闻法殊胜,还得通过上师乌玛巴的间接传语来达到更究竟的见解。

这种间接的问法形式,实际表明了上师乌玛巴在引导宗喀巴修证文殊的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可以说是在上师乌玛巴的导引下,宗喀巴开始从另一个角度全面检修自己的佛学思想,不断启问许多关于佛学见解的根本问题,来解决他当时的一些疑惑,从而对他的佛学思想和佛教修持等方面都发生了很大的影响,此点的详细内容下文中将展开分析。

(三)亲观文殊

宗喀巴在上师乌玛巴的传引下,对文殊的情感越来越强烈了,最后在上师乌玛巴的指导下,开始有了亲证文殊的特殊体验。如在传记中记载:

于是大师昼夜都在于至尊文殊,无二无别之上师前,勤苦祈祷,并闭关专修。未经多日,有一天他明显地真实看见有一座面积适中的曼荼罗,中心的颜色如用上好的靛青涂抹而出的那样鲜艳,而且极为莹彻,久看不厌!体坛为圆形。周边有如五彩虹光构成光网,在其面积适合的青色中心点上,明显现出一尊结跏趺坐的至尊文殊,(胸间现有)色如红花的“阿惹巴扎那”咒文。久看亦不厌足。

此种现象如果我们一时无法去亲自证实的话,正如著名的宗教学家奥托所分析的那样,认为这是“神圣包含着一种非解析型的经验类型,一种既定的证据,一种特殊的情感反应”。因此,我们至少可以认定,这是宗喀巴在上师乌玛巴的导引下,由原来的间接问法开始转向了亲证文殊的标志。此后,宗喀巴在上师乌玛巴离开后的修学生涯中,多次亲证了文殊,并且许多关键性的佛学修证都是取自文殊之口的。如在宗喀巴大师四十六岁时,开始撰写适合上、中、下三士的《菩提道次第广论》,在写完“止观”以上篇章,他想到纵然写出“止观”篇章,对他人恐怕难有饶益,但是在他写作意向趋向微小时,至尊文殊现身教导说,“你无论如何必须写作,将会获得中品的利益。”从而宗喀巴重披发心之铠甲.勇猛精进,彻底完成了这部大论著。从这段颇为传神的记载中,我们看到文殊在宗喀巴的亲证下,在他意志左右时,不断鼓励他完成大作,成为宗喀巴弘法修学中最为关键的精神指导力量。此类事迹记载的很多,后来宗喀巴大师在写《中观根智论广释》、《辩了不了义论嘉言心要》等著作时都亲证获得了文殊的指示。因而我们也看到藏传佛教的许多大师们在撰写佛教论著时大多寄托于文殊菩萨给予一定的智慧力量,这似乎已成为一种不成文的写作习惯了。

宗喀巴不断向文殊菩萨问法并达到亲证的地步,来解决自己在佛法中的疑惑以及作为一种智慧力量来不断鼓励他完成许多佛学巨著。这说明在佛法的精神追求中,到至高的阶段,是需要神秘的精神力量给予一定的指点和前行的动力。这一点虽有浓厚的神秘主义色彩,但是从常人的基本心理来看待,也是合乎情理的。文殊菩萨以智慧的象征鼓舞着宗喀巴步步向更高的佛学体认迈进。

总结来说,宗喀巴的文殊情结是在从小就有了浓厚的熏陶,他在初师的教导下,开始信仰文殊,把文殊作为一种智慧神的化身来保佑他不断长进;后来在青年时期,宗喀巴在获得了很圆满的经论学问后,巧妙地遇到了上师乌玛巴,开始以一种神秘的方式间接接触文殊,从而在许多思想见解方面开始独树一帜,有了一定的突破;到了宗喀巴的中晚年,文殊的这种神秘精神力量在他身上凸现的越来越重要,甚至可以说一切宗教修持活动都是在启清文殊的指示下进行,而且许多很重要的佛学著作的写作也是在文殊智慧力量的鼓励下完成的。可以说,宗喀巴大师这一生的文殊情结包含有一定的夸张成分,但这种文殊信仰的精神力量与他一生的佛学修持是深深分不开的,特别还表现为他佛学思想形成的关键因素和宗教修持的作风方面。

二、宗喀巴的佛学思想与文殊的关系

在宗喀巴大师的文殊情结中,最为关键和精彩之处当数他自从与上师乌玛巴邂逅后,通过乌玛巴的传言,在文殊面前启请了许多当时对他来说较为困惑的佛学问题,经过一番辩难和问请,最后宗喀巴获得了独到而高明的见解,为他以后的中观佛学之路开辟了一个园地。

34岁的宗喀巴,在藏区可以说接受了最好、最高的佛学教育,他在仁达哇上师的座下精勤学习.以善辩、精通当时的各种显教经典而著称。但此时的宗喀巴却在一个偶然的机遇下碰见了另一位有神秘宗教体验的上师乌玛巴,在他的导引和鼓励下,开始反思自己的佛学思想,借着向文殊问疑的形式,为树立自己的佛学观念而进发。所以,宗喀巴是从佛学最根本的问题开始问起,如他向文殊问道:

“现在我的正见,有应成和自续两派中,属于何种?”

文殊说:“任何一派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