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微雨后,瑶草碧碧,艳阳高照,一条隐在青草中的河流泛着星星点点的银光,晃得人不敢直视,深深地吸一口气,淡淡的青草的味道灌进了鼻孔,直窜心脾。马蹄如雷,震耳欲聋,夹杂着一连串的兴奋的高喝,一群衣着光鲜的少年在飞驰而来,个个身负着长箭,手持大弓,猫着腰,顶着风,争先恐后地朝这边飞来。
这里是一个围场,只是拥有这一个围场的人未免有点太过张狂,因为这个围场它比皇家围场大上数倍,围场的边缘,一块巨石上赫然刻着几个刺目的鲜红大字——皇室禁入!
如果有人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这里的主人绝对会送你离开,千里之外,证明你的话绝对错误。
少年们在围场外停了下来,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跨前一步,薄薄的红唇邪肆地勾起。不知为何,一张银面覆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他容貌。但那微微上挑的凤眼以及那似有似无的微笑无不透着一股邪气,一种几近通灵的邪气,在这群很不平凡的少年中尤显鹤立鸡群。只听他朗声说道:“各位哥哥,赏罚分明,输了的人要出一万两银子,怎么样?”
“好!”众人哄叫一声。
“再加各自生意的一分股。”
“不要啊!”一名青衣少年哀号,“你想把我的棺材本输进去啊?”
所有人齐刷刷地同时望向他,他自知失言,干笑两声缩了缩脖子。
银面少年冷笑一声:“郝连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穷了?一分股就能把你的棺材本输进去?”
“可是爷爷会杀了我的。”青衣少年愁忧满面。
“不如这样,一分股只输一年,一年之后这股份还归到各自的名下,行不?”较为稳重的紫衣少年提了一个折中的方法,青衣少年点头如捣蒜一般,一旁的墨衣少年也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就依大哥之言,驾——”银面大喝一声,带着众人钻进了森林。
狼嗷虎啸,悲惨长鸣,小兽悲悲地呜咽,惊鸟慌乱地横冲直撞,飞入云霄,奈何天上也没有它们的容身之地,四位公子的苍鹰正是上空盘旋。
“啊!蛇啊——”正在大家杀兴大起的时候,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震得所有人都傻傻呆住,一条蛇有那么可怕吗?为了防避毒蛇,可都有带雄黄在身上的。
渐渐地,大家都笑不出来了,那条蛇直竖了起来,竟然高过了树冠。
硕大的头上镶嵌着像灯笼一样的眼睛,发出微微的红光,吐着黑色的信子,像在狞笑……血盆大口流出腥臭的涎液,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美味,大尾一扫,万物崩摧,像是在炫耀,它摇头摆尾,眼中笑意更浓。
“快逃!”四个人打马狂奔,如同箭一般冲出了森林,大蛇在后面猛追不舍,无数树木被它拦腰撞断。
四个人很有默契地数了三声,回身射箭,利箭带着强大的内力划破空气,尖啸着织成一道网,射向那条巨蟒,巨蟒受了伤,怒吼着发起更猛烈的攻击。
目标就是那银面公子。
银面公子大怒,唇无血色,狠声道:“如果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小心!”紫衣公子大喝一声,只见那蟒蛇横着身子就向银面公子扫去,银面一跃而起,马却被那蟒蛇击得飞出去数丈之远,轰地一声摔在地上,当下便抽搐着断了气。
“一起上,杀了它。”紫衣公子大喝一声,带着护卫们蜂拥而上,岂料它大尾一扫,死伤无数,公子们使劲了浑身招术也未能将它斩杀。
“都退下!”银面大喝一声,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姿势落到大蛇的前面,长眉一挑,双眼微眯,瞳孔中竟然泛起一圈红光,然后一圈接一圈地荡开。
所有人都惊讶地张大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看向银面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
大蛇扭动着身体寸步难行,像被一股大力硬生生地拖住,于是它拼命地摇摆,想冲破这道无形的怪力,耐何怪力越缚越紧,几乎把它们的身体勒断。
“还等什么?快把它的头砍下来!”青衣公子一语惊醒梦中人,一道银光闪过,怪物的头便被削了下来,只留下无头之躯胡乱地翻滚。
银面捂着胸口,哇地吐出一滩鲜血,倒在紫衣公子怀内。
紫衣公子眼神暗淡,“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慑魂术?”
“没必要什么事都让你知道吧?”银面有些恼怒。
“为什么要修炼这种邪术?”紫衣公子痛心地质问,“你真打算让自己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吗?”
“不用你管。”银面毫不领情。
一直未曾开口的墨衣公子上前提起银面的衣领,眼中怒火翻腾。
银面吊了吊眼角,淡淡地警告:“二哥,如果还顾念兄弟情份,今日的事就当没看见。”
墨衣公子咬紧牙关猛地点头,然后将银面向地上一摔,跨马而去。
“二弟!”紫衣公子喊了一声,耐何那人早已远去,银面理了理被他弄皱的衣服,面无表情。
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青衣公子将目光转向蛇的尸体,试图将自己从那沉重的气氛中解脱出来。
“你们快看。”他猛然发现一个秘密,跑过去从蛇头上拔出一枚银针,然后喃喃道:“这人好厉害,竟然能用一根银针驾驭这等邪物。”
银面公子接过银针仔细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这样的银针除了个头大一点,与别的针也没什么区别。
再看看他的围场,已经面目全非,两三年之内恐怕是恢复不了元气了,正欲转身离去,听到一声悲呜,寻声而去,竟然是一只垂死的母虎。
未睁眼的小虎正爬在它的肚皮下左拱右拱地找奶吃,见到人类到来,它无力地将小虎抱在怀中,凭着最后一点力气发出一声警告性的怒吼。
然后,它合上了双眼,眼中泛出绝望的泪光。
银面呆呆地看着它,面具下竟然流出了两行清泪,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轻声嗤笑:“没想到我竟然还会流泪。”
他会笑吗?会,邪笑,冷笑,嘲笑……
他不会笑吗?不会,从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的笑容,无论是与他最亲近的姨娘,还是这三个曾经发誓两肋插刀的结拜兄弟。
十年了,从没有人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