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三年四月三十日,在美国西海岸圣安东尼奥学院举行的一次运动会上,台湾十项运动员杨传广,赛完第九项时,积分已达八千八百七十六分,比美国十项运动员约翰逊一九六〇年创造的世界纪录,高出两百分。最后一项是一千五百米长跑,杨传广虽十分疲劳,而且腿脚突然抽筋,疼痛得很,但他仍然咬紧牙关向前飞奔。他居然突破了九千分大关,创造了专家们认为不可逾越的世界新纪录。他的成绩是九千一百二十一分。
十项全能,包括田径运动中最复杂和困难的项目,因此,这项比赛的优胜者,被人们称为世界上最杰出的运动家。十项全能是一九一二年第五届奥运会创设的,一九三二年第十届奥运会以来,冠军均为美国运动员垄断。一九五五年,美国新秀约翰逊夺得冠军后,他的桂冠一直保持到杨传广崛起之时,他曾连续数次获得世界比赛和一九六〇年罗马奥运会的金牌。现在,杨传广首次打破西方人囊括十项全能最高成绩的局面,成为亚洲第一个登上十项全能高峰的名将。
这一年,杨传广已经三十岁,但还是一位富有活力的青年。他有一副孩子脸,留着平头短发,高高的身材,轻快的步伐,看起来倒象个二十来岁的人。他的十项运动,除一千五百米和铅球外,其它项均已达到世界水平,尤其是撑竿跳,他的技巧超过西方运动员。一九五四年,他在马尼拉的第二届亚洲运动会上,一鸣惊人,夺得十项全能冠军,积分是五千四百五十四分。被报界誉为“亚洲铁人”。九年来,他每天跑、跳、掷,在千千万万次训练中,不知流了多少汗水,花费了多少心血,才辛辛苦苦地换来九千多分的成绩。九年时间,他的积分居然提高将近一倍!
杨传广出生在台湾省东部台东县的一个体育之家,父亲是一位棒球和田径选手,原是全县一百米和二百米的冠军;母亲也曾是一位短跑健将。杨传广有四个姐妹,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孩,父亲非常喜欢他。他四、五岁时就常常跟着父亲去参加体育活动。进学校读书后,他对打球和赛跑更感兴趣。
但是,在学校里,小传广跑得并不快,球也打得不好。每次运动会,他常落后,从来没有得过第一。别人总嘲笑他给运动家的父亲丢丑了:“父亲那么出名,儿子却不争气,不能象老子。”
“嘲笑”却成了传广的动力。他虽是小学生,却暗下决心,发誓要练得象父亲那样有本事,既能跑得快,又能打棒球。有时,他看到父亲赛跑用的钉鞋,常常看得入迷。他那孩童的心理十分纯真:“如果我穿钉鞋,一定会跑得快。”他悄悄地把父亲的钉鞋穿上,可觉得太大,不舒服。他便自作聪明地找来了针线,把钉鞋缝小了一点,高兴地穿着钉鞋到运动场上去练跑步。回家时,父亲见他把钉鞋弄成那个样子,大为发怒。不过,父亲在责骂之后,还是原谅和关心他的。父亲高兴时就对儿子说:“你的兴头既然这么大,我就有责任来好好培养你。”
可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烽火打断了父亲对儿子的培训计划。为了逃避日本军国主义的轰炸,杨传广的家从平原搬到了山区。少年时代的他,每天奔跑于崇山峻岭之间,这倒为他创造了锻炼身体和培养勇气的机会。有一次,他在山路上遇到了一条眼镜蛇,他大胆地用父亲给他做的弓箭射死了毒蛇。山区的自然条件,使他长就了一副结实的身材,练出了一副铁脚板。
然而,山区不良的卫生环境却降给他一场灾难,他患了厉害的疟疾病。病愈,战后,他家迁回平地,当他十四五岁时,疟疾病又复发,他在床上躺了一年,病情时而好些,时而恶化,身体不断消瘦下去。好长时间,连他自己都出现了会死的念头,他对生命失去了信心。
“有一位名医很高明,也许可以治传广的病。”一位朋友对传广的父亲介绍说。父亲立即请来了那位医生。医生检查了孩子的眼睛后,说:“不必烦恼,你可以治好。”结果,服了两三天药,竟全好了。继续吃了一个月的药,病就根治了。
病后的杨传广十分消瘦,只长个儿不长肉。他的身材超乎平常人。同学中,别人只及他的肩膀,人家取笑他叫“长竹竿”,这使他局促不安。别人欺侮他,他打架也打不过人家。他憎恨,忧愁,常常暗自哭泣。但是,他没有自卑下去,而是暗自振作起来!他对自己说:“不管别人说我什么,我要学着忘记它!”
“如果要做一件事,就一定要成功。”这是刚满十七八岁的杨传广给自己立下的誓言。他每天练跑步,练得父亲都感动地说:“练吧,只要练,总有成果的。”他在学校运动会上,跑了个第三名。别人仍然笑话他:“这么大的个儿,才得第三名。”传广听了很难过。父亲却鼓励他说:“啊,不要难过,日子长着哩,你会长出肌肉来,生出力量来的。”
后来,杨传广进入台东县农业职业学校就学。那时,他除了经常练跑外,对棒球特别喜爱。他要求参加棒球队,由于体力和球艺不行,被拒绝了。他决心要打好棒球,夏天假期,同学们都去旅游度假,他却整天在炎阳底下勤练棒球。秋季回学校后,校长知道了他的苦练精神,亲自叫他去,把棒球手套、球衣交给他:“好好练吧。”他终于成为一名校队队员。
但是,因为缺乏力量,他掷球的动作很滑稽,又引来了同学们的取笑。教练为此大为发火:“你们嘲笑别人!来日方长,终有一天,他会笑你们的。”
教练的话,给了传广多大的鼓励和力量啊!经过不断地勤学苦练,传广的击球和接球大有进步。他击球好,又能跑,越跑越快,身上的肌肉群长出来了,他成了一位高大健壮的运动员。他投的快球、堕球、曲球,十分出色,是学校里的最佳投手。有一次,给他“三振”出局的竟达十七人之多。他们的校队在外面的比赛,常获冠军。他们拿到过一座高大漂亮的银杯。当教练在庆功会上介绍杨传广进队时的情景,那两个笑他的同学,惭愧地落泪了。
棒球运动的迅速进步,使杨传广的田径能力大大提高。在全县的运动会上,他的成绩名列前茅。一九五二年,他到台北参加全省中学生运动会,以一米八三的成绩,夺得跳高冠军。第二年,他又在全省运动会上,以六米八五的成绩,夺得跳远冠军。
为了争取参加一九五四年的亚洲运动会,杨传广放弃了打棒球,专练田径。但在亚运会的选拔赛中,他的跳高、跳远成绩均不理想。当时田径代表队只取二十一名,是通过电台广播公布名单的。
……他在旅馆里,一边打行李,一边听广播。那些听到自己名字的人,都高兴地跳了起来。这时,杨传广的心砰砰砰跳,听到十七八个名字还没有他,二十个了,仍然没有他。他不禁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广播里播出“杨传广”三个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二十一名,最后一个。”
杨传广在集训大队里练跳高,跳远项目,但他的好奇心和竞赛心驱使他也练其它项目。他把自行车当高栏跳,他读有关练高栏的书籍,把其中的要点和图解姿势记在脑中。教练见他不专心练自己的专项,十分不高兴。他忙向教练解释,“我不能每天练跳,假如我今天练高栏,也许明天能跳得更高。”果然如此,他的跳高成绩很快就提高了一、二公分。
一次周末测验时,杨传广突然问教练:“我可以参加跨栏测验吗?”“你在开玩笑吗?”“不,我很喜欢跨栏。”“好吧,你的跳高、跳远赛完了再说。”
出乎意外,杨传广以十六秒的优异成绩击败了所有高栏选手。后来他的成绩又提高到十五秒七。接着,他又练标枪,三星期后,又把所有标枪选手都击败了。这时,教练对他说:“我再看看你的其它投掷能力如何?”于是杨传广又练起铅球、铁饼来。不久后,教练找到他:“你愿意试一试十项吗?”
杨传广自己拿不定主意:“我不会撑竿跳,也不喜欢一千五百米,而且百米和二百米也没试过。”
每次吃饭时,教练总来问他:“拿定主意了吗?”早饭、午饭、晚饭,直到晚上睡觉,教练问了他三天,他都没有吭声。大家都说他搞十项好,一位老运动员对他说:“下决心吧,你参加十项,在亚运会上一定会出成绩。”于是第四天吃早饭时,杨传广没等教练开口,便抢先说:“好吧,我参加十项全能。”
十项运动不仅要有强壮的体力,还需要有坚强的意志。杨传广第一次参加测验时,才真正尝到它的苦味。实在太辛苦了,当做完九项后,已是精疲力尽了,还得跑一千五百米……他拼命地奔跑,人们在道旁为他加油,鼓励他冲呀,冲呀。他倒是冲到底了,成绩很好。但是他几乎垮了,周末,别人都出去玩,他象生了一场大病,躺倒在床上,整整两天。那难以忍受的苦楚使他动摇了:“算了吧,还是练我的单项吧。”但是想到教练和大家对他寄托的希望,他还是坚持下去了。他终于在亚运会上第一次夺得了一块十项全能的金牌,博得了“亚洲铁人”的称号。
“一九五六年,杨传广参加墨尔本的奥运会,以六千五百二十一分的成绩夺得十项全能第八名。一九五八年,他蝉联亚运会冠军。之后,他到美国进修一年英语。考进了加利福尼亚洲的洛杉矶大学体育系。他进修生物、化学、物理、数学、生理解剖、运动学、教育学、心理学等功课,还学美术。他学业优良,四年结业时,获得体育学士的学位,此后他仍留在大学里继续攻读体育专业,最终得体育硕士学位。”
在洛杉矶大学体育系深造时,杨传广的教练是世界纪录创造者约翰逊的教练德瑞克。他和约翰逊是同学,彼此友好相处,交往甚密,一起刻苦训练。
洛杉矶地处亚热带,四季如春,很少风雨,适合终年训练。杨传广每天清晨六时起床早锻炼,七时上课。下午四至六时训练。每天,他除了做本项训练外,必做重量训练,出尽大汗才罢。早上没来得及做重量训练,晚上做完功课后,又到健身房去补课。
大运动量的训练,使杨传广的体力消耗极大,食量激增。每日三餐,他以鸡蛋、牛肉、牛奶等为主食,水果、蔬菜为辅,每餐必吃双份,甚至三份。比赛时,他还随身带着他爱吃的葡萄糖一类的糖果,以增加竞赛时的体力。每次进行十项比赛,两天时间,从早到晚,大约得花十二个小时,体力消耗更大,而这两天,由于过度紧张、疲惫,吃不下饭,却又非吃不可,这象是一杯最难饮下的“苦酒”。
一九五八年,杨传广到美国求学不久,与华侨后裔周黛茜小姐结婚,后生了一子叫杨世运。这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周黛茜原是南加州大学的一位研究生,学的是企业管理。结婚后她却成了杨传广及其儿子的好总管,黛茜常说:“我虽然不懂体育,却十分喜欢耐心地陪杨传广去看他训练,无论是单调的练习,还是激烈的竞赛,我都总是心情激奋的。”一些体育界人士说:“黛茜女士是杨传广成功的因素之一。”
杨传广与约翰逊是同窗挚友,赛场上却是激烈争夺的对手。一九六〇年初,他俩在一次比赛中都打破了苏联运动员库兹涅佐夫创造的八千三百五十七分的世界纪录。约翰逊以八千六百八十三分夺得冠军,杨传广以八千四百二十六分居亚军。两个月后,在罗马奥运会上,约翰逊夺得金牌,杨传广夺得银牌。奥运会后,约翰逊宣布退休,杨传广则成为世界最佳运动员。一九六二年,杨传广夺得全美十项全能冠军,一九六三年破九千分大关,创下了世界新纪录。
到一九六四年东京第十八届奥运会前夕,杨传广已近三十一岁,又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但依然精力旺盛,信心百倍地准备赴奥运会“决战”。
然而,杨传广的年龄毕竟是太大了!在运动场上,田径运动员多半在廿五岁以后就走下坡路了,而他却相反,在廿五岁到三十岁的运动年华中,出现了璀璨的黄金时代。
在东京第十八届奥运会上,朴实寡语的杨传广再次埋头奋斗,但因感冒身体不适,腿脚抽筋,没能赛出理想的成绩,以七千六百五十分,屈居第五名。
杨传广退出运动场后,即当他的教练德瑞克的助手,成为德瑞克的接班人,在洛杉矶大学当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