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站起身子,在古慈身边又绕了两圈,嗤了嗤鼻子,不以为然道:“你武功盖世还能让人从上面推下来?”
古慈内心恨道:谁能想到那看似娇弱的苏慕雪竟是个高手,可嘴里还逞强说:“我不是说了吗?只不过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推下来而已。”
老人摇了摇头,说:“作为一个习武之人,就算再怎么放松警惕,面对危险的那一刻就有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能力,丫头,看来,你还是欠缺火候,亦或是说,你对江湖深知不够啊。”
古慈承认老人说的有道理,可也有些迷糊,看这老人,第一眼初见的时候,她险些以为自己见了地府阎君,可一想,阎王爷哪会跟你嘻嘻哈哈地开玩笑,才反应过来,这老头是“野人”,他浑身上下衣衫褴褛,还以几片紫薇花的叶子作为遮挡害羞之物,这样一个深居在野林中的人,又岂知江湖之事。
“老头,我问你,你多大?”看他满脸皱纹,年纪应该是不小,可见他上蹦下窜的,比她正常的时候体力还充沛。
老人摸了摸一把长及胸前的白胡子,低头一想,说:“不知道,反正我记得,我掉下来那年,刚好四十岁。”
掉下来?这老头也是掉下来的?古慈来了兴趣,笑道:“老头,你不会也是一不小心被人给推下来的吧?”
老头给了她一个废话的眼神,说:“难不成你以为我天生就住在这呀。”
古慈一皱小鼻子,私底下做了一个鬼脸,心道:还说我,自己还不照样被算计了。
老头看出她想什么,解释说:“哪,丫头,我的情况可跟你不一样,我是自愿被推下来的。”
“自愿?看来你不仅脑子有问题,浑身上下都有问题。”古慈摇头一笑,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头。
老头很多年已经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有古慈陪他说话解闷,这下大感愉悦,似乎要把几十年来沉默的日子都要补偿回来一样,盘膝坐好,就等着跟古慈说一说为何甘愿被推落悬崖的事。
在说之前,当然先诉一诉自己当年的威风史。
“丫头,你有没有听说过,‘谁说花无百日红,紫薇花开半年休’?”一脸期待地看着古慈,企图从古慈脸上找出一点点崇拜的痕迹,可惜,让他失望了。
古慈一歪脖子,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老人收起失望的神色,极为认真的跟一个老夫子一般循循善诱道:“就是那个,打败天下无敌手,赢得天下第一美女芳心,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紫薇君主。”说这,一指自己的鼻子,嘿嘿一乐,“就是我了。”
古慈还是一脸疑惑,她看老人,英俊潇洒?不像!风流倜傥?看他浑身上下唯一遮盖之处,嘿嘿冷笑几声,风流更说不上,下流倒是有可能。
老人这下急了,双手叉腰,一下跳了起来,左右蹦跶着,他起身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古慈只感觉一阵急劲的风快速从身旁拂过,险些将她虚弱的身子吹到。
古慈双手撑后,稳住身子,不悦道:“老头,你要说话就安分点,别跟野猴子似的蹦来蹦去。”
老人听她那么一说,安静下来了,突然以一种非常有风度的姿势转过身来,若不是再定睛一瞧老头那满脸的皱纹,古慈很有可能这一刻被他那极有风度的转身迷惑。
老头又坐回古慈身边,捅了捅古慈的胳膊,说:“这样说吧,丫头,你把你知道的江湖厉害人物都搬出来,看看老夫厉害,还是他们厉害。”
古慈一想,江湖厉害的人物,她就知道龙三公子,上官紫,还有北阎王南判官。
“龙三公子,你听说过没?”
“龙三公子?龙昭庭?”见古慈点头后,老人差点笑得前俯后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才说道,“你可知,龙昭庭那小子,还得唤我一声师伯。”
古慈这下对他有些另眼相看了,他的武功的确厉害,尤其是他的轻功,这三日来,她睡在地上,他竟睡在紫薇花上,来回翻身自由不说,一夜过后,竟也无损紫薇花的一瓣一叶。
“臭老头,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何会自愿让人推落这悬崖下,落得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记得是——嗯,多少年前?丫头,现在是哪一年?”
“轩月三十五年。”可怜的老头,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了,古慈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又有些心痛地想着:自己将来,也会和他一样,在此老死吗?
老人低头掰了掰指头算,抬起头来,一声叹息自喉间久久吐出,说:“原来我在这里,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古慈惊讶极了,二十年,可是一段不少的岁月啊。
老人一点头,说:“应该是二十年了,那年,我途径神医山庄的时候,刚好赶上神医山庄的庄主东方寒与我侄女沈清水大婚——”
“沈——”一听沈清水之名,古慈一下激动起来,“老头,你是说,沈清水?沈家庄的小姐,沈清水?”
老人不解地看着她,一点头,说:“没错,就是她!”
这是什么世道,摔个悬崖还能找到个亲戚,古慈一个激动,抓住老人的手臂,说道:“是我娘,她是我娘。”
“清水是你娘?”老人左看右看,也不觉得眼前这丫头跟沈清水有几分相似。
古慈猛点头,可很快又摇头说:“不对啊,神医山庄的庄主叫苏痕,不叫东方寒啊。”
老头一听,又一个蹦跶站了起来,还是那双手叉腰的模样,一吹白胡子,怒道:“呸,苏痕这乌龟八王蛋,他怎么配做神医山庄的庄主。”
古慈美丽的眸子看着老人:“可是,现在神医山庄的庄主,的确是他呀。”
老头一低头,俯视着她,原本充满滑稽天真的眸子里泛出一抹精湛的冷芒,问:“那东方寒呢?”
“东方寒——死、死了。”如果说娘亲沈清水是嫁给东方寒的话,那这个东方寒,是她的爹爹。想不到,初次知道自己爹爹是谁,竟早已经阴阳两隔。古慈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咬牙切齿地叫着两个不共戴天仇人的名字,“苏痕,苏慕雪!”
老头双手抱胸,突然一反顽皮神态,他的神情出现了一种少见的冷漠,眉宇间有了那种豪杰的英气,说道:“想不到,还是让这个卑鄙小人有机可乘。”
“对了,老——嗯,老前辈。”既然是亲戚,自然不能那般无礼了,“你还没说,为何会自愿坠崖。”
“还不是苏痕这个王八蛋。”老人一说起往事,又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在古慈身旁坐下,侧过了头,说道,“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由苍鹰之秘密引起的。二十年前,在你爹娘的喜宴上,我贪杯过度,趁着酒兴,我就顺势说了苍鹰的秘密在我身上,结果,就这么一句话,引来了杀身之祸,苏痕那小子当年还只是你爹的跟班,他一听这话,就在我酒中下了无色无味的百花散,暗算我,半夜,又把我引到后山悬崖,逼我交出苍鹰之秘密,我不肯,又不想乖乖就范,于是,就自己选择跳崖了。”
“又是这该死的苍鹰。”古慈咬牙切齿道,“还有该死的苏痕父女。”难道说,她爹爹东方寒的死,也是他们所为?
老头撩开额边的头发,看古慈:“丫头,你也知道,苍鹰的传说?”
古慈一点头,南宫漠不也正是为了苍鹰之秘密,才离开她的吗?隐藏起哀伤神色,说:“略知一二,只是不知道这苍鹰究竟是人还是东西。”
“这苍鹰,其实是——”
夜色漆黑之下,仅对微薄星光,老人对古慈道出那世人都想知道的苍鹰之秘密。
夜色漆黑,悬崖顶上的神医山庄,倒是灯火通明,一是与悬崖相比,离天近了,再是庄主苏痕的去世,全庄上下都点起了白灯。
苏慕雪神情悲漠地身穿孝服,跪在灵堂前,浅儿更是哭的一塌糊涂,任谁也劝不住。
南宫漠为苏痕续上了香,瞥了一眼泪已流干的苏慕雪,再见躺在棺木中还未盖棺的苏痕,他实难想象,一脸褶子的苏痕,身上竟是那般细皮嫩肉,仿似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南宫漠的心里有了想法,他几乎可以断定,这棺木中躺着的,不是苏痕,也相信,苏慕雪早已知晓,毕竟,自己的父亲,又岂会认不出真假来,可她既然不说,他又何须点破,倘若猜的没错,很有可能,这是他们父女的一个计划。
原来,神医山庄,果然没有他所想的那样简单。
那么,他的古慈离奇失踪,是否真与这个“苏痕”的死有关系呢?
想起古慈,他的心一阵隐隐作痛。
娘子,你一定要尚在人间,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