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殒星,曳着闪耀的光辉,划过寂静的夜空,向苍穹投下依恋的一瞥,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于溟淼而深邃的黑暗中。
夜风萧瑟的吹拂着,与一阵阵起伏的波涛声混成一片了,组成了一篇凄凉的乐章。
这里东海,离冰山还有一段距离。
在这一片如死的静谧中,一声叹息响起。
南宫漠轻轻推动一叶扁舟,小舟上,躺着浅儿的尸首,随着水流逐渐飘远。
南宫漠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站立着,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慢慢远去。
半晌,他才淡淡说了一句:“既然来了,就送她一程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团黑影迅速现身,是一个模样十分英俊的人。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劲装,面孔上透出一股悲愤而坚毅的神色,但却仍然掩不住他那令人在直觉上便可以感受得到的英挺与磊落的气度。
他扭过头去看南宫漠,脸上是慕容轩一贯的冷漠,冷冷言道:“你的毒已解?”
“已解。”南宫漠淡淡回答。
“那你我之间,应该开始这最后一战了。”
“最后一战?”
“没错,最后一战,为古慈。”慕容轩的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弧线,坚定地望着南宫漠。
“为古慈。”南宫漠轻声言语了一句,然后微微摇头一笑,“古慈已死,我们还要争什么。”从浅儿那离去前抱歉的眼神,他就知道,浅儿在骗他,古慈死了,已经死了。
“争躺在古慈身边的位置。”慕容轩说的认真。
南宫漠听的一怔,他突然间明白过来,对古慈的情,他远远不及慕容轩用情之深,他从未想过随古慈而去,只是做好了一生活在痛苦的思念当中不再另娶的准备。
他看慕容轩,看他脸上认真的表情,那种爱人已死,活着何意的万念俱灰之感,让南宫漠霎然之间觉得自己不配去爱古慈,他给古慈,有太多的伤害了。
片刻,他扭过头去看海,浅儿已经消失在海面之上,淡淡说道:“我想,古慈不希望你我之间任何一个人随她而去。”
“你不敢?还是不愿意!”慕容轩有些鄙夷地看他。
“不是不敢,更不是不愿意,只是尊重古慈。”因为古慈曾经说过,为了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南宫漠话音刚落,海面上激起一朵浪花。
花很美丽,冲击着温柔的沙子,却暗藏着惊人的杀机!
南宫漠跃起身子,往后一个空翻,稳稳落地,而他方才所站的地方,却深深陷进一个洞去。
看样子,这最后一战,慕容轩是执意要打,南宫漠只好集中心力去迎战,因为对敌人仁慈,再厉害的人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慕容轩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右手一沉,剑花挑起。
慕容轩剑到跟前,瞥了南宫漠一眼,寒怖道:“你的剑呢?”
南宫漠叹了口气,说:“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只见他两指尖突然爆发出一股比剑气还要强的杀气。
慕容轩唇角微微一扬:“你肯定,你的‘剑’比我快?”
南宫漠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道:“杀人的剑,未必一定要快!”
“很好。”慕容轩微一点头,剑光又一旋。
高手相争,胜负往往在一招间就可决定,只不过这决定胜负的一招,并不一定是第一招,很可能是第几十招,几百招。
南宫漠知道慕容轩的实力,所以,他招招并不放松。
现在他们已交手不下五十招,谁也没有伤谁半分,南宫漠虽然用心迎战,也只是迎,并未主动出招。
因为他突然想看看,慕容轩的“铁剑十三招”在剑招上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
慕容轩仿佛知晓他的心意,却也都是以实招对付,仿佛他唯一要做的,就是逼南宫漠化被动为主动。
慕容轩的剑本来是平淡毫无变化,却能在打斗中剑尖起了一种很奇异的震动。
然而却在这时,他的剑势忽然间慢了下来,很慢,慢到一眼便能看透剑法的破绽,也很轻,一剑轻飘飘地刺出,轻得就像是浮于水面而流走的残花。
这一剑刺出后,南宫漠的眼睛闪过一道光。
他的脑海中霎时浮现这么一句话:越是轻描淡写的剑招,就越是危险。
果然,转眼间,剑已经抵到他的喉咙了,本能的,南宫漠手腕一番,指尖一点,权当反击。
可在剑光击出的那一刹那,南宫漠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他看到了慕容轩的笑容,那是一张无比幸福的笑容。
南宫漠突然明白了什么,慕容轩一心寻思,能与古慈合葬,对他来说,是那样的幸福。
眼见剑光要刺进慕容轩的心脏,南宫漠奋力击出一掌,手腕再为一翻,剑光转袭大海,瞬间,平静的海面激起无数波澜。
“你这是为何?”南宫漠站稳身子,那回手的内力震伤了他,他不是不解慕容轩的心,只是不希望,一个武学奇才就此消失在江湖。
慕容轩是个好人,只是跟错了人而已。
慕容轩一手捂住被南宫漠击了一掌的部位,一手撑着剑,看南宫漠,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服极了南宫漠,他认为,自己没有哪里比南宫漠差的,可偏偏,为何上天非要让古慈的心随了南宫漠。
他将剑往沙地上一摔,转身离去。
这最后一战过后,慕容轩便再也没有见过南宫漠。
直到一年以后……
寂静的寺庙内。
穆婉儿女扮男装,深埋着头,跪在佛像前。
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她只听到后面窃窃私语,己有人开始在议论着她:
“瞧!那书生跪在那里许久了,不知他在等人?还是在拜佛?”
“看他那身衣饰,不象本村土生,似乎出身于大富之家呢!”
“在大富之家又有何用,他看来忧忧寡欢,极不快乐……”
“是呀!富贵未必就是幸福,他如此孤独,真是可怜啊!”
穆婉儿卷缩在一角,她发现有人议论还是件幸运的事,不幸的是孤独。
夜己渐深,人潮散尽,要等的人却仍迟迟未至。
孤独的夜自然无眠。
第二天,村民又至,穆婉儿不敢接融他们好奇的目光,逼得避于一旁。
这一避又避了一天。
黑夜再临,人群又去,偌大的古寺仅余下座上菩萨,仿似正在笑她竟然如此痴候。
但痴候就痴候!
穆婉儿己决定今晚再在这里痴候一夜。
庙内一片黯黑,相信庙祝也早已归家就寝去了,听说此庙的庙祝就居于附近,从不在庙内睡觉。
前几夜在不安中度过,今夜更是如此,穆婉儿瑟瑟发抖的身子缩在一旁,睁大了眼睛看着门口。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神案左畔的一个小窗之前。
那有一条人影在窗外眺看明月!应该也是一个来寺庙借宿的人吧。
那是一条相当魁梧高大的男子身影,身上背着一把黑布裹着的长物,像是一把剑,可惜这男子一直背向穆婉儿,穆婉儿一时之间还没能看见他的容貌,她不由害怕地往墙角缩去。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独处一庙,若那男子不是什么正义之士,她穆婉儿可能难保清白之身,于是,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动静。希望这男子能快快离去。
忽听窗外男人淡然说道:“姑娘如若害怕,又何必在此落脚。”
啊?这男人头也不回,竟然已听出自己是女儿之身?这是何等惊人的本事?但更令穆婉儿感到惊奇的是这个男人的声音!
他的声音,听来竟隐隐蕴含一种神秘而又迷离的魅力,然而,语调却又绝不冷酷,且还相当温暖,只是在温暖之中,却又依稀似有一丝哀伤。
穆婉儿想不到世间会有人的声音,可以这样神秘温暖却又哀伤,她不由开口问:“公子也是来借宿的吗?”
那男人仍是未回头,只是缓缓的答:“我是来上香,上完香我就走。”
“上……上香?”穆婉儿猛然一怔,问,“那……那公子为何站在门外久不进来?”
“还未到时辰。”那男人又淡淡地回答,抬眸望了明月一眼。
“还未到时辰?”上香也要看时辰的吗?穆婉儿有些不解。她在这个庙里等了四天,没见过上香还要看时辰的。
男子没有答话。
穆婉儿也不敢多问,抱了抱身子,垂下头去。
片刻,兴许是男子觉得上香的时辰到了。
他迈进门槛,突然瞬间朝穆婉儿方向飞出一把短刀,不,是一片树叶。
他出手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树叶刺进穆婉儿身后的墙壁后,穆婉儿才反应过来,她吓得抱紧了脑袋,却依旧没让自己惊声尖叫出来,她咬紧了唇,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证明她还活着。
慢慢的,她抬眼朝一旁看去,一条蛇断成两截,来回折腾几下就归了西。
一片树叶便能将蛇截成两段,还能刺进墙壁,这是多么惊人的内力啊。
她明白,方才他救了她一命,她还以为,他是那些追杀她的人——
男子上完香要走,她急忙站起身,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男子停住了脚步,还是没有看她一眼,说:“不必!”说完,迈步前行。
她急忙问:“得人深恩千年记!请问公子高姓大名?小女子将铭记在心。”
男子听她那么一问,当下怔了一下,低头,似是对自己的名字想了又想,终于,他蓦然如梦初醒的道:“我,我都差点忘了自己的名字!还好!总算记起来了!我的名字,叫凌……煜……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