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煜棠。”穆婉儿轻喃着,她突然惊喜地喊道,又哭又笑的,就差上去抱着南宫漠了,“凌煜棠!也就是,南判官,南宫漠。你是,南宫漠,我等了你好几天,你总算来了。”
南宫漠缓缓地回过头来,从来没有一个人听到他名字的时候是如此的兴奋,那些人听到他的名字,恍如听见死亡已降临眼前一样,当场就呆住了!他可是南判官呀。
就算只是一些居住在小村一带的村民,虽从未见过他的容貌,但对他的名字早已闻风丧胆,因为他是一代剑神南判官,江湖人见人怕的死亡之神!
穆婉儿的惊喜表现让他回过头去,他第一眼望见的,便是穆婉儿那在月光下露出的一口白牙,比月光还亮。
穆婉儿的兴奋也在见到南宫漠的容貌后安静下来。
她终于看清楚这个江湖人闻名丧胆的死神真面目,她更是目瞪口呆!因为传说中的死神南宫漠之脸,不但横眉怒目,更永远如他身背的冰魂剑一样冰冷无情,且有传言说南宫漠曾横眼一望,便将一个作威作福的土霸主活活吓的毙命!
但,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和传说中的南宫漠一样身背黑布包裹的剑,却是一脸俊朗,且一双深遂的眼睛略带迷悯和哀伤,最重要的,是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笑意,他,一点也不冰冷!甚至他说话的语气亦毫不冰冷!
这么一个绝不冰冷的南宫漠,怎可能是传说中的死神?
穆婉儿后退了几步,摇摇头说:“不……你不是南宫漠,你是谁,你是不是来抓我的?”
南宫漠眉头轻轻一皱,说:“姑娘既不相信,又何必多问。”说着,迈步离去。
穆婉儿顿怔片刻,追了出去,然而,她哪里还能找到南宫漠的身影。
他的轻功独步天下,来无影去无踪,如果能找到的话,她又何必在此庙宇静候多天。
她后悔了,后悔自己的质疑,她不该不相信他的,她对着四周喊:“凌煜棠……凌煜棠……”
回答她的,只有风吹过耳旁的声音。
“凌煜棠……凌煜棠……”
如风行过的南宫漠待听到这一声声泣血的呼唤后霎时停下了脚步。
谁是在叫他?是方才寺庙的姑娘吗?
可是,他并不认识她,她为何叫着他的名字,叫得如此绝望,宛如被他抛弃一样的绝望。
他近来的记忆不太好,他总是能忘记昨日发生的一些事,他并不老,他才只有二十九岁,却已经拥有了老人的心态。从她死去的消息传入他耳朵的的那一刻起,从他在冰洞里看到安静躺在冰棺里的她那一刻起,他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老的险些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忘记了曾有的地位。
然而,这一声声绝望的呼唤让他一下心痛无比,他仿佛听见了她在叫他一样。
他很快就掉头,往寺庙跑去。
穆婉儿声声泣喊,喊到嗓子哑了,无声了,她垂下了头,慢慢得蹲下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忽然觉得前面有某种声息,某种牵引着她的力量……她蓦然抬头,看到南宫漠玉树临风地站在她的身前,双眸很平静,却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她。
她咬紧了唇,猛然站起身,跑上前就将他拥住,紧紧的,生怕他会再一次的消失一样,委屈的泪水已经决堤了,她难过又道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我不该不相信你。我求你,不要把我抛下,我需要你,我真的需要你。”
月光暗了下去。
周遭一片漆黑,暗得无法看清眼前的人儿。
南宫漠活至今天,大部份的岁月都活在黑暗与痛苦之中!黑暗与痛苦,本来就是他的归宿!
然而穆婉儿的话语,就像是他似曾相识的人或感觉在呼唤他……
可是,他真的,认识她吗?
他站着不动,也没有将她推出怀抱,因为,他没有想到,他竟在眼前这人儿的拥抱中,隐隐感到一股温暖……和快乐!
这种感觉,是多么的熟悉。
委屈的泪儿落尽了,穆婉儿从他的怀中仰起脸来,看到他眼眸中一丝诧异后,她猛然从他怀中抽出身来,有些羞涩地垂下头去,又怕他会离开一样,伸手,紧紧拽住他的一只衣袖。
“凌、凌大侠。”她有些结巴起来,却仍掩饰不住悲伤说,“你、你可不可以帮帮我,我爹说,只有你才能救我,所以,我在这里等了你好几天。”
南宫漠眉头轻轻一皱:“等我?”
她一点头。
“你爹?”他疑惑道。
她从脖子处取下一块玉佩,铜钱般大小,给他看。
看到玉佩,他仿似想起了一些什么事来,淡淡的哦了一声:“是他。他已遭不幸,是吧?”
她有些诧异,为什么他一看就知道了?爹爹不是说他早已归隐,不问世事了吗?
他接过玉佩,往怀中揣去,问:“令尊希望我能做些什么?”
她垂下头,哀戚着说:“爹爹想让你护送我去靖门,找我表哥。”
“好!”他淡淡地回答说。
她这才松了拽住他衣袖的手。
他转过身,往前走去。
她立地不动,却不敢再怀疑他会弃她而去,她在等着他的一句话。
终于,他站住了脚步,稍稍扭过头来,淡漠地问:“为何不跟着?”
她这才小跑着跟上他。
两人在漆黑的夜里走着,南宫漠一直生活在黑暗中,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可穆婉儿不行,她听着附近任何的风吹草动,她的心都会忍不住跳到嗓子眼,她加快了脚步,紧紧的跟着南宫漠。
南宫漠感觉到她的不安,他刻意放慢脚步,等着身后的人追上,待她跟上后,他又大迈步向前。
穆婉儿感觉南宫漠就是头顶上那轮月亮,自己怎么伸手,怎么加快跑步也永远抓不住他,她喘着气,更不敢停歇,尽管两条腿已经感觉不像自己的一样拖着,与他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远。
前方,南宫漠站住了脚步,他的双手抱胸,背对着她,与前几次一样,他在等着她。
她深呼吸一口气,拖着两条腿朝他走去。
走近了,她以为他又会与自己拉开距离,谁知他竟卸下背上长剑,在自己跟前蹲下,没有温度地说:“上来!”
她怔了一下,立地不动。
他伸手往后一勾,强行将她背起。
她挣扎了片刻,不敢挣扎了,渐渐的,她安静地趴在他的背上,静静地听着他那平稳的呼吸声。
月色越加深沉,前几夜的不敢入眠渐渐让她疲惫不堪,慢慢的,她闭上了双眸……
她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的,一开始柔和的光线有些刺眼,她本能的慢慢睁大了眼睛,以为是仇家追了上来,却不料,她竟看到了城门。
她震惊极了,她居然看到了安城,从那座庙宇到安城,起码也要两天两夜的功夫,他居然只用了一夜功夫便到,而且还背着她。
他知道她已经醒过来,却没打算放下她,进了城门,更让她奇怪的是,他居然不再前行,而是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她不解,却不问,就连他只要了一间客房也没反对。
小二带着他们上了二楼。
他将她放在床旁,然后淡淡对她说:“睡吧,晚上好赶路。”
晚上赶路?她有些不解。
看他表情仍是淡漠的,也不敢多问,以为他累了,从床上站起身,说:“凌大侠,你睡吧,我已经睡了一夜,不太想睡。”
他不予理她,解开抱住冰魂剑的黑布,有十尺来长。
穆婉儿惊了,冰魂剑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剑鞘是透明的,依稀能看见剑身的颜色,就如透过一层水看到冰块一样。然而,眼前这把冰魂剑,却是生满了锈斑,就如一块被废置很久的烂铁。
曾有多少天下人想得到这把剑,只因长伴此剑可于无形之中能提高内力。
可如今,这把剑——穆婉儿实在不敢想象。
她对此剑只是轻轻一瞥,她的眼眸中并未有旁人那般惊羡,让她惊讶的是南宫漠。
只见南宫漠挥掌间,黑布两端紧系于两边梁柱。他轻轻纵起,横卧黑布上,竟然以黑布为床,跟着左掌挥出,掌风袭过,门关上。
穆婉儿也只好斜着躺下,一手撑住脑袋,带着所有的疑问看着他。
“你有话要说?”南宫漠背对着她,突然转过身来,用他那双深邃的眸子望着她。
她一下坐起身子,有些惊讶。他凌空睡在一条黑布之上,居然还能随便翻身,实在是不可思议。
穆婉儿不由指着那条黑布问道:“凌大侠,你这功夫,练了多年吧?”
南宫漠仿似又在想,对于她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他都要低头去想一想,因为,他的“过去”在一天天的过去,他的记忆也一天天的过去。
他有时候会忘记自己究竟来至何方,自己究竟是谁,可无论如何,他始终无法忘记她的容颜……尽管他多么想去忘记她,却忘记的同时总在提醒他忘记的人是她。
穆婉儿见他不回答,以为是不可说的秘密,也没再继续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