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霜降轩的门槛上,她没有顾及礼仪,脸上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颓败之色。
独孤天回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缡络脸上甚至让他瞧出了几分悲怆的意味。
到底是谁让她痛苦成了这样?
早上出门前,她还好端端的,怎么这一会儿没见,她就转变如此之大呢?
独孤天对女人,向来不冷不热,缡络除外。
他不声不响,将自己的手背搭在缡络纤弱的肩膀之上,想要温暖她,给她力量。“你回来了。”
她恍惚之间,察觉到有人的靠近,身子微微侧开,避过了他落下来的那只手,那只手最终落的位置偏差了。
独孤天纳闷地睨向她,想要从她脸上洞察她的内心。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径自站了起来,然后推开门,往屋内进,转身见独孤天还站着,不由眉心一蹙,喊了一声,“进来。”
那声音,平伏之下,带了几分命令的意味。
她甚少在自己面前表露这样的她,今日,似乎有些反常,独孤天暗暗想着,心头有些忐忑不安。
他不擅长在她面前掩饰情绪,露出了微微的不悦之色。
“你到底怎么了?”
独孤天叹口气道。
屋外暖暖的夕阳光芒泄了进来,铺了一地金影,屋里明亮多了。
“若是有朝一日,你跟我四哥为敌,你会不会对他出手?”
她问的很含蓄。
“你以为呢?”
她的四哥,她总是耿耿于怀,明明没有血缘天性,她还该死的在意那个男人。
或许,在她心中,那个男人的位置侵占的永远比自己多,她到底心中真的有没自己?
在她面前,他似乎越来越失去了所谓的自信了。
“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她的声音,显得悠远飘渺起来,如沙被风吹起来,甩到了半空,飞向更远的地方。
她是真的不确定,她期待他能够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但他真会让自己满意吗?
她也只是期待,真的只是一个期待而已。
独孤天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她的声音,传到他耳边,像是多了些许的咄咄逼人。他很不痛快,他想要赌上一把,那个男人跟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到底孰重孰轻?“都站在敌对的立场了,我自然要全力以赴,轩辕毓祁那样的人才,若我放他一马,他估计不会懂得感激,还会觉得我小觑了他,他跟我搏的不仅是武力,还牵涉到了男人的尊严问题。”
他坐在她的对面,端起一杯茶,慢慢呷着,想要借以放松下全身紧绷起来的肌肉。
“福安,是不是你下的手?”
她站了起来,款款向他挪近,走路的姿势极其优雅,怪不得四国都曾传言天骄公主轩辕缡络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无人能敌的优雅。
在自己面前,她经常显露真性情,她不是时刻优雅的,也甚少优雅,今日,倒是出乎了意料,却足以让他心惊,提防之意,更增加了几分。
她的话,宛若当头给他一棒,坐着本来是舒坦的,茶水却不慎呛入了喉咙,难受,他坐着,却如困兽一般,苦苦煎熬着。
他开始莫名其妙不对劲,看什么都不顺眼。
“是我下的手。”
他发现这话出声,喉咙带着一股呛辣嘶哑的疼,阵阵揪着,有一下没一下的。
“为什么?”
她丢过来的是如此言简意赅的三个字,而非是“我不信你会如此残忍”之类的话语。
“没有为什么。”
他发现阳光,莫名刺眼起来。
外头的阳光斜透进来,一点一点地西斜,慢慢笼在她的身上,却渗透不进她的心里,温暖不了她逐渐冷却的心扉。
心,一点一滴往下沉,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几乎到了底,那是一个无底深渊,那里,除了黑暗,别无其它。
她完美无瑕的脸上有了一道裂痕,面上开始浮起一个恍惚的笑。
他连解释都吝啬给予自己,这一刻,她忽然开始恨起眼前这个男人来了。
男人恋栈权势,无可厚非,她能够理解他想要报复的心态,然而四哥跟福安,她不容许别人伤害他们。
而他,明知道自己在意他们,还对他们出手。
福安现在去了,四哥呢?
若是独孤天登上了最高的那一位置,还会不会容下四哥呢?
四哥说过,他不会放过独孤天的。
这两个男人,将要走上对决之路。
那一个巅峰,她不希望他们都登上去,对于她而言,她都不想看到他们受伤,任何的伤,即使轻至皮肉。
“我想离开将军府。”
良久,她淡淡地道,像是漫不经心地跟人对话,无意间冒出的一句话。
闻言,独孤天蓦然站了起来,原本有些僵硬的手臂微微酸疼,却被他漠视了。
他用力,将她纤瘦的那副身躯给攥了过来,像是在抓一个手到擒来的玩偶,轻易一提,缡络就被他给牢牢的禁锢住了。
缡络叹息,原来自己的力量,在他眼中,轻微渺小成了这样,怪不得如此不受重视。
曾以为两个人之间,仅为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没想到地位,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天差地别。
“离开将军府?”
他的声音,冷冷的,几乎是从鼻孔间钻了出来,他嗤笑道,像是在笑她的不自量力,他偏过头,凑近了几分,缓缓问道,“你觉得有可能吗?你能够逃得脱了我的掌控?”
他对她好,她承了他几分情呢?
他原本就是一个薄情的人,只有对她是真正的好,可是她呢?每次事关她四哥或者跟她有所关联的人,总会将质疑的目光投向自己,然后对着自己便是冷嘲热讽。
他受够了?
今日跟独孤旭对话,自己原本就满肚子不爽了,回来还要面对她这样一张板起来的黑脸。
他真的是受够了这样的她,他要的是一个能够跟他同舟共济、能够体谅他,能够让他回到家享受到温暖的女人,而非是时刻跟他耍小性子的女人。
原本她在自己印象中,并不是一个小鼻子、小眼睛的人,自从北晋灭亡后,她似乎成了一个多疑、爱猜忌的女人了,逐渐有了变化。
这应该不是不自信的一种表现,而是她体内的心魔在作祟。
轩辕毓祁时而挑拨离间,是想要让她跟自己疏离,似乎,轩辕毓祁的目的,快要达到了。
为何自己还是舍不得松手,放了她,成全了她呢?
明明,她开始对自己起了厌烦,若是继续僵持下去,这种厌烦,将会越来越深,最终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而那种地步,他并不想见,极力想要阻碍事情的进展到了那样无可挽回的地步。
“我要离开将军府。”
她再次重申,尽管这一刻,独孤天已经重重捏住了她的下巴,捏的她生疼。
他应该是愤怒了,不然不会如此不知轻重,俨然忘记了自己手上用的力道。
她的肌肤娇嫩无比,估计已经有了淤青了。
“我不允许。”
竟然再三强调,罔顾他的威逼。
“你不允许,我还是要离开。”
她的意愿,只有她自己能够主宰跟决定。
她抬起头,迎上他嘲弄的视线,他是在笑她的不自量力吧。
可是,他的内心,却彷徨了,他根本就是在心虚,她那双眸中,他看到的是满满的倔强。
当初,自己不由自主受她吸引,还不是因为她的倔强吗?
他在瞬间,将她推出了自己的怀抱,对于她的倔强神色,他发现自己注视的越久,越来越没了把握。
无法……无法……
“天天。”
她在他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将近呓语地呢喃道。
他的身子,猛然一颤,还是努力将一只还在屋内的右脚给提了出去。
天天,呵呵,他是想起了曾经那段失去的记忆,不然也不会对这个女人如此割舍不下?
以她的聪慧,想必也是有所察觉了吧?虽然自己没有明说,她既然说出了这句话,想必是心中有所确认了。
这个男人的心,真是狠,连这么致命的一招,得来的也仅是他身形一颤,连回头,都不回一下。
缡络坐着,静静坐了一夜,腰酸背痛。
撑起身子,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出了房门,她便看到了。
霜降轩,又复如初是,再次成了将军府的禁地。
独孤天仅给缡络在霜降轩留了一个丫鬟,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她暗笑于心,他人不来见自己,想要用这一招打发自己,想要久而久之,让自己跨越心中那一道坎,不跟他计较了吗?
想要她低头,那是不可能的。
她轩辕缡络,有的是傲气,她不会低头的。
第三天,霜降轩来了一名客人,是秦天放。
缡络好笑地发现了黑着一张脸的秦天放是来当说客的,但是话不投机,缡络几乎是以沉默将他逼走了,秦天放算是无功而返。
第四天,霜降轩又迎来了一名客人,缡络吃惊的发现,竟然是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也不算是说客,她还是比较尊重缡络自个儿的意愿的,毕竟同为女人,秦老夫人的这一身,经历了无数的风雨,也够坎坷的。
“老夫人,你能帮帮我吗?”
缡络见秦老夫人并没有偏袒独孤天,终于兴起了一个极其渴望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