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子说完,缡络缄默。
思及父皇,想起他对自己的宠溺,心,不受控制一般地开始隐隐作痛。
人的一生中,有些事,有些人,即便是想忘,也难以忘怀。
父皇,便是缡络那些人中的其中一个。
虽然她对自己的身世起了怀疑,但这却并不影响到她对父皇的爱。
出嫁的前一天,父皇曾经亲口对自己说,“缡络,嫁出去了,别想北晋了,好好顾着你自己。”
父皇是劝自己放下身上的包袱,可是北晋如今的局势,自己即便是想要撒手不管,也难。
四哥,跟父皇,都是自己在意的亲人。
两个人,她都不愿意见到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如今惊闻父皇病重,她多想抛开一切顾虑,去探望父皇。
但是她不能忘了西秦镇侯府还有个替身王妃,若是自己光明正大出现,不是拆穿了谎言吗?
而且若对峙,就凭一模一样的容貌,也难以论断,何况眼下的局势,若是牵扯出自己的真正身世,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所以,自己只能私下去见父皇。
父皇如今缠绵病榻,跟自己息息相关。
“师父,我还是决意去一趟,我会拜托四哥的好友萧寒轩,他会帮忙让我混进宫见到父皇的。一切行事,我都会小心谨慎,不会露出端倪的。”
缡络渐渐松开了紧攥的手,呼吸也变得缓慢平稳,果断地下了决心。
“你是下定决心了,为师也不拦你了。只是你这一路一定要小心些,免得被有心人利用,如今的北晋,表面看着平静无波,暗地里还是诡谲丛生。”
逍遥子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尝试说服她。
“缡络,那个西秦镇侯,为师会代你好好‘招呼’他的,等你回来,他应该还没被为师玩弄到死去。”
逍遥子脸上的凝重来得快,去的也快。
在缡络下定决心之后的刹那工夫,他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懒散神色。
“师父,我相信你,别轻易让他死去,重头戏等我回来再报。那人嗜血成命,他实在忍不住了你就给他点动物的血,鸡血鸭血或者兔血,都没事。”
缡络说这话的时候,笑容越发的柔和。
关在柴房的独孤祁,莫名打了个寒颤。
缡络很快出发了,离开了鬼谷,她易了容,很平凡的相貌,不会引人注目。
长发束起,身上穿着灰色的粗布长衫,质地甚至有些粗糙。
萧寒轩是北晋的丞相,他是世家子弟,萧家门楣显赫,却子嗣单薄,萧寒轩是萧家这唯一的孙辈,在萧家的地位,几乎是等同于萧老太爷,比萧寒轩他自己的父亲地位在萧家还要来得高。
萧寒轩打小就是个叛逆的孩子,不过自从他当了皇子陪读后,便跟四哥搭上了,两个人交情好到睡过同一张床。
自己跟四哥的关系亲近,之于萧寒轩,他对自己,也并不陌生。
萧家这门还真难进,缡络在门外守株待兔等了良久,瞧见萧寒轩的轿子在夜幕中往萧府的大门而来。
看轿夫的行动,似乎他们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愿,而是直接将轿子抬进院子里去。
缡络心头大叫不好,这样下去,根本就是等到明天也见不到萧寒轩的人影。
自己如今没有武功,想要进去跟他一会,也难。
身上也没有信物,活见鬼了,凭自己这副容貌,已经被萧府守门的那群侍卫给唾弃了,没人愿意为自己提供通报的服务。
“萧丞相,求求你帮草民伸冤啊……”
缡络狠狠咬了下牙,抛开了矜持,打算不计形象,来吸引萧寒轩的注意。
反正今天自己是一定要跟萧寒轩对上话,不然白白浪费了好几个时辰。
双腿还发酸着呢?
没有武功,连身子骨都不济,这一半还归咎于独孤祁给自己下的雪凝玉露。
“是谁?”
萧寒轩喊了一声“停”之后,立刻补充了一句。
然后缡络忙上前,“大人,草民想要求见大人。”
“你觉得本丞相很闲吗?本丞相不管这些,那些疑难杂症案卷自有专门的府衙处理。”
萧寒轩还是没有从轿子里探出个头,这一点令缡络倍感失望。
缡络知道此计不行,只能用最后的撒手锏了。
“萧丞相,不知你还记得否你十岁时差点毁容那件事吗?”
缡络深吸了一口气,喊了出来。
下一刻,她见到了萧寒轩。
他身着一件质地上乘的月白锦袍,如墨及腰的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漂亮的薄唇微微上扬,唇边那一抹浅笑,应该是属于闲适的那种。
几丈之遥的距离,他整个人给缡络的感觉是纤尘不染。
那一双深邃如黑曜石一般的桃花眼中,分明有着春日温暖的气息,却让缡络真切感受到了极地的冰寒。
他在打量自己,缡络坦然地迎接他的注视。
打量完毕,缡络开口,“见萧丞相一面还真是难如登天,草民今日得以见识,真是三生有幸。”
“你跟我进来。”
声音清越优雅,从萧寒轩那一张漂亮的薄唇中吐出。
萧寒轩一直是好看的,缡络知道,但是他习惯跟四哥走在一起,他的光芒略逊于四哥,总是被四哥压制住,让人下意识中忽略了他。
缡络一直知道萧寒轩表面上的内敛,是装腔作势,他实际上,很爱调侃人,是个聒噪的家伙。
在众人古怪的目光迎视下,缡络不慌不忙跟了上去,萧寒轩不吭声,一直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