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一声冷呼。
陈十四的手从唐冰胳膊上弹开,伸出去的手掌像是被刺猬狠狠扎了一下似的,陈十四痛苦的搓弄五根麻痛的手指,心下不免微微惊讶,这是什么劲气,竟像是一根根密集的倒刺似的。
唐冰满身的不自在,好像扎到的不是陈十四而是他,唐冰低声骂道,“混蛋!说话归说话怎么动手动脚的!”
陈十四正琢磨唐冰施展的劲气独特,随口顶道,“切!当我稀罕吗!胳膊跟麻杆子似的,以为我是饥不择食的龙阳郎君吗?前进!前进!”
陈十四为了躲避尴尬不再理会暴怒中的唐冰,一脚踏在队伍最前头,像是义无反顾冲锋阵前的大将军,他走了三步却又停了下来。
很蹊跷!刚刚一行人因为听到的一些奇怪声音才缓住脚步的,而在己方小小的内讧了一阵子之后奇怪的声音一下子销声匿迹。
两人似乎有成为最佳搭档的潜质,唐冰只是迟疑一个呼吸便推推木桩似的陈十四。
唐冰转头望望,放低声音,很小心地说,“外围望风的弟兄没有警示,没有人突出去。”
啪啦!门扇格棂撕裂,纸片木渣四溅,一颗人头嵌出来,瞪着血眼,发出绝望的声音,“人!我杀了!你能怎样!”
声音是屋子里发出的,可陈十四怎么也摆脱不掉一瞬间目睹的景象,一颗人头绝望的呐喊!这似乎绝对符合陈十四心中关于绝望的意境。
房门应力洞开,露出守在门边的两名黑衣人。
还在全力关注房内情势的两人很迅速摆出积极防御的姿态,陈十四可以发现这二人露在黑布面巾外的眼球射出惊讶的光。
那层惊讶的光还未彻底消退,陈十四身后一群人已经一涌而上,很快便将意图反抗的两名黑衣人砍翻,除了陈十四、唐冰还有一个很是沉默的家伙,其他人轻车熟路地占据着这栋建筑里有利的位置。
陈十四暗道一声疏忽,不管是唐冰一众还是屋子里的那些人几乎都是黑衣劲装的打扮,虽然装扮细微处还是有所区别,两帮人打将起来以后,在那么电光石火的紧张时刻辨识伙伴必然还是相当费神的。
不过……既然都穿起黑衣蒙起了面目,哪有半个好东西!
这世道!打吧!打死一个少一个!
陈十四一边摇晃脑袋,一边心里宽慰自己,然后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就移到屋子中央躲在方桌底下的那对母子,那位母亲正用柔弱的臂膀紧紧搂着瘦瘦小小的男孩儿,汗水黏湿的散乱刘海下晃着一脸的迷茫跟恐惧,一双可怜无辜的眼睛却异常果决的盯着方桌外的男人,寻找着最后的依托。
女人目光穷处站着一位红巾裹头的麻衣汉子,浓眉大眼,方鼻阔口,中等个头,一眼望去衣衫欲裂,可想而知布料下肌肉与骨架的健硕,也正是那股力量令汉子的个子看上去比实际高度矮上一截,不过显得格外敦实,给人难以撼动的感觉。
“暗七!人,我杀了!”
长相粗犷豪迈的麻衣汉子摊开手臂,两只手各握一柄血刀,吼声之下麻衣汉子身前身后俨然是两个独立世界,平静与威迫正激烈地碰撞。
一个人能将周身的空间生生割裂开,陈十四迄今为止只见过四个人有这种能力,第一个人自然是养他教他的师父,初次见识这种景象的华丽错落感依旧能从记忆里清晰感受到!
第二个人是一个神秘人,那人应该是且介亭中人,一身黑衣打扮赫然与且介亭制式打扮相同。陈十四见识到师父割裂空间的本事正是师父与这位神秘人相斗时展现出来的,而那个神秘人竟然也同样以割裂空间的方式相抗衡。最后,竟然是师父棋差一筹,背着婴儿的陈十四落荒而逃。
第三个人是范二,这个人身上似乎总能挖出各种各样的秘密,突然就从一个猥琐的下人变成了一个猥琐的高手,又突然从一个猥琐高手变成了一个宗门的执事者,陈十四想着与范二协议的种种,越发觉得看不透这人。
最后一人便是虎门内门弟子江南,他施用的技法还不娴熟,带着一丝微微断顿的感觉,只是这种断顿比圆润的割裂更令人记忆犹新,这种断顿干扰了敌手对攻击提前量的判断,似乎攻敌的效果也更好。也许,断顿将成为这位年轻高手烙印式的招牌动作也说不定!
“我杀了!”
麻衣汉子一字一句的重复,口中气箭四射,真气破空的声音频响。不过三拨人相互对峙的静寂中并没有人挺身而出来回答他,陈十四自然也不能锁定他口中的“暗七”到底是谁。
“我来接人。”这一句话带着浓郁冲天的自信,所以语调平静。
陈十四微微惊愕,因为说话的竟然是藏在他与唐冰身后的那个人,他一直很平静,存在感很低的样子,如果不是师父严格训练的结果,陈十四是绝对不会注意他们之中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我来接人!”这家伙微微皱皱眉头,神情中似乎带着一丝的不耐烦。
……
“你就是鬼宗的韩泉吧?”
声音飘忽,似乎像是屋外传进来的,却能在整个建筑里响亮的传递。
里一圈跟外一圈的黑衣人们各司其职并没有因而转移视线,倒是陈十四不知死活的左顾右盼。
说话人站在门外,“鬼宗唐韩尔东四脉第二代中也就你一人还有点火候,你八岁时候凭一手出神入化的石豆子已经令两河武者闻名丧胆,十多年过去,如今你缄口六刀圆满出关,实力大增,自然觉得千军万马之中也能来去自如,只是……”
他淡淡的说,“他会死在这里。”
陈十四不知说话人言中所指,迷惑地望向唐冰,那家伙只是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倒是被门外说话人猛夸一通的韩泉略略想了想,然后扬声道,“猕,你想死在这里,我理解你的苦衷,可是如果你死在这里你的妻儿谁来照顾?”
陈十四大为不解,就目前情形来看麻衣汉子一家已经难脱一死,人都死了还需要专人照顾吗?
说话人听懂了其中涵义,他疑虑的盯着麻衣汉子,似乎等待着他的反应。
麻衣汉子低头沉思,手中刀微微摆动。
韩泉接着说,“本来你死也就死了,自有人从寨子接出她们铺垫后路,只是如今你杀了本镇的铺兵,那就不好说了,谁知道刘敏郎那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麻衣汉子抬起头,目光炯炯,门外人暗暗叹息,真是让先生说着了,如果不是他亲自来一趟,只怕这几组新磨砺出来的暗巢小组根本阻不住猕与韩泉的联手。
杀!
门外说话之人一声令下,两拨黑衣人立马搅在一处,瓷器家具的碎片纷飞,瓦损窗破,除去门前一带黑衣人之间的战斗迅速延伸里外。
麻衣汉子,陈十四三人,门外说话人在一条安静平和的线路上,将一片区域从嘈杂的拼杀中分出一块绿洲,偶尔有不开眼的黑衣人前来猎杀敌对方的大鱼,不是被有心回护的对手拦下,就是在强力粗暴的一击下铩羽而退。
麻衣汉子长刀一指,痛心道,“狄,你来说,为什么这般逼我?本已经约好的事情怎能反悔,为了那个随先生你连咱俩十几年的交情也罔顾!”
狄摇摇头,“交易本是你我二人私定,大概先生知道后很不满意,不然你此刻已经被埋进镇子外的黄土里,那会生出这么多枝节来!就算你在鬼宗的帮助下逃过一劫,也逃不过刘敏郎接下来的追杀……哎,现在我终于明白先生为何要会见刘敏郎了……”
猕长刀一举,劲气四溅,怒道,“刚刚我已跟暗七说过要战便战,我奉陪到底!我就不信刘敏郎会为了几个兵痞大费力气,别的不敢说,惹恼我杀他手底下几个指挥还是绰绰!”
狄叹道:“前一日,先生令暗四将刘季维诱到附近一刀杀了,还把这位刘敏郎的堂弟就地埋在地下,我想应该有人又把他挖出来了吧。”
“栽赃嫁祸,哈哈哈”麻衣汉子莫名其妙笑起来,“因果报应!想不到这种使烂的招数原来也会用在我身上!”
猕缓缓敛去苦笑,正色道,“看来即便我不想倒戈也是不行的!”
话音未落,刀光如雪,撒豆成兵。
韩泉与猕的初次合作的攻击像是经过无数次排练一样,配合无间,一下子便敲开了狄镇守的门关,期间三四名黑衣人护着唐冰陈十四紧跟其后,破门而去。
奔出来的只有陈十四等少数人,大部分同来的还有随后赶来的伙伴都被暗巢洗练出来的黑衣人咬住不放。
疾风速行,陈十四在韩泉与唐冰的夹扶下才不至于掉队,可还是拖累了几人的速度。
狄带着两三人紧追不舍,一前一后两队人在奔跑中越来越近。狄的声音不时传来,从两人初次见面、第一次组队执行任务,再到这十几年来的经历,狄都在一路细说不断。
猕的步子本来宽拓,只是越听下去步距越窄小,随时都有停步的可能。
“如果你停下来就中了狄的诡计,攻敌于心不是你们且介亭的拿手好戏吗?”唐冰歪着嘴巴,嘲笑道,“十年多年前你们不是还用这一招杀了我们鬼宗数十人,连妇孺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