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自然是不够的。
十天哪够让人消气的,三五个月最少,最好来个三五年,再不然,风硕离开了多少年就让他好好的再等上多少年。
想一想,若再来个十来年,风硕和风大娘都不年轻了,连娃娃也大得不需要有父亲了,说不定早就嫁人为人母,哪还需要再来个父亲在身边照应的,所以,商量来商量去,决定三五个月就成了。
流苏先去探探风大娘的意思,若是她实在不愿意让风硕回来,没有人可以勉强她,让风硕回来,结果风姐不开心了,那一切,都有违初衷。
这一日,一大早流苏便让人到铺子里去知会一声,风姐不会上铺子里去,让两个伙计多顾着一点。生意可以少做,没有关系,反正,现在杨家也不等着这一份收入养家糊口。杨霄和明冬和李龙所经营的货行比铺子赚得多了,再加上中介性质的货物转移,这个铺子反倒不是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流苏,一大早的有什么事吗?”。
“没有啊”。流苏无辜至极的摇摇头,手里还牵着秋儿,娃娃也在一旁。“风姐,你也该好好的放几天假了,太有责任感是好事,不过,也别把自己逼得太急啊,我会不好意思的了”。两相比较之下,她白流苏真的可以买根面线直接上吊自尽以谢天下,否则,就太对不起辛苦劳作的人了。
她懒的很。
当一切不是非要她不可的时候,她就乐得呆在家里,整日的与孩子们一同胡混,且,半点也不在意。
反正这个时代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何不顺应呢。
只要过得开心就好。
“铺子里的事能有多辛苦,天天呆在房里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倒不上到铺子里去站站反倒是好”。
“好是好了”。只不过现在那些流言闲语的还没有散尽呢,去听了反倒是污了自己的耳,“风姐,听我的,放一个月的假,咱们好出去走走逛逛”。
“逛逛?”风大娘狐凝的瞧着流苏,相识这么多年来,有些事情,她还是瞧得出来的。流苏一向任由她自己做决定的,这一次会如此坚执定然是事出有因,她能想到的也唯有那一件事而已,“流苏,我知道你一定是为了风硕的事才这么说,没有关系的,外头的闲言闲语我又不是第一次听了,不当成一回事便成了,谣言止于智者嘛”。她就暂时的勉为其难的当个智者好了。
“没错——”。流苏用力点头,“风姐,你这么想就对了,愚蠢的人才会执着于流言呢,让他们茶余饭后的说去吧,不过是浪费他们的口水,不过——”。
“还有什么事?”。
“你真的不希望——”。话,微微的一顿,流苏扬起笑脸,看着娃娃,“娃娃,带秋儿去玩好不好,我呆会去找你们”。
“好”。娃娃懂事的点头,牵起秋儿的小手,“秋儿,姐姐带你去玩儿”。
“好”。秋儿扬起稚嫩的笑脸,点着小脑袋。
待两个小家伙走了之后,流苏才拉着风姐到一旁的石桌前坐下,“风姐,也不瞒你了,这一次是想问问风硕的事,你真的不想让他再回来了吗?”。
“事过境迁的,何必再执着呢,他可以去过他想要过的生活,可以继续忘了我和娃娃,现在娃娃也大了,我们不需要再等着他,靠着他,无所谓的”。
什么无所谓。
明明就有很大的所谓好不好。
“风姐,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风硕是被罗家暗算,下了药才忘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否则,他早就记起回家去了,哪里还会继续留在罗家,罗家的小人招术,商场上的人也实在是生受了不少,这件事不能全怪风硕,他也是个可怜的受害者”。
风硕是受害者?
被罗家下了药?
这几句话重重的敲击在风大娘的心头上,让她惊讶的张嘴久久无法言语,他——真的是个受害者?
“他——”。
“风硕与罗红成为夫妻也不是所愿的,据风硕所说,打他有记忆之后就不曾跟罗红有夫妻之实”。同床是有的,不过,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已。
“是嘛”。风大娘喃喃,“那又怎么样,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不需要再追究那些前尘往事”。
“一定要追究的”。流苏摇头,想到风硕那个鬼样子就头大,那个男人怕是要死缠着风姐了,比以前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缠得紧。之前的相识,早就知道风硕不是一个肯轻易死心的男人,没有达到目的,他或许真的会缠上风姐,一缠就是小半辈子的。“风硕虽然有些可恨,但是也颇为可怜,一个没有了记忆,忘了心爱的人的男人,还不可怜吗?风姐,一看到你,他消失的记忆便不断的浮现,他的心底念着的仍是你和娃娃,现在,他离开了罗家,也不能再回边关的家,他说他是个无家之人了”。
无家之人啊。
风大娘眼光飘远,当初,她也是个无家之人,一家无主,还是家吗?
“这话,他之前说过了,要个家还不简单嘛,只要他想,随时随地都可以有一个家”。现在的风硕,早就不是当初的风硕了。
“没有最爱的家人那能称之为家,风姐,你仍是爱着风硕的对不对?”。
“……”。
风大娘不语,只是静静的望着远方。
静默许久,久得让流苏不得不以为,她是不是睁着两只眼睛就这样魂游远方的睡着了。
“爱与不爱的,早就不重要”。
“如果爱的话,风姐就不能放手”。那是不一样的,“风硕还爱着风姐,他内心的痛苦,明眼人都能瞧得见,这么多年来,他无助,飘忽,有些神绪连他自己都抓不住,好不容易,心爱的人回到他的身边,却不接纳他,风姐,你和娃娃孤单了这么多年,现在风硕回来了,老天爷并没有把他带走,他不是死了,只是遗忘,总比是他死了的好对不对?”。
死人,是回不来的。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
是的,她曾想过,不管他怎么样都好,只要他好好的活着就好,不知何时,她不再那么想了。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连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风硕还活着。
仍旧好好的活着,或许,她是该庆幸的,这么多年来,他并没有受太多的苦,在罗家,他的日子仍是过得好好的。
或许,她更该庆幸,他仍有心于她们母女,并非是真的忘了她们。曾经相爱过的人,却被忘得干干净净,那种感觉,比用刀刺进心口还要痛上千倍万倍。
“风姐——”。流苏轻唤,伸手,握着风大娘的手,她的表情让人动容,“咱们不勉强,如果真的不想跟风硕过,我们马上就把他赶走,有多远就让他走多远,省得看了烦心好不好,你不要难过了,以后我不会再提了好不好?”流苏低头道歉,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明知道,她一定会在意的。
“不——”。风大娘摇头,“不用赶他走”。
咦?
风姐是改变心意了吗?
“流苏,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好的模样,仿佛陷入了久远的记忆当中,流苏没有插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风家的情况并不好,很穷,就算遇上太平盛世,也没有过上几年好日子,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好不容易拉拔大几个孩子,却仍是敌不过病痛,无钱救治,一一离世,最后,连风硕的父母也离开了他,他是眼睁睁的看着家人一个一个的离他而去,却又无能为力,风家都是老实人,从来不敢使什么手段,有一顿就吃一顿,不像别人,想方设法的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些”。
可以想像,这样的风硕,有多痛恨贫穷和无能为力。
“我嫁给他,不曾要过一分彩礼,很早以前,我的父母也不在了,两个无家累的人,一起过日子,也没有后台可依靠,而后,我怀了身孕,他便一直想着到外头去闯一闯,毕竟,外头边关有机会得多,他可以受穷,却不想家人跟着受穷,他可以痛苦,却不想家人痛苦,娶了妻,便会有子女,到时候——他不想看着家人再一次离他而去”。
她是知道他的心结,她更知道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所以,她并没有多加阻拦。
“风硕是个有骨气的人,也有才气,就算偷偷摸摸学来的也比别人上手得快,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带来他的满足”。她要的不是满满的财富,是可以解了他的心结。“没有想到,一天天过去,了无声息,他从那以后便不曾回来”。泪,无声落下。流苏动容,递上帕子,“风姐——”。
“我也一直在怨着上天,为何待我们如此残忍,他没死,他一直都还活着”。
“是啊,活着就好了嘛”。
“流苏,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可以说服自己,可这是这么多年——”。怨,恨,该怎么办。
“风姐,那我们让风硕吃些苦头好不好,等几个月之后,风硕还是一心一意,那就让他回家”。流苏提议。
“好”。风大娘重重的点头,“就让他吃些苦头”。虽然,他已经够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