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此时的柳子君头上竟然出现了白发,满头的柔顺青丝已经变得有些花白干枯,脸上也渐渐失去了光泽和粉嫩,变得暗淡无光。
独孤骜震惊地大叫起来:“大师你快看她的头发,她的脸,她这是怎么了?”
无崖子微抬眼帘,看到了独孤骜怀里的柳子君,无声无息,虚弱苍老,显然大限已近。他心里也不由得着急起来:“独孤施主,你先把她放在榻上。”
独孤骜赶紧走过去把柳子君放下,转身期待地看着无崖子。
无崖子谨慎地看着独孤骜:“我可以尝试救她,但是需要你的配合。不过,这么做的后果你要明白:有可能救活她,你必死;可能救不活她,你也要死;只有极小的可能是,救活她,你也活着。现在你来决定该怎么做。”
独孤骜不假思索:“救她。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哪怕我一定会死,也要救她。”在他的心里,柳子君的命比自己的命更加重要。
无崖子点点头,快步来到佛祖像前,背对着独孤骜在蒲团上坐好,手拿木鱼槌,双目微闭:“孤独施主,事关重大,你只有按照我的话去做,才能救活子君姑娘,也才能拯救天下百姓。切记切记,不能有半点差错。如果中间发现有什么异常,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独孤骜郑重地点点头:“我一定会照做的。”只要能救柳子君,别说只是这样小小的要求,就算让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无崖子听了独孤骜的话,先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才沉声说道:“你把她脸朝下放在榻上。”
独孤骜毫不犹豫地依言而行,轻轻地抱起柳子君,把她翻过来放好。柳子君依然无知无觉地沉睡,头发已经几乎全白,脸上也出现了皱纹,面色更加苍白憔悴。看得独孤骜心里一酸,眼角泛起了微红。
独孤骜刚刚放好柳子君,无崖子又做出下一步指示:“掀开她的上衣,露出后背。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独孤骜稍一犹豫,还是照做了,颤抖着手掀开了柳子君的上衣。他的手还没放下,就被出现在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险些惊叫出声。
无崖子好像早就料到独孤骜会是这样的反应,稍停一下又问道:“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独孤骜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声音都有些颤抖:“是……是一大片红色的凸起,几乎布满了整个后背,就像是被打的一样。”
无崖子的声音也有些紧张,紧跟着追问:“是血红的颜色,还是有些暗红色?”
独孤骜仔细看了看:“是血红色,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无崖子暗中吁一口气,幸好还来得及:“你用手摸摸,什么感觉?”
独孤骜摊开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摸上去,却又马上弹了回来,语带惊慌:“大师,她的后背好烫!而且,好像那些凸起还在渐渐变高!”
无崖子语气急促:“你拿出她脖子上的那个小匣子,放在你的右手里;再拿着桌子上那个放在左手。然后把两只手合在一起,悬在离她后背一寸处,从右上角开始,从上到下慢慢移动,一点也不能停顿,更不能有任何遗漏。然后,无论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千万别惊慌,不能喊叫,更不能乱动。”
独孤骜一一照做,然后慢慢地移动起来。就在独孤骜小心谨慎地全部移动完毕,刚要放下双手的时候,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禅房里突然响起了舒缓悦耳的音乐声,只见柳子君猛地浑身一振,憔悴晦暗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色。随即她的后背发出一片耀眼的金光,刺得独孤骜禁不住闭了一下双眼,口中刚要惊恐地大叫 “大师!”,却猛地想起了无崖子刚才的话,紧紧地闭住了嘴。
无崖子却并不惊慌,也并不转身来看。只是他手里的木鱼越敲越快,口中也在不住地轻声呢喃,发出一连串长长而连贯的语句,显然是在诵经。
此时整个霞光寺都沐浴在一片金光之中,在周围苍翠树木的映衬下更显得光芒万丈,弥久不散。飞凤山下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发现了这一奇怪景象,都以为又是佛祖显灵了。于是不管是在田间劳作的还是正在路上行走的人们,人人都慌忙跪倒在地,开始虔诚地顶礼膜拜。
自从一个月前“佛祖显灵”之后,飞凤山的霞光寺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就变得至高无上起来。毕竟其他的神迹都只是听说的,这次可是很多人亲眼所见。上次的佛祖显灵给大家带来了久旱的甘霖,这次的显灵肯定也是吉相的象征,现在就更加膜拜得心悦诚服。
禅房里,悠扬的音乐声、无崖子的诵经声和那万道霞光交织在一起,让人没来由地变得宁静安详,独孤骜的心也渐渐镇定下来。只是柳子君仍然在不停地颤抖,眼前奇异的景象让独孤骜禁不住心跳加速。
只见随着那金光不停地闪烁,柳子君后背的血红色逐渐变暗,原本高高的凸起也在逐渐消失,已经差不多全白的头发正在慢慢变黑,干枯的花白逐渐被黑亮的柔顺所代替。
独孤骜赶紧侧过头去看看柳子君露出来的脸,只见她粗糙干燥的皮肤也在逐渐变得红润粉嫩,那些皱纹正在奇迹般地渐渐变浅,消失。独孤骜惊喜得双手微微颤抖,看来他的子君有救了。
就在众人虔诚膜拜的目光中,在霞光寺上空耀眼夺目的光圈里,渐渐显现出了一些更加耀眼的光线,这些光线逐渐变强、聚拢,居然形成了一只金色的凤凰。只见那凤凰浑身金光闪闪,低垂的头部逐渐高昂,庞大的双翅慢慢展开,修长的双足用力一蹬,金色的身子轻盈飞起,慢慢地飞入天空。随着那凤凰双翅轻展,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亲眼看到了这一奇景的人们激动得语无伦次,奔走相告。
这一景象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渐渐停止,柳子君后背上那些本来的凸起都消失了,恢复了之前的光滑细嫩。只是原来的血红变成了稍深的暗红色,仍然留在柳子君的后背上。
随着乐声和金光的消失,无崖子也停止了诵经,仍然满头大汗地坐在那里,并没有回过头来。无崖子虚脱一般紧闭双眼,声音也有气无力:“你仔细看看,她后背的图案是什么?”
独孤骜稍微离远一些看过去,渐渐看出了端倪:那高昂的头,那修长优美的脖颈,那傲然挺立的身子,那微微展开的巨大双翅……“凤凰!”独孤骜吃惊地喊了出来。布满了柳子君整个后背的暗红色,居然是一个展翅欲飞的凤凰。
无崖子却并不如何惊讶,胸有成竹地点点头:“她有救了。你把她翻过来躺好,她马上就要醒了。”
独孤骜欣喜若狂,他的子君,终于活过来了。他赶紧轻手轻脚地把柳子君翻过来放好,还没等他抽出抱着柳子君的双臂,只听见“嘤咛”一声,怀里的柳子君睫毛一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柳子君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凤凰,被放在大火上烤。她听见了悦耳的音乐声,还有轻轻的诵经声,也能感觉到周围黑压压地跪着一地诚惶诚恐的人。灼热的火浪烤得她浑身锥心刺骨地疼,尤其是后背,好像直接有一大块炭火在上面燃烧。她痛苦地想大喊,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她想看看那些看着她被烤的到底是什么人,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那种无助的感觉很像前世经常出现的梦魇,也许是因为自己心情郁闷,又开始做恶梦了吧。只不过以前的梦魇还从来没出现过这么真实而强烈的痛感。随着身上火烧火燎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只能痛苦地命令自己赶紧醒过来。
终于,火势渐渐地小了下去,后背的灼痛感也逐渐消失,她觉得浑身都变得轻飘飘起来,仿佛洗了个热水澡一样轻松舒爽。
随着眼前的火光渐渐消失,柳子君终于睁开了眼睛。首先出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张熟悉的男人面孔,神情焦灼中透着欣喜,满脸疲惫,胡茬布满了刚毅的下巴,眼里还有着微微的湿意,是独孤骜。
伴着这张面孔同时出现的,还有那白色床单上的一抹殷红,在柳子君的眼前一闪而过。
柳子君的心里再次传来刺痛,她翻身挣脱独孤骜的怀抱,转身就下了床。一个轻微的踉跄之后,柳子君扶床站稳,警惕地看着独孤骜:“你要干什么?”
独孤骜不以为意地笑:“你醒了,真好,是无崖子大师救的你。”
柳子君这才注意到环境的熟悉,还有已经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她的无崖子。她有些恍惚,只记得自己刚要杀了那少主,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现在居然来到了霞光寺,还有独孤骜也来了……
无崖子好像知道柳子君的困惑,先是看了看独孤骜,然后对柳子君轻声说道:“施主请坐,有什么疑问老衲都给你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