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2006年短篇小说新选
5489400000065

第65章 久别(1)

吴玄何开来是最后一个出站的,何开来有气无力地拖着旅行箱穿过广场,别广场上几乎已经没人了。何开来见这么大的广场,连个人也没有,就在广场中央站了一儿,但是,他才站了一儿,面前就来了一妇女,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冲他问要住旅馆吗?何开来站在广场中央,是在思想,或者是在回忆,一点也不想有人干扰,他转了个头,表示不理,雏妇女以为他是初次来箫市的外地人,他看上去确实不像是回家的,妇女也转了个头,又冲他问,你是在等人接站吗?何开来标了一6艮妇女,发现是个月―的中年女人,便赶紧离开。何开来的家在西门,离火车站不远,他叫了一三轮车,不一儿就到了。

他家在五楼,何开来提着旅行箱爬到五楼,就气喘吁吁了,喘气中间的315瞬间,何开来突然觉着这地方很陌生,好像是他从没来过的一个什么地方,这感觉实在是艮突兀的,毫无来由的,何开来看了看自家的铁门,确认这就是他的家,这是不可能有错的,那么,这种陌生感并非来自铁门,而是来自内心的什么地方。这感觉几乎完全控制了他,使他在门外整整站了半个小时,他摁响自家门铃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何开来听着门铃在客厅里响起,是一小段乐曲,装修时,何开来自己挑的,曲名叫《友谊地久天长》。此刻,何开来听着,也觉着很陌生。门铃响后,老婆并没有来开门,何开来又摁了一次门铃,只听得门铃再次在客厅里空洞地响着,还是没有动静,这说明老婆不在家。何开来告诉老婆,他下午五点到家,现在才三点半,所以老婆不在家也是正常的。

何开来叹一口气想,老婆不在家,究竟好不好?但眼下的现实,显然是不好的,他想进去,没人开门。何开来只得自己掏钥匙开门,可是,他忘了钥放哪儿了,他搜了一遍随身带的挎包,没有,又打开箱子搜了一遍,也没有,何开来这才隐约想起自己离家时,好像没带钥匙。何开来就愣在那儿,心里又被那种毫无来由的陌生感所控制。这时,六楼下来个陌生人,见何开来站那儿发愣,很是警惕地看了几眼,并且在他面前站住,问,你找谁?陌生人是审问的口气,极不礼貌好像他是一个小偷。何开来斜了他一眼,没理他,陌生人又大声审问道,你找谁?何开来就生气了,说,我找谁?你管得着?陌生人大概是个当官的,没有什么事是他管不着的,陌生人伸出指头枪比着,威胁道,你等着,你别想跑。

何开来说,你想干什么?陌生人见他并不害怕,自己反倒害怕了,狠狠盯他两眼,赶紧逃下楼去。在自已家门口居然被人当作小偷,何开来感到受了严重的侮辱,很想立即赶下楼去,跟陌生人打上一架。何开来正在生气,楼下已上来了几个人,手中握着铁棍,幸好其中的一安,还有些认得何开来,知道是搞错了,忙笑着赔不是。何开来还在生气,看着陌生人说,你干什么啊。陌生人媪尬说,原来你住我楼下?何开来说,你上?陌生人说,不好意思,邻居,邻居。何开触只好说,没关系邻居,邻居。这个楼里的住户,何开来都不认识,何开来害怕等会儿楼上又下来一个人,又把他当小偷,他不想站在自家的门外了,他想找个地方躲一躲。不过,他一点儿也不想动了,何开来还是坐在楼梯的台阶上,把箱子移到面前,趴在上面,准备先睡一觉。

何开来从北京回到箫市,坐了二十四个小时的火车,路上一直没睡着,实在是困了,即便是站着,也该睡着了。何开来想,一觉醒来,老婆总该回来了。李少白回来了,见有个人机在自己的家门口睡觉,吓了一跳,好在她很快就认出了这个人是何开来,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李少白惊喜道,但何开来毫无反应,而且打起了呼噜,好像是说,他正在睡觉,请勿打扰。李少白等了一下,还是拿手去拍他的脑袋,直拍得何开来抬起头来。看见何开来的正面,李少白立即就激动了,俯下身,伸嘴去亲,就在李少白的嘴唇刚要碰上的瞬间,何开来转了一下头,避开了。李少白的嘴唇扑了个空,就僵在那儿,好像是无法合拢了。

好一会儿,李少白的嘴才恢复了说话的功能,小心问何开来是不是生气了?何开来摇了摇头,李少白又问,你是不是怪我不在家等你?何开来说,没有。李少白说,你说好五点钟到家的,怎么提前了?何开来说,火车提速了,快了两个小时。李少白说,都怪火车。何开来说,是的。何开来的声音是冷漠的,好像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李少白掉过头去,差点就要哭了。这一点都不像一对夫妻久别重逢,久别重逢应该是惊喜的、热烈的,起码也是有点亲热的,无论如何,不能这么陌生、冷漠的。他大概在生气。李少白说,知道你提前回来,我就不上班了。何开来打了一个哈欠说我没怪你,我睡着了,我在做梦。进了门,何开来刚碰着沙发,头一就睡着了。李少白立在沙发面前,怔怔看了一儿伸手拉何开来说,起来,去床上睡。何开来一动不久动咕噜道,不去,就这儿。李少白说,去床上睡,床上舒服些。

何开来不别耐烦地说,别饿就这儿。李少白松了手,忽然0艮泪就下来了。也许何开来是太困了,睡一觉就好了,事实确实是这样的,何开来一觉醒来,已基本恢复了正常。何开来在黑暗中睁开眼晴,什么也看不见,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儿?何开来自言自语道,好像他不知道他已经回到了家中,这种自言自语的口气,完全无视老婆的存在,也是让李少白听着伤感的。不过,何开来闭上眼睛又叫了两句:老婆,老婆。这两声下意识的叫唤,表明何开来心里还是有老婆的。

李少白赶紧开了灯,说,醒了?何开来再次睁开眼晴,看见灯下的老婆那么伤感地看着他,某根神经显然受了触动,就起身抱了抱老婆。

何开来说,对不起,我实在太困了。李少白说,醒了吧,知道自己在哪儿了?知道了。何开来说着,就有了亲一亲老婆的意思。李少白头一歪,阻止说,我刚才想亲你,你为什么不让?何开来说,你刚才没想亲我嘛。李少白说,还没有?你坐在门外的时候。坐在门外的时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可以算刚才?何开来想了想,李少白是有过想亲他的动作,他转了一下头,避开了。何开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转了一下头,避开了。李少白说,你为什么不想跟我亲热?何开来迷糊说,不知道大概是太困了。

李少白说,不对。何开来说,对的,就是这样。李少白不说了,只是拿眼疑惑地看着何开来,那眼神很有些幽怨,看得何开来觉着有点对不起老婆。老婆是应该好好地亲一亲了,何开来将老婆抱紧了些,同时把嘴送了上去,但是,李少白又歪了一下头,坚持说,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你亲。李少白的语气相当严肃,一点都不像撒娇,何开来只得把嘴收回,丧气说,别在这些细节上纠缠,好吗?李少白说,这不是细节,这很重要。何开来说,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李少白说,你不知道吗?何开来说,不知道,那你说为什么?李少白迟疑了一会儿,说,你在外面想我吗?何开来说,想。李少白说,你是因为我才回来的?何开来说,当然。

李少白说,你撒谎。何开来说,我撒谎?李少白说,你根本就不想我,你刚才在门外,看我的时候,非常陌生,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何开来确实被一种陌生感控制着,本来,也就是内心的一点感觉,也不算什么,但经李少白这么一说,好像真是个问题,何开来就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且有点馗尬,脏偷情被老婆抓住了似的。

李少白又说,为什么呢?何开来喉咙胀了一下,干咳了一声,说,我不知道,我确实有陌生感。李少白叹了口气,想不到我们的见面是这样的,原来我很激动,但你的陌生感也感染了我,现在,我也觉得你很陌生了。话是这么说,李少白还是同意让何开来亲了,何开来是想表现得很有激情的,可一碰上李少白的嘴唇,那种陌生感又不合时宜地来了,何开来的嘴唇稍微收缩了一下,这个理论上起码应该坚持一分钟以上的吻,就意外地中断了,就像刚拉的一根蛛丝被风吹断。李少白已经闭上了眼睛,而嘴唇突然又空了,李少白狐疑地挣了睁眼,何开来本来就睁着眼的,看见老婆狐疑的眼神,显然是不愿对视,赶紧也闭了眼,又咬了咬牙,紧紧地抱着老婆,一顿狂吻。这种强制性的行动也不能说就没有效果,起码是让何开来看上去像个合格的丈夫。对何开来来说,这顿狂吻也是有效果的,因为嘴的运动,何开来想吃东西了。

何开来放了李少白,嗫嚅道,我饿了。

菜是早就烧好的,在餐桌上等了个把小时了,李少白说,菜都凉了。何开来说,没关系。李少白说,我把黄鱼再热一下。何开来说,还有黄鱼?李少白说,那当然,老公回来怎么能没有黄鱼。何开来说,干吗一定要有黄鱼?有什么说法。李少白说,没什么说法,就想做点好吃的给你吃。可是,黄鱼凉了,凉了的黄鱼就不够好吃,李少白又说,我把黄鱼再热一下。餐桌上除了李少白特别当回事的黄鱼,还有虾、螃蟹、香螺和一碗海带排骨汤箫市在海边这些海鲜也就是家常菜,但黄鱼很贵黄鱼是不常吃的,李少白花了九十几块钱才买到这条黄鱼,所以她特别重视黄鱼,用黄鱼欢迎何开来回家。晚餐应该是很不错的了,热了黄鱼,李少白又在何开来面前摆了一个高脚杯,给他倒了半杯红葡萄酒,然后给自己也倒了半杯,李少白举着酒杯说,请老公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