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爬墙小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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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是夜,睡梦中的宫翔舞微微皱眉。

迷糊中,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她身边喃喃低语,可等她竖起耳朵细细去听,却又听不实际。鼻端萦绕着一股从未闻过的奇异暗香,似有若无弥漫了整个房间,不稍半刻她便抵抗不了睡意袭脑,完全陷入沉睡。

一室的黑暗中,突然有个人朝她的床边缓缓走来。月光顺着虚掩的门缝中透了进来,带着朦胧的光晕,与那人腰间垂挂着的那块佩玉共鸣辉映。月光的映射下,那张飘尘俊逸的容颜清晰可辨,不是墨川又会是谁?

他的双脚在宫翔舞的床边站定,低头静静的凝视了她半晌,轻声呢喃道:“闭户能齐隐者风,鵩鸟巢南更数千。宫燕衔泥落绮疏,心是身王身是宫。婉若游龙乘云翔,云间海上应鸣舞……”

沉吟半晌,墨川口中溢出微弱的轻叹:“当年,我从天机处窥得这首蕴涵了你三生命运的命理诗之时,为何我会没有就此停驻脚步,安守本分的隔着这一整片忘川,静静的注视你就好……”

这首诗如此浅显易懂,为何当初他会认为诗里隐射的人是他?这首诗,一字一句对他而言都是刮在心口上的一道道划痕。其实他根本就不奢望能够拥有她。只因有着一份牵挂,一种羁绊,明知无法得到她却依然执意逆天,饱受几世的折磨,换得这最后一生的重返人间。

他入世,只为用尽最后一丝仙力,助她觅得永世相伴之人。只因她向来都那么害怕寂寞。前世是那样,今生亦如此。

没错,在仙家的眼中,他是自甘堕落的仙界耻辱。放着与生俱来的神骨仙风不要,甘堕红尘,只为追寻那道铭刻心间的霞光。于是,他成了天界龙神不愿承认的孩子,成了亿万年来第一个被龙族驱逐的龙子。

负屃,似龙形,平生好文,石碑两旁的文龙是其遗像。碑碣的历史久远,有的造型古朴,碑体细滑明亮,光可鉴人;有的刻制精致,字字有姿,笔笔生动;也有的诗文石刻脍炙人口,千古称绝。负屃十分爱好这种闪耀着艺术光彩的碑文,甘愿化做图案文龙去衬托这些传世的文学珍品,把碑座装饰得更为典雅秀美。

这是世人们对他的形容。对他这个被遗弃的、龙八子的形容。

龙生九子,他排行第八,福泽深厚,降生便成神。世人只知他喜爱那些明亮耀眼的东西,却不知他因何而喜欢。只因它们能令他想起那一抹,他只凭一眼就刻入心间,永世长存的溢彩霞光啊……

那道只有宫翔舞的眼眸,才会映出来的霞光。

这个外貌改变了无数次,在凡尘中轮回辗转了无数次的女子,究竟是从哪一世起进驻他的心房的呢?自嘲的笑了笑,墨川自言自语道:“想起了又如何?你我只有相遇的缘,没有相守的份,纵然让我忆起了是在哪一世爱上你的,难道,我还能回到那一世,回避那一场注定的邂逅吗?”

兀自想了一会儿,他对自己摇摇头:“不会的。我不会舍得阻止那场相遇。我不会舍得让自己,不去爱上你……”喉头微微有些堵塞,墨川顿了片刻,“你一定要幸福,要比以前加倍的幸福。因为,这已经是我最后一件能为你所做的事了……”

语毕,他默默的俯视着她的睡姿,仿佛要把她的眉眼一笔一划篆刻进脑海一样。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换了张脸闭目吟唱道:“阿米阿三布达呀,南摩巴嘎瓦得,不思皮达,撒达伽/达他嘎,摩巴嘎瓦得,撒木那也呔嘎大,巴嘎瓦得那,古苏嘛,巴特嘛古拉呀南摩噶加蛙儿唵嘛吽……”

此咒乃是梵国流传已久的一则古法招魂咒,多用于灵媒术士之流,为生人召唤已故的亲友,传达遗言或聊作交流。

其实,在梵国人的观念里,鬼神之辈一点也不可怕。鬼会转世为人,人死后亦会为鬼。即便是得道升仙,也是经由人死之后入地府过十殿,觐见了十殿阎王里最后一位的转轮王,才在六道****中,转至仙轮得成正果的。所以他们对于鬼魂并不忌惮,反而更致力于钻研生死法门的个中玄机,试图洞悉万物生前生后世。

咒未终,薄雾四起,瞬间将一屋的黑暗映衬出大片红光,须臾之后方渐渐淡去,徒留一抹半透明的丽妍人影。

墨川睁开双眼微微一惊。姬凰舞的影子居然比白天的时候清晰了这么多,是因为夜色的烘托吗?为何白天还是模糊不清、忽明忽暗的容颜,此刻已几乎看得清身上衣服的花纹条理了?

“谢谢你唤我出来。”她朝他略微颔首示谢。

墨川回神,淡淡的扫了她一遍:“你不必谢我,我只是想在临走之前得到你的保证。今天的事你也在场,我说的话你想必全都听见了。我要你保证三个月内不现本尊,让翔舞安然渡过这三个月,直到我回来。”

姬凰舞微微一笑,语气平淡的开口:“你要我沉寂三个月,等你觅得良方之后回来将我的灵魂逼出本体,成为一缕孤魂?”

墨川一时语塞,竟突然被震住了。

是啊,他又忘了。姬凰舞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啊,他又如何能逼她看着翔舞霸占自己的身子,而自己还要装作视而不见,任凭她占着呢?

姬凰舞本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可看到墨川这副严肃的表情,嘴角的浅笑忽然就挂不住了。沉默半晌,她突然开口问:“当初我向你要还情丹,你为何想都不想就肯给我?”

墨川不知她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个的,虽然诧异但并未在脸上表露出来,眼神极为认真的回答道:“因为我一直信奉着,人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最好是把欠别人情全都还清了的好。免得下辈子还得带上,未出生就注定要来偿还上一世的情债。”

“如此说来,堂堂仙界负屃又为何要抛却凡人望尘莫及的上仙神位,自堕凡间不算,还为了这个凡间女子不肯投胎,终日游荡人间,不愿离尘而去?弄得如今不人不鬼,半人半仙。身有仙气却非仙,本非人身却有痴念,入了红尘之后生死簿上明明有了你的名字,你却仗着自己的仙力修为不肯随鬼差而去,宁做凡间流窜的一只孤魂野鬼……”说到此处,不知为何姬凰舞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

墨川听着她忽然透露出来的鼻音,忽而笑道:“彼此彼此,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我又何必言语讥讽,互相伤害呢?我们都是一样的,若然爱上一人不能倾尽所有,不如不爱。一旦爱上,便要压上自己的生生世世,把心都掏给对方,把血都流干了,这才会觉得够了……”略作停顿,他转头往床上的宫翔舞望去,看着她在睡梦中,依然不肯放松的神情,疼惜之情顿起,“你我皆是如此,不愿离尘,不喝孟婆汤,如果来生无法相遇,便留住这一生直到老去,直至消失,耗尽比凡人漫长若经年的这一世,此生贪恋如斯……”

静谧的夜里突然响起羸弱女子的低低缀泣之声,在这无声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姬凰舞的哭泣慢慢演变得有些收不住势,越哭越厉。为了不让自己的哭声太大,她只能拼命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发出阵阵沉闷的呜咽。

墨川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只能任她一个人在边上静静的哭泣。想必她也憋得够久了吧……不若一次哭个够,痛痛快快的发泄出心底的闷气也好。苦恋、单恋,尤为叫人心酸。两个人的恋爱,还能有彼此相知相惜的时刻值得回忆。一个人的恋爱,太寂寞,太酸楚。

“答应我吧!”墨川看看天色,终于缓缓开了口,转身望向已经哭了一夜的姬凰舞,他的双眸涌起一抹极其细微的怜惜,柔声企盼道,“答应我,不要伤害她,好吗?她一直是那样耀眼,那样旭日一般明媚的存在,如今却夜夜担忧自己,翌日是不是还能再醒来。这样的折磨,实在不该她来受……”

“我知道!”姬凰舞突然有些大声的打断墨川的话,才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再度涌出眼眶,她居然抽泣得比这一整夜都还厉害,孱弱的双肩止不住的颤抖,抽噎的道,“不该她来受的……我知道,我比谁都清楚……翔舞她,翔舞她何其无辜!我知道……”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墨川有些没能听清,有些则是完全听不懂。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也是被这件事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其实在这场魂穿之中,她们两个都是受害者,可他却要她眼看着翔舞取代自己而不出声,他突然觉得自己委实有点残忍。

在这么一个嘤嘤欲泣的弱女子面前,他这样做明显是对她的一种伤害。可是,他更加不能让翔舞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她是他永恒的全部,胜于他生命的全部,他不容许她有分毫闪失。

“对不起!”墨川有点艰难的吐出这三个似乎从来没有从他口中吐出来的字眼,不自然的将目光移至门外将要初升的朝阳,背对着姬凰舞,将她的周身都笼罩在他的背影之下,温柔的道,“你放心……我固然是想留住她的灵魂。不过,我亦不会伤害到朋友。我必定会找到一个两全的办法,不止保她周全,亦令你如愿……”

尾音渐弱,伴随着墨川最后一个字的结束,身后扬起一阵略带芳香的浓烟。

不必回头看,他知道身后同病相怜的女子,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深吸一口气,他在晨曦的光辉照耀之下,大步走出王府,走出炎黄大陆。他将踏上重回泽国的旅途,为救心爱之人,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做最后一世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