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爬墙小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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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不知为何,当宫翔舞听见墨川念出“凰舞”这两个字的时候,脑中凌乱的散过一些破碎的画面。那些忽近忽远的人影散落在记忆的各个角落,自四面八方涌出脑海拼凑重叠。

“啊——”她抱着就快要炸开的头颅,双膝下跪仰天长啸一声。

“翔舞!”清醒后第一句映入双耳的就是她几近疯狂的呐喊。墨川睁眼一看,惊得迅速从地上坐了起来,用力拽过她就快要挤破自己脑袋的双手,冷下脸来朝她怒吼到,“住手!你回来——”

这声吼叫正巧被闻声赶来的衾翎和淑嫆听到,两人对视一眼,快速跑进屋内,看着地上挣扎撕扯得狼狈不堪的两人,皆是一愣。

难怪千疏去叫她们来之后执意离开,不肯随同她们一起过来,原来竟是这样!亏她这样信任墨川,亏千疏这样宠爱翔舞!

淑嫆刚想上前质问他们何故做出如此有辱家门的丑事,被衾翎一把给扯了回来:“你别上去添乱了!好好看清楚!”

淑嫆狐疑的再次朝他们看过去,只见墨川已在他和翔舞的周身布下了一个银白色的结界。光圈中央,两人盘膝而坐。

翔舞鬓发凌乱,此刻双目紧闭。墨川衣领松斜,这是方才为了驯服失去理智的翔舞而留下的战绩。手持绿檀木念珠一串,他双唇开开合合,手上的念珠飞速旋转。淑嫆才刚目测了一眼,墨川已在眨眼间念完了二十一遍静心咒。

“这是……”再怎么冲动,淑嫆此刻也已看出了端倪。看着翔舞剧烈起伏的胸膛逐渐恢复平缓,她也跟着慢慢冷静下来。一静下来就听出了墨川所念何咒,不禁惊呼一声,转过头看着衾翎,“怎么是静心咒?!莫非翔舞她……已经到那个程度了吗?”

魂不主体,是为割魂。割魂,意味着此人的躯体已经承受不了两个灵魂的主宰,势必分割出一个离体。

一个身体怎么可以拥有两个灵魂?这和现代的人格分裂症完全不同。姬凰舞和宫翔舞,是两个有着不同过去的个体,完全就是两个人。如今得以同时住在一个身体里这么久,已经算是个奇迹。如今身体本身不堪负荷,本能的提出抗议,挤兑其中一个灵魂,这是他们任何人都无法操控的事。

一旦割魂,被排挤的这一个会像服用五石散后药发了一样。被身体强制割魂之人,从头顶百会穴开始剧痛,一直游走全身乃至脚涌泉穴,足足在体内奇经八脉间行遍一个周期,其痛难忍足以让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随之陷入疯狂。

一般遇此情况,大夫只能以罂粟治其狂躁;而术士,只能以静心咒降伏其心。

淑嫆和衾翎一直在一边静音呆看着结界中的两人,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以墨川口若悬河的念诵速度,必是已念了不下千遍的咒语,方才合上双唇,轻轻的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眼。

翔舞也在一会儿之后与之一同缓缓睁开了眼。

两人静静的对视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神交。是以旁人无法透析,无法进入的神识沟通着。

此刻的翔舞,面上残留着点点细密的汗珠,那是被疼痛侵袭过后的狼狈。额前的垂发和两鬓的发髻已被汗水浸透,贴合在苍白的芙蓉面上。

微微动了动唇,她的声音满是疲惫:“已经……没药救了吗?”

墨川唇一抿,沉默的移开了目光。

宫翔舞缓缓低下了头,散落的发丝遮蔽了她半张脸,只能听见她仿佛隔了千万重纱帐传过来的飘渺声音:“还有多久?”

墨川惊异的回头望着她。

抬起头,她脸上淌着斑驳的泪,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冷静:“我还能有多久的时间?”

她居然知道!她居然知道割魂发作之时,便预示着自身命不久矣。

三十六个时辰……这让他怎么开得了口!

“一年?”翔舞从墨川的神情中看出些许端倪,她尽量保持面上的冷静试探他。

沉默。

“三五个月?”她再退一步。

一旁的淑嫆和衾翎脸上已然开始变色。只有三五个月了吗?!

墨川继续沉默。

“一个月……”翔舞几乎已经十有八九可以肯定,自己所剩的寿命可能不足一月了。

墨川的头一次比一次低垂,到了这一句,心里已是痛得噎住了。

衾翎身子一晃,淑嫆倒退一步,皆是双目俱睁一脸的不可相信。

一个月——这、这怎么可能!翔舞竟然连一个月的阳寿都没了么……

这次宫翔舞也不由得朝墨川投去诧异的眼神。难道说——

“你就直截了当的说吧,还有几天?”她极力掩藏自己起伏的情绪,生怕他看出她的恐惧会更加不肯告诉她真相,以自认为最冷淡的口吻说道,“如果是注定要灰飞烟灭的,我不能篡改天命,但至少,我可以握紧最后的时光,不留遗憾的享受犹如昙花一现的余生。”

墨川看着她,怔怔不能言语。

良久良久才有勇气向她说出事实的真相:“三十六个时辰。”

“什么?!”淑嫆几乎是用吼出来的,“你确定?!”他确定翔舞的寿命已经缩短到只能以时辰来计算了吗?

墨川点头,已没有勇气多看眼前的人一眼。

宫翔舞一动不动,依旧保持着方才那个颓然坐地的姿势看着墨川。

这一刻,她的眼里只有他。他本该为此激动得跳起来,可却鬼使神差的透过她无焦距的双眼中,看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是啊……他怎么给忘了。千疏才是她的真命天子啊!人家才是她姻缘的主宰者,她值得依托终生的归宿。天机早就告诉他了,是他自己执迷不悟,紧拽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梦,紧留着这颗装过她的心,固执的落锁,不让任何人取代她在他心里的位置。他固执的留守一切,不肯接纳新的事物,连同崭新的生命都可以舍弃,只要能不忘记她就好。

她有多寂寞,就有多害怕被遗忘。

她曾紧紧执着他的大手,以生命最终的绝唱叮嘱道:“就算我死后,你也不能爱别人,不能忘记我!不论生死,你都只能爱我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我霸着你的心,死了之后我也要霸着你的记忆!爱我就要用你灵魂的全部和永恒的生命来爱我,我就是这样自私!你做不做得到?”

他欣然点头。认定一人,便是一生一世。不能倾尽所有去爱上,不如不爱。

所以,他一爱便持续了千年。

可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她是说要霸着他的心,霸着他的记忆,但却不是还以同等的感情。她在那一世过世之时便已阻隔了他们俩之间所有的缘分,明明应该收手放手的爱情,他却执意要破关斩将将其紧握在手心。

心碎,神伤,皆是他自找的。

三天……翔舞突然扬起嘴角仰天狂笑,笑得嗓音沙哑,双眉紧皱,笑得眼角湿意渐浓。

上天同她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如果注定不让她留存于世,为何当初不让她痛痛快快的消失?要让她在这个世间再次醒来,再度重生,再燃起对人世的眷恋与贪念。

是的,她贪了。贪婪的汲取千疏的爱,贪图他更多的爱。

她的千疏……如果她离开,千疏该怎么办?还会不会……有人像她这般爱他?

眼角流下殇然的晶莹,她人还未走,便已开始担心在没有她的日子里,千疏会否过得好。

“三天……”宫翔舞突然止住哭声,兀自喃喃,“没关系,还有三天……我们还能一起看到三个日起日落,一起用最后这三十六个小时,过我们最后一段日子,做我们始终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似乎是在沉思,翔舞一人低头抱膝,眼无焦距,时而呢喃自语。

“千疏……千疏!”想着想着,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竟突然一个激动从地上直接跳了起来,脸上荡漾着大家伙看不懂的灿烂笑容,飞快的往屋外奔去。

“她这是怎么了?没事吧?!”见她健步如飞一晃而过,淑嫆不禁愕然的走至墨川跟前,有点担心的问,“会不会你刚才念的静心咒还不够?她的疯症还没有完全消褪?”

淑嫆的这一顾虑显然是庸人自扰,只是墨川同样不知如何回答。她这个做娘的过来人难道不知道,翔舞这么急冲冲的跑去找风千疏,只为了抓紧这生命最后的三十六个时辰啊……

她的爱向来如骄阳烈火,一旦燃烧,焚尽自己点着对方方才满意。她的爱至深至浓,她这是在害怕,自己不够时间给他更多的爱啊……

墨川喉头一酸,声音晦涩的吐出一口长叹。

三十六个时辰,她生命的最后三十六个时辰,就这么毫不犹豫的许给了风千疏。她甚至没有想过要问他一句,是不是还有挽救的办法,便心急如焚的投奔风千疏的怀抱去了。

看来,他终究是敌不过命运,敌不过三世书,六道门,敌不过这鸿蒙初现便已既定的天机……

纵经八万劫,终是落空亡。八万久远劫,付诸卿一人。她是拉他入凡的红尘魔障,教他识情的宿世业障。

闭户能齐隐者风,鵩鸟巢南更数千。宫燕衔泥落绮疏,心是身王身是宫。婉若游龙乘云翔,云间海上应鸣舞。

这最终的最终,她的命定之人,一向都在这首藏尾诗里明摆着,只是他被尘垢迷了眼,自欺欺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