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走出阴霾
42年3月底,德意法西斯纠集乌斯塔沙和切特尼克对解放区进行第三次进攻。尽管他们对福查形成了包围的态势,但是他们推进的速度很慢。游击队也没有作坚守不让的打算,只是尽可能拖住敌人东咬一口,西咬一口,避免与之开展阵地战,以此消耗敌人。
5月1日,解放区的奥林匹克运动会按计划如期进行,各个项目的比赛临近结束了,此时,意大利军队离城只有7英里。足球决赛正在最高统帅部与无产者旅的一个营代表队之间举行,兰科维奇、茹约维奇、约凡诺维奇、杰吉耶尔都上了场,铁托亲临观战。可是不等结束,前线来了报告,他不得不去指挥战斗去了。
游击队被迫撤离福查。前一阶段,从门的内哥罗和桑贾克的游击支队中又组建了几个无产者旅。现在最高统帅部直接指挥5个旅。但是,在敌人的追逐中,这支部队的粮食供应却成了大困难,山上除了树木,一无所有。他们只能吃嫩树叶,或者榨树皮的汁来喝。偶尔捉到几只羊,就吃煮羊肉,连盐也没有。
队伍通过苏捷斯卡河谷时,看到的是一幅凄惨的景象。这里本来是全国最美的风景区,河谷周围是连绵起伏的高山,山上遍布森林,山顶白雪皑皑,融化的雪水从山上流下来,到处是清泉和小溪,水质清亮透明,它们在山下汇成河流,流向富饶的盆地。
一年前,切特尼克把这里的人杀光了,房子烧光了,只因为他们是穆斯林。现在人们看到的只有断垣颓壁,倒塌的烟囱、屋架。整个村子看不到一个人影。铁托的队伍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这样的村子,都是一样,找不到一个活人,听不到一声鸡犬之声。部队在一个村子附近停止前进,这里的一个小山包遍地都是草莓,战士们可躺在林子里休息,吃草莓,权当野餐了。部队实在没有别的东西可吃了。最高统帅部对饥饿问题特别进行了一次讨论,并决定,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准动村子里的东西,否则将实行严厉的惩罚。战士们中间开展了“不谈吃”的运动,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方面去。
真的,铁托自己首先就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他看到一条小溪旁有一座小磨坊,竟然保存完好,方圆50公里内再也没有比它更完整的建筑了。铁托推门进去,磨子看来没毛病,铁托手痒痒的,立刻动手修整起来,工作半小时后,轮子开始转动了。在这座毫无生气的林子里,只有那水流冲动的轮子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除了饿之外,野地里夜里还很冷。在靠近敌人的地区,部队夜间宿营严禁点火。最高司令部同黑山旅一起经过长途跋涉后,在一座林子里露营。战士们又冷又饿,只得背靠背取暖。铁托想去看看伤员,突然他看到一处地方有亮光,原来是几个战士点了堆火,正围着烤身子。铁托走过去,对一个添树枝的战士说:“你难道不知道不准生火吗?”那个战士背着火光,冲他说:“关你什么事?”继续往里扔树枝。铁托严肃地说:“我是最高司令。”“哦!那我就是日本天皇!是我点的火,叫铁托同志来吧!”他回头瞅了一眼同他说话的人,认出是谁了,赶忙跳起来,说道:“铁托同志?我?我……”边说边用脚踩火。黑山旅的战士们从此叫这个战士“米卡多”,那意思就是天皇。
在严酷的战争环境中,一支没有纪律的部队是必败无疑的。无产者旅制定的军纪非常严格。当时,部队在撤退途中袭击了孔热奇。两个战士打完仗后走进了一家民房,从一个妇女手中抢东西吃。这个妇女告到营部来了。两名战士立刻被逮捕。他们承认那是事实,然后就被判处死刑。临刑前他们要求讲几句话。其中一个说道:“同志们,我认为惩罚是公正的,我犯了大罪,你们知道,我们的旅走遍了全国,从敌人手里解放了一个又一个城市,它带来了自由,而我们却破坏了它的名誉,弄污了红星和镰刀斧头旗……同志们,开枪吧,手不要发抖,因为这个处分是一定要执行的。”
枪声响了,行刑的士兵眼中含着泪水,这样的行为遭到如此严厉的惩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时切特尼克打着维护塞尔维亚民族利益的旗帜,乌斯塔沙打着维护克罗地亚民族利益的旗帜,他们之间又互相残杀。只有铁托的队伍是团结全国人民共同抗敌的。战士们深知,他们在为人民而战,如果得不到人民的支持,就得不到胜利。
铁托率领5个旅迅速向波斯尼亚西部解放区前进,一路上又解放了好几座城市。无产者第10旅在解放了克鲁舍沃村后,旅部同意惩罚一下这个村子,因为村子里的人长期以来对游击队不友好。旅部放纵了战士们把村子里的牲口都牵走了。很快上面传来命令,让旅政委到最高司令部去。政委走进司令部,铁托一脸怒容,大声斥责他:“我听说,你们旅把克鲁舍沃村弄得几乎一条牲口也不剩。我问你,那里的男女老幼还活不活?这是严重的政治错误,你们怎么能那样干!”政委没话可说,半天才挤出一句:“我们是想……”铁托不容他申辩:“你们要是真的想了就不会干出这种事来。”
解放军以严明的纪律在人民中树立了光辉的形象,人民纷纷加入到自己的军队中来。
一个叫伊沃的自卫队士兵在解放军放了他后又回来了。正好他见到了铁托,他说:“司令,我想同你们在一起!”“哦!那你要在我们这里干什么呢?”“我干什么都行。让我喂马吧,在家里我就是干这个的。”伊沃留了下来。几个月后,当他再见到铁托时,他又要求回去,他说,想家了,家里还有4个孩子。铁托对他说:“伊沃,去吧,不过,你还回来吗?”“报告司令,我会回来的。”伊沃走了,从此再没回来。原来他在村子里逢人就讲游击队的好,结果乌斯塔沙把他杀了。铁托始终记得这个质朴的战士。
部队在迅速扩展。游击队的第一支空军也在此时建立。那是有一天,乌斯塔沙的一个机场被游击队占领,那里有3架德国造的小型轰炸机。游击队里有些人开过飞机,这样,他们就开着缴获的飞机,把炸弹扔到了敌人头上。刚开始敌人还以为是自己的飞机,等到挨了炸才知道,飞机是游击队的。由于汽油和炸弹不够,游击队的空军未能经常出击。后来它给德国空军炸毁在地面上了。虽然战果有限,但它们起了很久的鼓舞作用,人们看到游击队在逐渐强大,连飞机都有了,他们都以为飞机是斯大林送来的。
几乎与此同时,游击队的海军也建立了,那是在最高统帅部开会时,达尔马提亚的几位同志谈到他们在海上骚扰敌人的各种计划。司令部根据什科尔皮克等人的建议决定建立海军。任命了司令部人员,确定了海军基地,此外则什么也没有。人民海军起先是划木船在海上同德意侵略军的军舰作战的。
在敌人的第三次攻势中,德国人包围了科扎腊山,游击队和人民群众遭受了重大牺牲。但是此时5个无产者旅却从南部打过来,救了解放区之危。无产者旅打败了敌人的守备队,还大大地扩大了解放区地盘。最高统帅部先设在格拉莫奇,后来移到佩特罗伐茨。这一带原是乌斯塔沙的地盘。
乌斯塔沙在波斯尼亚西部的塞族人居住区实行了恐怖统治,东正教徒遭到他们的迫害。教堂被毁,教徒被杀。游击队来到后,队伍里的随军牧师都忙开了。他们原来在无产者旅无事可做,因为部队中大部分人是无神论者。而他们在村子里则受到了欢迎。此地的教堂关闭都有一年了,本地牧师死的死,逃的逃,因而很多人家的孩子还没有做过洗礼。人们把钟挂到了钟楼。礼拜天,钟声一响,农民们穿着白衣涌向教堂。牧师们首先做弥撒,然后替孩子施洗。
总司令部的弗拉多·泽契维奇神甫一天之内替一百多个孩子举行了洗礼。弗拉多神甫衣着古怪:内穿军服,佩带手枪,外罩法衣,头戴军帽,红五星的帽徽上再加一个金十字。当他把圣水洒向孩子时,家长们都高兴得流出了眼泪。
尽管铁托从小就不喜欢宗教和神职人员,但弗拉多神甫却是他的朋友。
弗拉多神甫是1941年参加游击队的。他留着一把大胡子。行军途中,他总是跟铁托住在一起。这天清晨,当神甫起来时,看到铁托早就在门外散步,脸上很不高兴。弗拉多问:“干吗你那么生气?”铁托回答:“我不生气才怪呢?天哪!你们几个人根本不让人合眼嘛!久拉整夜打鼾,打得我都以为他会憋死的,推也推不醒。乔西奇又是磨牙又是骂人。你呢,你可记得你唱的是圣经哪一节?唱得可真好,嗓子也不错,可是你唱的不是催眠曲。”铁托自己笑了,“从今以后,你们3人离我睡得远一点,要不我离你们远一点。”
2 粉碎敌人的进攻
1942年10月,游击队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人数已超过15万。最高统帅部决定改建更大规模的军队组织——兵团。每个兵团指挥几个师。这时已有了两个兵团,管辖5个师,还有3个师直属总司令部,部队改名为南斯拉夫人民解放军。11月初,统帅部最大一次集中了兵力,解放了西部重镇比哈奇,使它成为这片解放区的中心,人们称它为“比哈奇共和国”,德国人则称之为“铁托国”。它占了南斯拉夫领土的五分之一。
解放了的比哈奇人民载歌载舞欢庆胜利。在最高司令部里,铁托跟指挥解放比哈奇的科斯塔·纳吉等人交谈,决定向设在莫斯科的“自由南斯拉夫电台”去封电报,嘉勉参加战斗的英雄。正当他们说笑时,莫沙·皮雅杰赶到了,隔老远他就嚷起来:“什么英雄?土匪!偷人家的东西。”铁托郑重其事地问道:“什么土匪,扬科大叔?”
“科斯塔手下的人把我的马给偷了。”
铁托大笑起来,他望着皮雅杰,只见他全身上下一身新,新衣、新靴,还有一顶新军帽。铁托说:“你可是一身新,不是从科斯塔手下偷的,谁又会给你这一身?你的马被偷了,你又怎么来的?”
皮雅杰的马确实被“偷”了。战士们在一所房子前看到一匹配着漂亮鞍子的马,以为是敌人的,就牵走了它。后来弄清楚了,又还了他另一匹马。“扬科大叔”不满意,对铁托说:“他们还把我的钢笔拿走了,我的笔放在桌上,不翼而飞,这是为了贿赂我,给了我这身破烂。”铁托哈哈大笑起来。指挥部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比哈奇的解放对整个解放战争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1942年11月26日,在这里建立了统一的政权——人民解放委员会。人民政权同军队合作,为前线组织生产和供应。同时统一阵线在这里还举行了几个重要的会议:南斯拉夫民族解放反法西斯大会,妇女反法西斯阵线代表大会,军医代表大会。全国民族解放运动最有名的代表人物都到比哈奇来参加了会议。南斯拉夫共产党领导的抵抗运动声名日盛。
德国人决心再发动一次攻势,消灭解放运动。
经过两年的战争磨炼,南斯拉夫人民解放军和游击队已经获得了丰富的经验。最高统帅部分析了敌人的战略意图。这一次攻势与前几次不同,它不是仅仅围绕消灭最高统帅部的行动,而是企图一举消灭整个解放运动的作战集群和最高统帅部,直至扫清一切敌对行动。最高统帅部制定了自己的战略计划:避开正面冲突,将队伍转向山区,使敌人不利于发挥机动作战能力。全国各地的游击队要日夜出击,破坏敌人的交通、通讯和后方卫戍部队,人民解放军的各个师严阵以待,伺机从敌人手里夺取几处战略要地。这意味着,将战争的主动权逐渐掌握在自己手里。
铁托亲率第2师占据普罗佐尔,消灭了意大利一个师,缴获了它的全部装备。尤其重要的是第1师攻占了马连克,另一个师沿伊莫斯基——德雷日尼察一线切断敌军通路,第7师和第9师迅速赶来与这几个师会合准备渡过奈雷特瓦河继续向前推进,扩大战果。但是这个意图未能实现。四千多名伤员和八万多随军转移的难民,给部队的行动造成了巨大困难。游击队绝不愿意将伤员视为包袱弃之不顾。他们知道,将伤员留下来,他们的命运将会怎样。德国人不承认游击队的伤员是战斗人员,因此游击队把抢救伤员视为每次战斗的一项任务,这不仅对伤员是种安慰,对作战部队也是种鼓舞。人人都知道,为祖国而战的人,人民军队不会把他弃之不顾,而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拯救他们。这是南斯拉夫游击队作战的一个重要特征,有时为了拯救一名伤员,甚至牺牲了两三个战士。铁托高度赞扬这种同志间的友爱精神。
在奈雷特瓦河谷和拉马河谷的战斗进行了一个多月时间。长期的疲乏和饥饿使得许多战士筋疲力竭。那一天,铁托跟着部队渡过奈雷特瓦河途中,他看见一名战士靠着枪坐着,头垂到胸前,好像睡着了。铁托走近去,对他说:“同志,全都走了,我们是最后一批人了。”战士没有回答,铁托碰了碰他的肩膀,他倒下了,铁托弯腰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战士已经死了。他也许就是这样又累又饿,坐下休息后就再也起不来的。
难民的队伍在日益增大,近10万人跟着军队在行动。解放区的房子被敌人烧得差不多了,一路上大多数难民在寒冷的天气只能睡在露天。而难民多半都是些体弱的老人、妇女和儿童。有时候,难民被敌人追上了,遭到的是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一支游击队在一个坑中发现了被敌人杀死的五十多具尸体。尸体堆中,他们发现还有一个生物在爬,那是个约莫一岁的婴儿,游击队员把她抱起来,交给一名护士抚养。他们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弗雅兹马,因为那一天他们听到苏联红军解放了一个叫弗雅兹马的城市。小弗雅兹马活了下来,意大利解放后她被送到了那里的一所盟军医院,后来她生活在贝尔格莱德。
为了拯救伤员和难民,铁托向莫斯科发了封求援的电报,他报告说:十几万难民将饿死,从战争开始以来,我们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战斗了20个月……斑疹、伤寒已在这里流行,我们没有药品。人们因饥饿像蝇子一样死去,然而他们并不抱怨。这些饥饿的人们为我们的战士拿出了最后一口面包,他们自己却像蝇子一样倒下了。他们贡献出了自己最后一双袜子、靴子和衬衣,而他们自己却在严冬赤着双脚。望你们尽力设法援助我们。
莫斯科回电,援助仍然无望。原因仍然是技术困难。“一旦条件许可,我们将尽力提供最急需的援助。难道你能怀疑这点吗?”
几周后,在游击队同德军和乌斯塔沙交换俘虏时,莫斯科对此表示了不满,铁托在电报中顶了一句:“如果你们不了解我们目前如何艰难,而且又不能帮助我们,至少别妨碍我们。”这次交换俘虏游击队以两名乌斯塔沙要人换回了30名游击队员,其中包括了铁托的第二位夫人赫尔塔·哈斯(铁托此时已跟他的秘书兹登卡在一起)。
游击队仍顽强地努力,他们已作好了下一步战斗部署:伤员已集中到安全地带,奈雷特瓦河上所有的桥梁都被炸毁,以麻痹敌人,使其相信游击队不准备渡河。然后部队主力插到北方,迫使德军不能前进,其余部队迅速地、出其不意地突破奈雷特瓦河,实施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