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夸父与小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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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叫小菊的小孩子

我要试着找到小菊。

当然,小菊迟早会在花园里出现。时间倒转,她被送回到了从前。不过冲上沙滩的海浪,迟早会随着海流原路返回大海的。

可是我急于见到小菊。一有空我就在街上溜达,只要是很小的女孩我就坚决不放过。我要追上去,问:“你叫小菊吗?”

人家回答:“我叫豆豆,奶奶给取的名字。”

没有任何结果,只是得到一大堆小孩子的名字,琪琪啦小鹿啦,还有砂砂小铃铛……有个最奇怪的,叫坏坏。还有个不知几岁的小女孩,她跟在妈妈身后晨练,趁她妈妈压腿时,我开始了我的调查。

“你叫小菊吗?”

“不对不对。我叫李狼星。”

这名字也够奇怪,“是李狼星?”

“不对不对,我叫李狼星。你老是说错我的名字。”

几个来回,我才弄明白,她的名字叫李兰新,她太小了,发音不清楚。只怪她舌头还小,不是我的耳朵有毛病。可是她坚持说我的耳朵坏了。我大失所望地走开时,听见李兰新对妈妈说:“那个得得(哥哥)耳朵坏了,该去医院打针了。”

我听见她妈妈说:“哥哥有残疾,好可怜是吗?”

李兰新答应着:“我好想帮帮他哟……”

我已经走在上学的路上。蒙受了一点打击,只觉得双腿有点软,只好从滑板上下来一步一步走着,像腾云驾雾一样,走着走着竟莫名其妙乐了起来。恰好身边快速走过两个低年级女生,其中一个瘦小的回头盯了我一眼,对同伴说:“神经病。”然后狠狠拉了同伴一把,像躲脏东西一样跑开了。本来,我再没信心进行“调查”了。但是我走到校门口时还是站住了,我不忍心放弃正在眼前的一个机会,说不定,这是个重要线索。

情况是这样的。

一个年轻的胖阿姨正沿着围栏外面的甬路散步,却要一个老太太携着。我也不小了,生活常识掌握不少了,当然明白,一个年轻女人如果肚子“肥胖”是什么意思。我有个预感,小菊此时就在胖阿姨肚子里睡大觉,或者把耳朵紧紧贴在肚皮上听外面的声音。那么我要核实一下预感是否准确。

我闪到路旁,盯着胖阿姨的肚子。

老太太瞥了我一眼说:“觉着新鲜呢,你小时也在这里住过。

我的脸涨大了一号,“我……我不知道……”

胖阿姨这时美滋滋地腆起了肚子。

我狠了狠心,不能这样放走他们,放走他们我会后悔的。

我问胖阿姨:“您肚子里的小孩是男孩还是女孩?”

老太太回答说:“是个公主。”

胖阿姨也点了点头。

天啊,我的预感实现了一半!

“那,那她的小名叫什么?是不是叫小菊?”

老太太瞧了瞧我,又看了看胖阿姨,“咱孩子现在有乳名吗?”

胖阿姨摇了摇头,说:“妈,我看叫小菊挺好听的。”

老太太说:“那也得回去问他爸爸同意不。我看这名字太一般。我不喜欢用花啊草的取名字。”

两人这样说着走开了。胖阿姨后来还回头朝我做了个鬼脸儿,大概是表示遗憾的意思。

她们会怎么看我呢?反正,她们遇见的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男孩。说不定过一会儿她们就忘了“小菊”这个名字。而她肚子里睡着的女孩绝对不是小菊。除非她爸爸同意她叫小菊了,那么她是不是将来要在花园里学做园丁的小菊呢……我的头无缘无故地疼了起来。同时我的热情也被消耗得一干二净了。

想找到小菊还得去花园啊。

她没来呢

这次我是完全踏着滑板来到花园的。对脚下这架四轮小车我是越来越游刃有余了。将来踏着它去探险也是有可能的。我不想用它去追什么太阳了,也许是遨游整个欧亚大陆,顺便背回一些当地的小玩意,再拍些照片。

我滑进园子时,老园丁蹲在一丛蓝菊旁,专心致志地工作。我停住滑板,站在他身后,他竟然一点也没察觉。

“小菊还没来吗?”

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抱太大希望。我猜离小菊到来的时间还远着呢,到底还要多久我不知道。估计换了夸父也算不出具体时间。

他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

“你说的那个小女孩?我孙女?她还没来呢。”他笑了,“这些年就来过你一个人。这园子偏僻,好像没几个人知道这地方。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园子的,小伙子?”

我挺喜欢他叫我小伙子的。从他叫我小伙子的那时起,我就对这位沉默寡言的老人产生了好感。他沉默寡言却不失风趣儿,这不比那种唠唠叨叨的老人可爱多了吗。

我怎么找到他的园子的?

我只能如实回答他,好几天以前(对现在的他来说其实是在许多天以后),我练习滑板,偶然走上了园外的煤屑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没讲就被他的话打断了:

“你来这里练习滑板,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我的耳朵不中用了吗?”他扭头问我,同时用手拍了拍耳朵。那表情就像失职了一样。

“那时候你躺在床上,睡着,整天睡着。”我可没说他像一根没有水分的枯木,够客气够善良吧。

“小伙子,别蒙我。我那样睡觉这些花怎么办?早渴死啦!”

他不高兴了,低下头,继续给花培土。他在给一棵矮小的蓝菊培土。他握着铁铲,做得非常细致,像对待一个婴儿。那棵蓝菊好像蔫了,活不成的样子。

野猫经过

我只好说些别的。

“这花叫蓝菊对吧?”

“嗯,你还有点研究。”

其实,是小菊告诉我的,她还说过园子里所有的蓝菊都是她的亲密伙伴。那么她的这个矮小的伙伴怎么了。

“它怎么啦?我看它活不成了。”我提醒他。他好像没意识到,他再细致再用心也是没用的。

“今天早上有只野猫打园子里经过,把它刮倒了。我能救活它,园子里的花一个也不能死。我早数过了,一共十六种三千四百五十五株,少一株都不行。”

他说话时停止工作,生怕铁铲再伤着这株倒霉的小蓝菊。

这是个认真过了头的老园丁,但我不得不告诉他:“自然课上讲过了,这种绿色植物一到季节花就谢了,秋天一到叶子全落,不等到冬天就死光啊!”

其实我真不忍心把这个自然常识讲出来啊!他整天守着这片偏僻的园子,只知道一心一意地爱护这些花啊草的,这个简单的道理早被他忘了吧。或许是感情上难以接受,故意装作“不知道”来回避这个事实。他这个年龄的成年人往往是难以琢磨的。

听了我讲的大道理,他竟嘿地笑了,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指着栅栏下面一排矩形的木箱,说:“看见没有,那是给它们睡觉用的木床。冬天,我安排它们去那上面睡觉,床摆在我的小屋里,暖和着呢!”

我马上提醒他:“没到冬天时它们就枯干了。何必到床上去睡,它们早就死了!”

他不以为然,“你不知道,她们的花一谢,我就瞧准机会采集种子。冬天,我是让她们的种子睡觉。第二年春天,适当的时候她们又醒了,其实,就是种子发芽了,你说说他们死了吗?那不是死,是休息。不停地开花它们要累坏的,所以有时候她们就让自己枯干一下,但是留了种子。我只不过帮她们找到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适当的时候给她们温床、水分和阳光催醒她们,要不她们可真要死了……”

他讲得有滋有味,我还真没词了,对自己知道的那些大道理也产生了怀疑,觉得是上了老师的当。

趁着我对他钦佩得五体投地,他开始吩咐我为他工作了。我呢,也十分愿意效劳。

他先派我到小屋里去找一根叫做木钎的东西。我翻遍了他的破烂仓库,见到许多奇形怪状的工具,其实它们多半是可以当作玩具玩一玩的,可惜他太老了,没把它们想象成更有意思的东西。东西太多,让我眼花缭乱,好不容易在它们中间找到了一根木棍,我断定它就是他想要的木钎。在这些工具里顶属它不好玩了,它只是一根很普通的小棍子。

看看他想用这要棍子干什么吧。看看他的想像力吧,我是没想出这根棍子能干什么。

简直是天才想象!我没想到他把这根棍子当成了拐棍,插在了那棵受伤的矮小的蓝菊旁边。他再用一根布条把这株可怜的花固定在了木棍上,这根木棍完全成了她的依靠。

接着他又像唐僧吩咐徒弟一样派我去井旁提水。我刚走出两步他叫住了我,问我会不会用那个水泵,它很特别的。他不信任地盯着我。我肯定地说我早就会使用它了,它很简单的。他马上换成不可思议的眼神,一定是在想我什么时候学会使用他的水泵的。

不久,一股细细的水流从井底上来,通过曲折的水管流到他的脚下。他朝我挑了一下大拇指,然后笑眯眯地为这株花“输液”。他用拇指控制着水流,让水慢慢沿着茎杆的根部渗下去,真像一位优秀的护士。我一直记着一个护士,她的针在我的手背上扎了六次才输液成功。假如换成他我猜我不会那么遭罪。

做完这些,我们都已经把对方当成老朋友了,毕竟有过愉快的合作了嘛。

他特别自信地说:“到时候她肯定能正常开花!”

这时我也对这株花有了信心,相信它还能活过来。我便对它说:“挺住,开花的时候我可来看你。别忘了,这根拐杖是我找来的。”

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跟一株植物说话。我的话刚说完,便觉得它的叶子抖了一下。我确信那时身边没有一丝风,那么它是回应了,这说明它真的没有死掉,只是伤势较重身体虚弱而已。

那只野猫实在太粗鲁了,让我遇见决不能轻饶的。当然,后来我一直也没能见到那只野猫,说不定它已经不在人世。城里正在大搞“灭鼠运动”,使用了一些专门给老鼠吃的毒药,听说也毒死了一些猫。所以我猜那只野猫不在人世了。一点一点地,我忘记了它。对于它,我内心里并没有多少仇恨。

其他工作

他继续吩咐我帮他做事。他要把整个花园灌溉一下。怎么说呢,这件工作有点累,但是我还是做得很开心。有我帮忙他可以轻闲一下了,他找到一个粗糙的板凳(很像是爱因斯坦读小学时的手工作品),坐在井旁,不时地对我指手画脚,我也乐意接受他的场外指导。他始终未弄明白我为什么会操纵他的水泵。他的水泵要用推拉运动提水,他一再说这完全是他自制的水泵,使用方法没有外传过。我朝他笑了一通,故作神秘,没向他交待我是如何在小菊那里学会了它的操作。

水流沿着交错的水渠深入花园内部,我分明听见整个园子一片花草吸水的咝咝声。不知不觉,太阳西沉了,园子罩在一片桔红色的调子里。我扛着滑板跟我的老朋友道别了。站在园子外面,我注意到,外面的时间与园子里达到了一致。这足以说明,夸父的战果是实实在在的,园子里的时间恢复了正常的速度。

我站在滑板上,当滑板迟钝地行走在煤屑路上时,我反倒希望身后的园子里时间过得再快些,否则,我真不知道小菊什么时候才能复出。

但是,小菊无法提前出现,她得遵守这里的时间表啊!

音乐的魔力

那天,作业写了很长时间才完成。是几道挺简单的算术题,但我的脑袋里全是零零碎碎的花瓣和水,就是装不进数字。胡乱地刷了牙刚上网,还没找到合适的聊天对手呢,妈妈就敲门了,“哎,睡觉睡觉。”我赶紧把寻找小菊的启事发送出去,然后关机。之后照样是失眠,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早恋”了。要真是这样可大祸临门了。想来想去马上又否定,总觉得自己还不至于这么早,我想找到小菊也没有别的意思,没有想和她谈恋爱的意思,也不是非常非常想念她,只是因为夸父为她重排了时间表,对她何时出现这件事抱有强烈的好奇……对,是这么回事,是这么回事,那么,睡吧。

后来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窗台上那盆紫茉莉的枝叶舞动起来,所有的花朵一张一合像要开口说话的嘴巴。

我有点害怕,悄悄拽过书包,从书包的第二个夹层里摸出剪刀,准备在恐惧极限时把它们剪个稀巴烂。房间里很暗,街上的路灯的光渗到房间里,但是这些灯光根本没帮上我,反倒让人觉得恐惧。我与这盆张牙舞爪的花儿僵持了一会儿,它们却没有别的恶意举动了,无非是杂乱地舞动着,很焦急的样子。我猜它们是口渴了,便伸出手去摸水杯。我摸到的不是水杯,是埙。也不知为什么,那个时候,埙怎么会蹲在杯的位置上。

摸到的是埙,埙的里面又没有水。怎么办?那么我就吹响它吧。我轻微地送气,让乐音仅仅局限在我的房间。爸爸妈妈想必早就睡熟了。我可不敢吵醒他们。奇怪的是,我最紧张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向他们求援。在这间屋子里正在发生的怪事,包括花园里我的见闻和经历,都是我自己的私事。我终于有了属于我自己的私事了。当然不必再麻烦他们。

那支胡乱吹出的曲子,一定是我最伟大的作品啦,它使一株疯狂的植物恢复了平静。我怀疑是不是很多伟大作品往往是在胡乱之间就完成了。瞧瞧,我刚吹了一会儿,那盆紫茉莉便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一盆静止的花,一盆很正常的花。

就是说,某种音乐能够让人安静。我发现了埙的又一个新的功能。

第二天,我给埙系上一条红绸带。我要时刻把它带在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