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满地的落叶,夹杂着枯萎的花瓣,被阵阵寒风卷起,上下翻飞,飘飘摇摇,跳着它们生命中最后一支舞,原本碧叶接天的池塘,布满了枯败的残荷,偶或有痴情的蝴蝶盘旋其中,留恋不去。
一件披风被披上肩头,身体被萧然从后环腰抱住。
“这世上有什么是永远的呢?”我望着那只停在一朵残花上的蝴蝶,轻声的寻问。
“没有,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远的,最终都要化作尘土。”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将我揽得更紧。
我看着那只留恋不去的蝴蝶,心中无比的酸涩,当时心中是那样的羡慕那支残花。
洪武三十二年秋,仁宗皇帝驾崩于乾清殿,享年五十二岁,一个月后,太子登基,号睿宗,改年号为天启,此为天启元年。
由于今年赶上大丧,不能使用红色,不能燃放喜袍,也不能举行庆祝活动,过年没有往日的喜庆气氛。
今年我收到最好的礼物是一封信,一封来自南宫晴的信。她说她和谢兰润玉和好了,那日是她误会了我们,和我道歉,并且说我们是永远的朋友。我回了信,说等着喝她和谢兰润玉的喜酒。我等了两个月,没有等到她的回信,却等到了她的人。
那日一回到房中,就看到了倒在地板上的她,当时我取笑她有床不睡要睡地板,可当我看到她的脸时,却着实吃了一惊。
一向红润白皙的俏脸,此时冻得发青,唇上泛着紫色,睫毛上还凝结着细小的冰粒,整个人全无生气。我当时吓坏了,赶紧叫莲儿加了火盆,烧了热水,将她全是烂泥的衣服扔进了火盆,将她放进热水中,用温热的帕子,一遍一遍的擦着她布满灰尘的脸。
看着裹在棉被中瑟瑟发抖的她,想起初见时那个高傲美丽的身影,不由一阵心疼。
“不要,不要!”被一声凄厉的叫声惊醒,披衣下榻,走到床边,南宫晴已经坐了起来,脸上挂满了泪水和汗水,惊恐的看着我。
我上前扶住她,低声道:“晴儿,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了?”
她盯着我半响,才扑进我怀中,大声的哭了起来。轻轻拍着她,轻声安慰:“好了晴儿,不哭了,都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还哭鼻子啊!”
她放开我,抽抽涕涕的道:“揽月,你要救救我啊,你要是不救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吃了一惊,赶紧问道:“晴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爹逼我嫁给大师兄,可我大师兄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还有一个孩子,揽月,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润玉,你可要帮帮我啊!”一张小脸痛苦的扭曲着,泪如泉涌。
我思索了一下道:“你这次是偷跑出来的,那你想我如何帮你呢?”
她低头咬了咬唇瓣,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抬头看我时,眸子中闪烁着坚定:“揽月我想去京城找润玉。”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她会有这般大胆的想法:“可是你现在这副样子,外面天寒地冻,不要说去京城了,恐怕还没出锦州就不行了。”
她上前拉住我的手,恳切的看着我道:“可是等我爹找来就晚了,揽月你帮帮我啊,只需要借我些盘缠就行了,等到了京城,我一定十倍奉还。”
“晴儿,我担心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你的身体,一个谢兰润玉值得你这么为他吗?”
“揽月,等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有和他一起我才会觉得幸福。”她看着我,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我无力的叹息,似乎看到了当年的我,为爱不顾家人的反对,嫁给了自己的爱人,到头来却是无情的背叛。于是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你确定只有他才能使你幸福吗?”
她用力的点头,伸手将我抱住:“揽月,你帮我好不好?”
“好,我帮你,晴儿,我帮你。”泪水一滴一滴的滑落:“我希望你幸福。”
看着南宫晴沉沉的睡去,我躺在一边辗转难眠。让她一个人京城我实在放不下心,想到梦中那个声音,或许这次是个好机会,先皇大丧期间,各路藩王都要进京悼念,夜明重华此时应该也在京城,看着小臂上那朵越发娇艳的罂粟,唯有他的血与泪方能除去这罪恶之花,于是下定决心要和南宫晴一起前往京城。
将南宫晴藏在房中,告诫莲儿不许声张。但南宫家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追来,我将这些年搜刮来的珠宝装好,衣物就不带了,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东方一到,我们便趁机离开。
这天晚上我吩咐南宫晴在房间内等我,一路来到柴房,将带来的酒洒在柴火上,摸出火石,却又放了回去,出了柴房一路往清风苑而去。这次出去,可能再也不会回来,看着这个我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心中有着浓浓的不舍,萧然是这个家中唯一将我捧在手心中的人,此次离去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进了清风苑,护卫将我引到书房,敲了敲门,便走了进去。昏黄的烛光下,萧然倚在案边正认真看书,眉头轻锁,手指轻敲着桌案,随手拿起一边的茶杯,喝了一口道:“茶凉了,换新的。”
“是。”我轻声应道,他闻声抬头看向我,眼露惊讶,随后惊喜的放下书,走了过来:“怎么想起来看我了,以前是请都请不动呢!”
他拉我坐下,又吩咐下人上茶,俨然一副待客之道。我轻笑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多礼。”
他把玩着我的手指,笑道:“那不是你难得才来一次嘛,今天怎么这么好跑来看我啊?”
我看着案上的油灯,叹口气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记得填油,光线太暗伤眼睛,你总是不听话。”
他也转头看着那盏莲花型的油灯,柔柔道:“还记得那是我十四岁生日时你送我的,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吗?”
没想他还记得,我回头看他,浅笑:“点燃莲花灯就点燃了希望,我当时让你许了个愿望,然后亲手将它点燃,这样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想起这件事,不禁嘟起嘴埋怨道:“我当时问你许了什么愿望,你说什么也不告诉我。”
他抬手捏了捏我的脸颊道:“都是你害得,这些年来我天天将它带在身边,生怕一时疏忽,它就灭了,我的愿望也实现不了。”
我揉着脸,翻个白眼,看来这小子还是脱线,我当时只是随便编了个说法,他就这么相信,估计我送他只耗子,说是耗子精他也会供起来当宝贝的。心里一阵偷笑。
不禁低声笑道:“这灯现在还点着,看来你的愿望没有实现呢!”
他看着我,眸子中闪烁着不明的情愫,幽幽的开口:“恐怕这灯要永远点下去了。”
“你不是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吗?”心中有些酸涩。
“是啊,或许有一天我会将它熄灭也不一定。”他口气凉凉,看着那盏莲花灯出神。
我上前环住他的脖子,这样的他总是让我有些不安,从小到大,可以说是在他怀中长大的,可我却没有主动抱过他一次。他身体一僵,一把将我紧紧抱在怀中。一滴眼泪悄悄的滑落,溅在他胸前的衣襟上。萧然,我的哥哥,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