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便有人送了饭菜来,两个热腾腾的裹蒸馒头,半勺咸豉,半勺韮花茄儿,难得的还有一尖炒鱼丝儿,都是她喜欢的菜,更别说那那炒鱼丝儿,若在从前她做梦都能流口水,今日看了那香气扑鼻的菜色,不知为何却觉得难以下咽。送菜的小丫头见她不接,便恼了:“你吃还是不吃!”
她忙接过来放到桌上,笑道:“怎能不吃。”拿了竹筷子举了举,转头看她还站在门口,不由问道:“你不去吃饭,看着我做什么?”
那丫头笑道:“看你吃饭吃得香,沾些喜气,回去我也能吃的香香的。”又催促道:“快吃啊!”
小弥僵着唇角夹了一筷子,瞄了那丫头一眼,狠狠心送了一嘴,咯噔咽了下去,那丫头见她吃的满嘴都是,不由捂唇咯咯笑起来,又道:“你慢慢吃,我走啦。”
她坐在桌子旁一动不动,看她走远了,猛地站起身“砰”的关上门,在旮旯里弯下腰用手抠喉,咳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喉中呕意难忍,“哇”的一声吐了起来,地上污秽交杂,似是要将肠子也一并吐出来,吐了半天,她脸上凉凉的满是泪水,身上无半点力气,喉中干涩难忍,头脑昏昏的想舀些水喝,手碰到舀水的舀子,猛地又缩了回来。
扶着墙慢慢滑坐下来,她失神的盯着桌上剩了大半的饭菜,只觉那是鬼魅,前来索她性命一般,依稀记得还是七八岁年纪的时候,自己和弟弟被养父送到青楼,她将弟弟紧紧护在身后,狠狠瞪着老鸨,老鸨便命人端了一桌子佳肴过来,对着姐弟俩说笑:“你们若是好好的听话,妈妈天天给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那时的他们怎会不饿,庄家青黄不接,家里吃不上饭才被卖了来,在这之前,他们已是几天滴水未沾,可是那桌子饭菜他们哪里敢吃,吃了,便是将自己生生推进了深渊,再也难以翻身。所以第二日老鸨看到分毫微动的饭菜是明显一愣,看她的目光便越发不同起来。
她一直打她接客的注意,好在她生了一口巧舌,哄得老鸨很是高兴,又加上她年龄太小,自也不逼迫她,可自她日益年长,青涩的身体渐渐有了些曲线,老鸨看的目光便越发精明起来,她处处小心不让她逮到机会,以为一直就能这样下去,若不是小柯被打的遍体鳞伤,她也……
想到小柯,鼻子蓦然一酸。
却突响起敲门声,她惊慌的站起身来,将溢出口的哽咽咽下去,忙乱的擦着脸上的泪水,一眼看见未吃完的饭菜,端在手里似是烫手的山芋,瞧见四处根本无处倒,目光落到炕上的被襦,走过去,一咬牙,直直倒了下去。
门开了,看见来人,小弥笑得很是热络,把她让进屋里,边走便道:“哎呀,怎能老是麻烦姐姐,让姐姐跑一趟送来,又让姐姐端过去。”
来的仍是送饭的那丫头,也是笑的亲热,抬眼看到桌子上空空的菜碗,笑道:“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再说姐姐我也是顺路。”端了盘子正好看见炕上,不由惊奇道:“哎呀,你怎连被褥都没叠。”似是情不自禁的走过去,走了几步就觉小弥拉住她,低头便见隐在袖角里的瘦长手指隐隐有些青白,小弥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脸上似是羞赧:“妹妹懒惯了,让姐姐见笑。”
那丫头知她是青楼出身,本就瞧不起,听她如此一说,连探究的心都没了,更是不屑的撇了撇唇,折回身子又笑道:“我先走啦,反正你也闲着,眯会子也没事。”
后面那句,听着倒像是讽刺,小弥依旧弯着眉眼,将她送至门口。
关上门,顺势就瘫在了地上,低头,才看到自己的双手瑟瑟抖如落叶。
府里似是来了贵客,因人手不够,便与府里其它女侍同派去侍奉,正逢天气晴朗,将军府后花园里鸟语花香,女侍们穿了清一色的青莲绸衫垂首立在两侧,似是王爷们到府里来吃酒赏花,也是消遣,时不时传来朗声笑语,倒是热闹。
南宫珏被众人拥簇中央,依旧一袭白衣,金冠束发,却并不多话,倒是那称禄王的极是爽朗,与众王爷畅谈,气氛很是和睦。那禄王排行第五,乃是当今天子亲弟,说来还有六王爷,听说以前也是爽朗性子,只是自从新帝即位,倒是收敛许多,并不常在人前言语,其他的王爷,均是表亲。远远的过来一行人,未走近,一人低沉磁性的低笑声已经响起来:“你们倒是聚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