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又醒了,眼前模糊一片水雾,似是下的一场急雨,那水湿哒哒的偎在腮边,一圈圈的划着涟漪,全身只觉伤口化脓的腐臭,熏得头昏昏沉沉,指尖也是无法动弹,意识倒是有几分清醒,总觉清醒的害怕,仿佛身子已不是自己的,灵魂已飘然欲上,倒像是回光返照一般。
有脚步声朝这里走过来,伴着泥水的声音那样清脆,她顿时狂喜,只见白色弥漫的雾气里,一个身影缓缓向这里行过来,她想挥手呼救,却依旧动弹不得,她怕,怕那脚步声有会远去,就这样悄悄然的死去,死寂与绝望的死亡气息,已将她折磨的几近疯狂。那声音却又折了回来,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的靴,踏在松软的泥水里,浸上了水渍。隔着那水雾望上去,似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身利落的银紫短打扮,有雨潇潇,就那样居高临下的抱剑望着她。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他的脚踝,干裂的唇一张一阖:
救……救我……
痛、麻、眩晕、眼涩、全身骨头发痛,仿佛自炼狱中回来人世,鼻端却是清淡的花香,似是春日里重生的新的气息。她惶惶然睁开眼,才见泥坯的窗台放着一束花,纤细的绿枝随风袅娜,葱郁的绿叶间,黄色的骨朵零星几朵,却那样鲜艳,似是燃在人心上的一团火。
似有人进的屋来,看到她,惊喜的叫了一声:“小弥,你醒了!”
她心头一跳,转过头来,才见一个模样老实的庄稼汉咧嘴望着她笑。
似乎……并不认识。
“你不记得我了。”汉子嘿嘿笑着,尴尬的伸手挠头:“我是张大,还是你问我名字的呢。”
哦,她记起来了,本来想利用他逃出将军府来着,这下,却是不用了。
她垂下眼,转头去看那窗台的花。
“那是金莲,山里的野花,你们大府里可能不认识,可是很耐活。”他很是熟练的打来水,拧了帕子,拭了拭手,方才放到她额上,言语透着欢喜:“太好了,热也消了。”放下手,又望着她嘿嘿的笑:“才见你,可是吓死我了,奄奄一息的。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总算是醒了。”
她这才看他:“张大哥的救命之恩,容小弥日后再谢。”出声却将自己吓了一跳,声音干涩沙哑,说不出的难听。
张大憨直笑道:“什么恩不恩的,说来倒巧,不知谁将你放在我家菜地里。”他挠头道:“我以为是你自己晕到这里,却也不是。”见她眼中疑惑,道:“你身边还放着抓好的药,连方子都在,不然,我哪里有这等本事,将你救回来。”他看了看外面,又道:“你怕是饿了,我去给你弄些吃的。”说完走了出去。
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将她放在张大的院子里,想救她,却不肯露面么?她不由愣愣的望着那花出神,不由想起昏倒前,萧瑟昏暗的雨幕里,那一点点的银紫色颜色。
是谁呢?
又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而救她。
想来只是叹气。
过去月余,她已可随张大下地,村子里民风朴实,见两人出双入对,都道张大将娶的妻,偶尔前来取笑于她,她也只一笑,倒是张大,颇为紧张的前来替她解围,红着脸支支吾吾的对她道歉,她便知道,不可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日头高挂,她蒸了窝头送到地里,远远的就见张大除了衫子,光裸着上身锄地,便招呼道:“张大哥,歇会吧。”张大看到她,慌忙就将脱下来的衣服披在身上。顺手拿了斗笠走过去,见小弥穿着农家的粗布襦群,舀了菜,乘到碗里递给他,一双纤细的手,已是粗糙的不成样子。记得先前见到的谢小弥,明明是那么耀眼漂亮的一个人。
见他不接,小弥抬起头来诧异的看他,张大慌忙转过头去,却觉日头晒的人发烫,遂将手中的斗笠戴到她头上,小弥不由笑了:“张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他低头从腰上摘下一个布包,掂了掂,咬着线头拆开,才见里面放着是几串铜钱,数了数,一闭眼,掳了一串赛到她手里,笑道:“这些日子可是委屈你了,去城里逛逛吧。”
小弥有些为难,张大忙道:“不是白叫你去,你需替我到苏掌柜那里买些菜籽回来,本来说好的,这些日子一直脱不开身,就麻烦你了。”小弥听他这样说,也不好推脱,心里也想着去城里看看情况,兴许能找到点寻找小柯的线索,便一口答应下来。
先替张大买了几斤菜籽,背在身上,系了系头上戴着的斗笠,便见衙门前的告示旁黑压压的一群人,偶有声音传出来。
“老兄你可识字,发生什么事,劳烦给念念。”
“说是将军府里跑了人,这不,贴出告示来抓了,说是见者举报,赏金十两,擒者,赏百两。”众人闻之哗然,顿时蠢蠢欲动。
隐隐只听了一个大概,心道这等好事怎可错过,若是得了钱,正好还了张大的人情。小弥好奇的钻进人群,果见上面贴了一张告示,上有人像,眼睛大大,鼻子坚挺,嘴唇略薄,下巴尖尖的女子像。神情却是俏皮可喜。下面落款,乃是将军府的印章。
一时间有些魇住了,犹记在将军府的书房,有花纷纷落,他执起笔来为她画像,乌发白衣的男子,有暗香浮动,怎一赏心悦目的情景。她好奇拿过来一看,纸上的她便也是这般神情,只是眼前此像已被临摹多次,早已失了传神之效,便有些惶惶然,那时画像,原是为了今日。
想到这里不觉可笑,没有发现她的尸体,便要将她缉回去,重新处死么?心口突就空空落落,让人觉得害怕,踉跄挤出人群,不知被什么人绊了一下,头上的斗笠落地,她惊慌的转头,正与挤过来的人四目相对。那人看了看那告示,又看了看她的脸。
她这才有几分清明,心道遭了,也顾不得拾斗笠,拔腿就跑。身后已有人追上来:“站住!”被那人一喊,众人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一阵骚动,竟也都纷纷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