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我已收拾了一身轻便的素衣,悄悄的出了府。趁着天黑人少,我要尽快赶到皇陵。
距离皇陵尚有一段路程,我却被在此把守的守卫拦了下来,要我绕道行走。不能回头,又过不去,望着近在咫尺的皇陵,我一时也想不出办法。
“驾--驾--”
只听众声扬鞭吆喝之声传来,随之便是“嗒嗒”的马蹄声,细碎而凌乱。我闻声望去,顿时大喜。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还在为碰见他而欣喜,谁料却被他一声怒喝,心中生出一丝委屈。我强忍住心中酸涩。
“墨离,带我进去!”
他皱眉,神情冷冽。没等我说完,就跳下马背,来到我跟前。
“让你好好待在府中,为何跑来这里?知不知道很危险,嗯?”
他问到我的软肋,当初答应他们会好好待在将军府,如今却偷偷跑来,我和他对视,却答不上话。可是,知道了墨轩在这里,我根本无法置若罔闻。
“我担心他!”
“你担心他?”
“你到这里,他会更加危险!你也会…”
他被我气得不轻,想要骂我却又开不了口。他这么愤怒,莫非事情真的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吗?还是,会因为我变得更加严重?若是后者,那我--看他严肃的表情,也许我真的不该来,心中浮现悔意。
“我现在回去!”
没等他开口赶我,我便转身往回走。
“等等--来不及了!”
他拉住我。来不及了!什么意思?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便被他抱上马背,手中马鞭一扬,飞奔而去。
“你带我去?”
“现在独自回去,你更危险!”
“一会跟着我,不要乱跑,不要出声!”
“嗯!”
我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闭口不再做声。
十里坡。
十里坡上全是人。大批御林军和侍卫整齐罗列,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他们手中的兵器在晨光的照射下泛着明晃晃的光,摄得人心寒。皇陵祭台的两侧,明黄色的旗帜承载着大大的“墨”字在晨风中飘扬。整个十里皇陵,此时只听得见树叶在风中颤抖的沙沙响动。
墨离带着我来到一群侍卫之中,他们向他颔首行礼,看来,这些,是他三皇子的人。而此时,我也已经改了装束,变成了一名普通的侍卫跟在他身边。他带着我来到阵营最前方,这里和祭台还有些距离,但是,我还是可以隐约看见台上的那个颀长熟悉的身影,身着明黄色衣袍,虽然看不清模样,但是我知道,就是他!
墨离低头告诉我,现在进行的是太子祭祖仪式,之后便会宣读遗诏,确立新皇。听到墨离这么说,我的心中却升腾起浓浓的苦涩。
仪式进行了一大半我却无所知觉,这里离祭台太远,除了主持仪式的太监提高了嗓门吼出的声音,我根本听不见台上的其他动静。只能将目光紧紧锁住台上的墨轩,生怕他突然消失不见。
“宣读先皇遗诏--”
太监话音落下,我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抓紧衣衫,身旁的墨离双眼直视前方,看不出表情,而台上那个身影,依旧站立如松。那太监接过呈上来的遗诏,正欲打开--
“慢着!”
说话的是墨轩。他大声的喝止让我的心脏猛然收缩,拉住身旁男人的手臂,却感觉墨离此时也是浑身僵硬,和我一样紧张。
“那份遗诏--是假的!”
一语出,四座皆惊。祭台下方站立的官员开始躁动不安,交头接耳,台下众人也议论纷纷。吵杂声响越来越大,本就隔得不近的我,此时更加无法听见祭台之上的动静。听不见,我只能将他紧紧锁在我的视线之内。只见墨轩的嘴唇似乎动了动,台下便有人呈上去一份东西。我猜,应该是另一份遗诏。
太监动作迟缓的从墨轩手中接过,似乎还有些疑虑。此时,他左右两手各执一份遗诏,却没有下一步动作,看向墨轩,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这孰真孰假,又如何分辨!
“太子殿下!”
一声狂傲的男声骤然响起。旁人听来合礼的称呼,有心人却自然明白其中透露出的蔑视与不屑。
墨羽--他终于开始了!台下众官员与其他人在他的喝声下渐渐再次安静下来。看得出,他在朝中确有不容忽视的威信。
“众朝臣可证--”
“遗诏,乃是父皇弥留之时亲口所述,由本王亲自执笔代拟。皇弟此时说这番话,不知有何用意!”
墨羽站上祭台,一身墨黑烫金官服透射出骇人的冷意。他从太监手中拿起第一份遗诏,走到墨轩面前。两人目光相接,空气中顿时火花四溅。
“哼!逢场作戏,何足为信!”
墨轩冷哼,撂下冷语,走向祭台前方。
“王公公手中的遗诏,乃是先皇病重之前亲手所拟,一直置于先皇墓棺之内。墨轩也是今日方才取得。”
“王公公,你宣读吧!”
“等等--”
墨羽即刻走上前,阻止了太监展开遗诏的动作。
“哼!你说我手中的遗诏是假,你那份是真,凭你一面之词就可作数?嗯?”
“既是父皇亲手所拟,却只有你一人知晓,岂不怪哉!”墨羽瞪着墨轩,字字逼迫。
墨轩并不慌张,侧身与他对视。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他靠近墨羽耳边,似乎在私下低语什么。霎时,墨羽脸色大变,退后几步,他手中的遗诏瞬间成了碎片,被风卷起,四处飘散。
虽然听不见他们之间的对话,但是看这个情势,似乎墨轩占了上风,志在必得。可是,我悬着的心却并未踏实下来。墨羽那个男人,如他自己所言,不是这么好对付。
众人见此情形,皆是大惊,却又不知台上究竟发生何事,只是台上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震得他们无法开口发问,只能在心中暗自揣测。
“哈哈哈……”
狂笑之声,如雷贯耳。众人抬头,望着台上。我与墨离更是紧紧注视着台上的动静,不敢有丝毫松懈。墨羽他,想干什么?
“墨轩,本王本想借此机会,不动一兵一卒将你拉下,可惜--你不知好歹!”
“我墨羽岂会甘心受你威胁,放弃皇位!!”
“你既已知晓,那就别怪本王不顾念兄弟之情。你们,我一个都不能放过!”
话已挑明,局势骤然明朗。祭台之下,众官员侍卫,纷纷转而各投其主。瞬间,祭台下形成两方对垒之势。双方势均力敌,激战一触即发!我与墨离的位置现在看来倒实为隐蔽,我们身后的侍卫也并没有加入前方对垒的人群之中。墨离不动,他们便不动,看来这些人,只听从他三皇子的号令。而墨离此时,紧紧抓住我的手,凤眸微眯,看着前方,不知在权衡思量什么。我的心却已经悬在了嗓子眼。
“墨轩,你果真定要与我争个你死我活?!”
墨羽再次开口,似乎是最后的告诫。
“皇兄是想造反吗?”墨轩不动声色。
“哈哈哈…事到如今,造反又如何!你,能奈我何!”
“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渗人的笑意。
“我猜,你不会想与我兵戎相见的。你看那边--”
他衣袖一挥,手指不偏不倚的指向了--我。
两道犀利的目光向我投射过来,一股冷意顿时涌上全身,我脚下一颤,险些跌倒。他从头至尾都知道我在这里,他想用我要挟墨轩!此刻,我恨死自己,我为什么要跑来,为什么不听他们的话!
墨轩的目光,冰冷,惊讶,带着担忧和心痛。我的心也紧紧揪着,满是懊悔。墨离扶住我,护在他身后,转而对上墨轩的目光,微微点头。
“别以为墨离能护得了她!”
墨羽似看透了二人的眼神交流,冷冷说道。
“我墨羽,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他的话一出,身旁的墨离竟也微微一怔。我环顾四周,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我,我似乎成了众矢之的。万籁俱静,四周山坡树林之中,树叶沙沙的响动声变得尖锐而刺耳。
“该死!”
墨离低咒,神色竟也有些慌张。我随着他的目光再次看去,两侧树林之中隐隐有人影晃动,看后看去,同样也是。我们--被包围了。
“是弓箭手!”
墨离的一声低语将我瞬间震住,不知所措。弓箭手?!我抚上自己的肚子,我的宝宝…不会的,宝宝不能出事!
气氛诡异的僵持着,双方都没有动作。初生的朝阳,将十里坡照在了朦胧的金光之下。可是,谁又知道这绚丽的金光下面,却是暗藏杀机。
“好…我--”
墨轩终于开口,方才的镇定自若的脸此刻满是担忧。是我的错,我已在心里咒骂自己千遍万遍。可是,他的话还未出口却被人生生打断--
“不可以!”
“轩儿怎可将皇位拱手相让。墨羽如此大逆不道,又岂能继承我墨国皇位!”
如此大义凛然说话的,是那个我曾见过的中年男人,他应该是墨轩的舅舅。说话间,他居然站上祭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直直指向墨羽。
“舅舅!”墨轩大骇,阻止他的举动。
“哼,苑伯承,就凭你也想阻止我!如此,就别怪我无情--”
墨羽愤怒的冷哼,抬手挡下苑伯承的剑,他却毫不退却,竟不顾墨轩阻止与墨羽打斗起来。场面已经混乱,台下对垒双方手握兵器,只等一声号令。苑伯承根本不是墨羽的对手,早就落于下风。墨轩眉头深锁,终于出手攻向墨羽--
墨羽先是一愣,随后便与二人交缠打斗起来。墨离见此,将我紧紧护住。
“动手--射!”
一声号令,响彻整个皇陵。
墨离将我护在身边,周围的侍卫紧紧将我们围在中间,手执武器准备抵挡四面八方的冷箭。墨轩听得墨羽这声怒吼,顿时乱了方寸。他在担心我,频频向我看过来。就在这时--原本对准我的冷箭竟齐齐射向了祭台上的墨轩--
“相公--!”
我惊慌失措,大声喊叫,奋力想挣脱墨离的桎梏,冲到前方,却被墨离死死抱住,无法动弹。
他的目光穿过漫天利箭直直投向我,我早已声泪俱下,瘫软在地。前方已经混乱,双方的势力开始打斗,厮杀,喊叫之声不绝于耳。他孤身一人奋力用剑抵挡绵绵不绝的从四方射出的冷箭,我失控的哭喊,大叫,却没有丝毫用处。
我看见,“墨”字大旗缓缓倒下,遮住了他的孤立无援的身影,下一秒--我便再也看不见他的人!他消失了,祭台之上,空无一人,只剩下满目疮痍…。
残酷的厮杀在我眼前越来越模糊,愤怒的喊叫离我耳边越来越远。终于,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