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麦哲伦(布老虎传记文库·巨人百传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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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徒劳的寻找(3)

浓郁腻人的芳香从遥远的岸边一直吹到船上的热带森林再也看不见了。巴西美丽如画的大自然景色、果实累累的树木、华美的棕榈、奇异的动物、态度和蔼的土著黑人都永远消失了。在这些地方,只有企鹅在光秃秃的沙岸上走来走去,一看见人便胆怯地一摇一摆逃掉,还有海豹在岩石上笨拙地、懒洋洋地翻来滚去。在这抑郁的荒漠里,人和野兽似乎都死光了。只有一次碰到几个身材高大的土著人,他们像爱斯基摩人一样,从头到脚都裹着兽皮,一看见船队就惊恐地躲到岸边的岩石后面去了。不论从船上向他们挥舞发响声的玩具还是五光十色的花帽子,都未能把他们吸引过来。他们很不亲热,一发现有人想接近他们,便立即逃跑;一切寻找他们踪迹和住所的努力都失败了。航行越来越困难,越缓慢了。麦哲伦始终不渝地沿着海岸前进。他考察每一个海湾,连最小的海湾也不放过,到处测量水的深度。当然,他早就不相信引诱他进行这次航海、半途出卖了他的那张神秘的地图了。但是,可能,仍然可能发生奇迹——在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地方,一条海峡突然展现在眼前,他们在冬季到来之前能够进入南海。可以明显地感到,失去信心的麦哲伦紧紧抓住了这仅有的最后一线希望:也许,地图和葡萄牙舵手们只是把纬度弄错了,盼望的海峡就在他们错误报告指出的地点下游几海里的某个地方。2月24日,船队又驶近一个辽阔无边的海湾——圣马提阿斯湾的时候,这一希望像被风儿吹拂的蜡烛又炽燃起来了。麦哲伦毫不迟延地再次派遣比较小的船只前往侦察,弄清通往马鲁古群岛的通道是否就在这里。但又是——一无所获!又只是一个封闭的海湾。他们还同样徒劳地考察了另外两个海湾——“企鹅湾”(因湾内企鹅多而得此名)和“历险湾”(这个名字为纪念在此处登岸的船员们所遭受的可怕苦难而起)。但是,冻得半死的人们从岸上带回来的只是被打死的海豹,而没有一点盼望的消息。

船队在雾沉沉的天空下继续沿着海岸不断向前行驶。荒漠变得越发可怕,白昼更短,夜晚更长了。船只已不是在轻轻的顺风掀起的蓝色波浪中划行。现在,冰冷的狂风猛烈地撕扯着篷帆,雪和冰雹的白色颗粒落在船上,灰白色的巨浪可怕地翻腾起伏。为了从敌对的自然力手里夺取从拉普拉塔河口到圣胡利安海湾这一段短短的距离,船队用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船员们几乎每天都得同飓风,同这个地带凶残的、摧折桅杆、刮掉篷帆的可怕的强烈阵风搏斗;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周围的一切更加昏暗,而海峡依然毫无踪影。失去的那些星期现在进行着无情的报复。当船队考察小汊小湾的时候,冬天的寒冷赶到了它的前边:现在,寒冷是船队面临的一切敌人中最凶恶、最危险的敌人,它用风暴挡住了前进的道路。半年时间白白过去了,而麦哲伦丝毫没有比他离开塞维利亚那天更接近梦寐以求的目标。

船员们渐渐表露不加掩饰的不安:本能提醒他们,事情有点不妙。在塞维利亚招募人员的时候不是告诉他们,船队将开往马鲁古群岛,到光辉灿烂的南方,到天堂般的国度去吗?奴隶恩里克不是向他们把自己的祖国描绘成人们可以空手去拣散落在地上的贵重香料的幸福安乐之乡吗?不是许诺给他们财富,让他们很快回国吗?这一切不仅没有兑现,阴郁的沉默寡言的人领着他们在越来越冷而又贫穷的荒漠里行进。昏暗的有气无力的太阳穿过乌云射出微弱模糊的光线。但通常的情形是,天空布满云朵,空中雪花纷飞。寒风吹得耳朵发疼,透过撕破的衣裳直刺骨肉;船员们想要抓住挂了冰糁的缆绳时,他们的双手都冻僵了;呼出的气在嘴边化作一团团白雾。周围一片空寂,一片令人沮丧的不祥景象!严寒甚至把吃人生番也从这些地方赶走了。岸上没有野兽,没有植物,只有海豹和贝壳。这里的有生命东西宁愿栖息在冰凉的水里,而不愿呆在经常被暴风雨袭击的凄凉的岸上。这个疯狂的葡萄牙人把他们领到了哪里?他还要把他们赶到何方?他是否想要把他们带到永世冰封的地方或者极带去?

麦哲伦徒然试图平息大声的抱怨。“这点小小的寒冷难道值得害怕吗?”——麦哲伦劝说他们。“难道值得为了这点小事丢掉坚定的精神吗?要知道,冰岛和挪威海岸处于更高的纬度,而春天在那里的海上航行并不比在西班牙海上航行困难:只需要再坚持几天。大不了在这里过冬,等气候条件更有利的时候再继续航行。”但是,船员们再不让人用空洞的词句来安慰自己了。不,这怎能相比!他们的国王绝没有预料会航行到这冰冻的地带。如果海军上将向他们说这些关于挪威和冰岛的谎言,那么,那里的情况根本不同,那里的人们从小就习惯了严寒,此外,他们离开故乡出海最多不超过一两个星期的路程。而他们自己却被带到了基督教徒的足迹从未踏上的荒漠,在这里甚至没有异教徒和吃人生番居住,甚至连狗熊和狼也没有。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呢?既然有另一条东印度航路直接通向“香料群岛”,可以避开这冰冻的地带,这招致灭亡的地方,干吗还要选择绕远的路呢?这就是船员们对海军上将的劝说作出的毫不掩饰的响亮的回答。水手们在底舱里,在自己人中间,抱怨得无疑就更厉害了。早在塞维利亚就已悄悄传布的旧日的怀疑又复活了:该死的葡萄牙人是否在玩弄两面把戏?他是否为了重新博得葡萄牙国王的宠信,阴谋凶恶地毁灭五条完好的西班牙船及其全体船员?

西班牙船长们怀着暗自满意的心情注视着船员们不断增长的怨恨。他们自己不参与此事,避免跟麦哲伦谈话,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和审慎了。但是,他们的沉默比船员们溢于言表的不满更加危险。他们懂得航海术,麦哲伦被错误的地图引入迷途,早已对自己的秘密失去信心,这一点是瞒不过他们的。假如此人果真了解臭名昭著的海峡处于那个经纬度上,那末他干吗让船只在拉普拉塔河里白白航行了两个星期?他干吗一再浪费宝贵的时间去考察每一个小海湾?当麦哲伦断言他知道海峡的位置的时候,他不是欺骗了国王,就是自己欺骗了自己,因为现在已经看清楚了:他只是在寻找航道,他还不知道航道在哪里。他们以不太掩饰的幸灾乐祸的态度注视着他怎样仔细察看每个弯曲处参差不齐的海岸线的轮廓。好吧,让麦哲伦继续把船队引向积冰和无人知道的地方去吧。他们不必再去同他争论,向他抱怨,惹他生气了。很快他将被迫承认:“我不能继续前进了,我不知道应该往何处去。”那时,他们夺取指挥权和摧垮傲慢的缄默教徒的时机就到了。

不可能想象有比麦哲伦当时再恶劣的心情了。自从两次——一次在拉普拉塔河口附近,另一次在圣马提阿斯湾——都大失所望未能找到海峡以来,他再也无法向自己隐瞒,他对贝克依姆的秘密地图的坚信不疑和葡萄牙舵手们讲的、他轻率地信以为真的情况使他陷入了迷途。如果神话般的海峡果真存在的话,那么,在最有利的情况下,它的位置可能更靠南一些,更接近于极带;然而,即使真的如此,今年通过海峡的时机也已经错过。冬天赶到了麦哲伦的前面,把他的一切打算统统推翻了:哪怕他们现在找到海峡,载着满腹怨言的破旧船队在开春之前也无能为力了。已经航行了九个月,而麦哲伦仍未能像他不慎许诺的那样在马鲁古群岛停泊。他的船队依旧在没有路的大海上漂流,顽强地同最猛烈的风暴搏斗求生。

现在,最明智的办法是说出真情。把船长们召集起来,向他们承认,地图和舵手们提供的情况欺骗了他,只有开春之后才能重新寻找海峡。而目前最好是返回去,躲避风暴,重新沿着海岸上溯,到待人亲切的、温暖的国度——巴西去,在那里的美好气候条件下过冬,让船只和船员们在来年春天南下之前进行休息。这是最简便的办法和最人道的行动方式。但是,麦哲伦走得太远了,已无法后退,他自己受骗又欺骗别人的时间太久了,他曾断言他知道通向马鲁古群岛的新的捷径。他对那些敢于稍微怀疑他的秘密的人惩罚得过于严厉;他侮辱了西班牙的军官们,他在大海里撤了皇家官员的职,把他当罪犯处置。只有巨大的、决定性的成绩才能证明这一切是正确的。不要说他承认——这是根本谈不到的——即使他向船长们和船员们暗示,他对事情的成功结局远非像他在国内,在他们的国王面前保证的那样满怀信心,他们连一小时,一分钟也不会再服从他,甚至最末一个少年见习水手也会拒绝在他面前脱帽致敬。麦哲伦已无退路:一旦他命令转舵向巴西返航,他就会由自己的军官们的上司变为他们的奴隶。这就是麦哲伦作出勇敢决定的原因。科尔特斯曾于同一年烧毁了自己船队的所有船只,以阻止战士们返航。麦哲伦像科尔特斯一样,决定把船只和船员阻留在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即使他们想要强迫他返航也已不可能。如果开春他能找到海峡——事情就赢了。如果找不到海峡——一切就完了。中间道路是没有的。只有顽强精神才能给他力量,只有勇敢才能拯救他。这个不讲礼貌而又考虑到一切情况的人又在悄悄准备决定性的打击。

同时,日益猛烈和寒冷的暴风雨不断袭击船只。船队同可怕的自然力进行着不倦的搏斗,勉强地向前行驶,用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才向南前进了12个纬度的距离。3月31日,在荒凉的岸边终于又出现了一个海湾。海军上将第一瞥视线里就蕴含着他最后的希望。这个海湾是否通向纵深,是否就是梦寐以求的海峡?不对,这是个封闭的海湾。然而,麦哲伦命令船队开进去。因为根据粗略的观察就可以判断,这里不缺乏泉水和鱼类,他命令停泊。当船长们和船员们得知,他们的海军上将(不预先通知,也不与任何人商量)决定在这里,在圣胡利安湾过冬时,不仅十分惊讶,而且无不感到恐惧。这是一个地处南纬49°的无人知道、无人居住的海湾,从来没有一个航海家到过这里,这是地球上最阴郁、荒凉的地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