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热河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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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热河鸟人(4)

他说:你在旧历七月二十左右向北行,此举非常重要,若是错过,莫怪老夫测得不灵。

我笑道,你什么时候成了老夫,他说,我连长袍和胡子都准备好了,干什么吆喝什么,忙什么穿什么,那么才灵验。我看看他桌上的台历,那天是旧历五月初十。我不好意思地说你弟妹有点等不及,县里事多,三个月我顶多回来个两三次,万一这一阵出什么事可就麻烦啦。钮太平说这好办,今年是你媳妇的本命年,须加小心,你让她上我这来算一卦。我试着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她坐着小轿车立刻就来了。我指着小轿车对表哥说,你看,悬啦。太平说你走吧,这三个月我给她身边放一个保镖,确保平安无事。

我听不明白他说的啥,我也不想细听,扭头走了。晚上见到妻子,妻子愁眉不展,说你表哥给我算卦,说我是土命,三个月之内我有血光之灾,必须避出行避星星避喧哗,最好找一水命的女人做伴,才能化险为夷。我说表哥有仙道,不可不信,本命年是坎年:人初临世间,生命弱小,凶险重重,天地轮回,十二年又回本命,气息再现,新魔老鬼全找上来,不可不防。我也不知从哪儿编出这么一些词,直说得妻子冒冷汗。眼下不光男人有话不敢跟妻子讲,妻子也有话藏在肚里不敢吐出来。恕我武断出言,漂亮女人差不多都有难言之隐。这又并非她不贤不惠不忠不洁,架不住有那么多男人惦着。后来有一阵我和妻子闹离婚,表哥劝我,说漂亮女人也活得怪不容易,贫家之女,若早早出去谋生,便要时刻防着邪恶之人。长大成人,想谋得事业有成,就得在真本领之外博得上司长官的欢喜,偏偏你又漂亮,一笑百媚生,难免就让人家心旌不稳想入非非。天下哪有猫不馋腥,哪有蜂儿不采蜜,高级宾馆乡间别墅套间办公室,无形中也提供着方便。不过,也不必太害怕,终归还是鸟人少善人多,贼心虽大贼胆小,或者有贼心没贼胆,便宜没占上,却给人家办了不少事。总的说来,大多数漂亮女人是吃小亏占大便宜。便宜到手,亏就窝在肚子里肉己消化了。所以,男人大可不必生嫉起火,敢问你就不是馋腥的猫寻蜜的蜂,尤其是你们这种省老婆费汽油的外派干部……

表哥一番活,说得我哑口无言。不要说我,恐怕还有许多比我官大的都哑口无言,个中原委,大家心里都知道。伟哥为啥在三令五申之下还供不应求,实在是有市场呀!好几百块钱四片,除了大款,淮吃得起,那是不用我在这说的事。我后来与妻子重归于好,应该说主要归功于表哥钮太平。

话还得说回去,表哥一卦稳住我妻子,说表嫂武翠莲是水命,搬到我家跟我妻住了三个月。我那阵特忙,想干出点成绩来,没黑没白地抓乡镇企业,又抓贫困村脱贫,三个月头上,趁来市里开会回家瞅瞅。一敲门屋里问你是谁,我听出是妻的声音,就逗她说:你猜我是谁?妻吼道:我管他妈的你鸡巴是谁!吓得我直起鸡皮疙瘩,赶紧报名进屋,见妻头也不梳屋里乱七八糟,我说你变成这样,妻说表嫂就这样,我看挺自在的。武翠莲哈哈笑着从里屋出来,薄背心子下俩大兔子突突地跳,我赶紧转过脸。武翠莲拍了我一下肩膀说:表弟回来啦,我正好回家看看,啥时让我来打电活。我送走她关上门,想跟妻子亲热一回,妻子说啥也不干,我说你咋啦,妻子说表嫂三个月没让我跟男的说话,我见你就害怕一我抓起电话就呼表哥,表哥回电话一听是我,就急了,说现在正是三个月出头,你要是不北行,升不了官调不回来可别怨我。我也急了,说三个月把我媳妇训练得见男的都不会笑了,我再不培养培养感情,她就得把我忘啦。表哥说忘不了你,只能忘掉情人,你放心地北上,必有善果。我放下电话心中恼火,又不是来了日本鬼子,我北上干啥,我他妈的南下,我也不要那个官了,我带媳妇去南边转转,顺便看看孩子。

正发这个狠呢,县里来电话了,说上级领导来视察,必须立即赶回来。我赶紧就坐车回县了。实话实说,我是挺老实的干部,在下面也真拼命干来着,发一回狠,也是要饭的放鞭穷咋呼,看家狗窝里横,不可能动真格的。回到县里,立刻在前面幵道引路,走到哪介绍到哪儿。我记性很好,甭管是人名还是数字,只要经我这过一遍,就全都能住。但我不会成本大套地汇报,用词也一般。偏偏这回领导只看不听汇报,书记县长汇报工作思路呀儿年规划呀如何奔向下一个世纪呀在行,一到这个厂那个村就不行了,一下子显了我。时值盛夏,骄阳在城里似火,到了山里,就差多了。领导身上无汗,作风愈发扎实,看得很细,还要到最贫困的村子去。我们就去了坝上,坝上就是接近草原的地方,绿草如毯,白云低垂,牛羊成群,鲜花盛开,若论景色,那是没挑了,尤其那份开旷劲,能让你心里有多少忧愁到这也不愁了,哑巴到这都想唱两声。这不是瞎话,我扶贫那乡有一土医生,专扎哑巴,一扎就出声,可到坝下扎就不管用。我研究了这事,给他跑来一个行医执照,利用原铁道兵的营房,开了家医院。这一下可热闹了,连治病带旅游,人来得哗哗的,村民又弄些马让游人骑,再幵饭馆,这乡挺快脱了贫。领导听了把我好夸奖。往下说简单点,旧历七月二十陪领导视察,八月中旬,一纸调令要我去省里,到大机关里当处长。

我不愿意离开热河,拿着调令在家磨蹭。表哥来了说祝贺你调动。我苦笑说当初我还不如南下旅游,这回可好,让我离开热河,省会那个地方哪都好,就是太热,我又怕热,而且,我老娘都八十了,也需要我照顾。表哥一拍大腿说:我说怎么出这大差呢,谁叫你该北上时想着南下,没给你跨省交流到海南岛去,就算便宜了你!

我又没话说了。领导视察坝上,论方位就是北上;我想南下,省会就在南边。我问表哥你到底是怎么算的,他说茫茫天数,不可泄露,眼下,你还是乖乖地服从命令,自有好报。我说去了啥时能回来,他说,只要你不怕辛苦,你随时都可以回来,现在交通很方便嘛。

我说:我没事折腾钱玩?

他说:对,你只要舍得,你肯定能折腾回来。

他说罢走了,我这头犯了琢磨。很显然,他的话里有话,可我又不能按他说的去做,那么着就辜负了领导的一片心。不过,结果却像表哥说的那样,我到省里不久,我母亲就三天两头有病,有病我就得回来,这么折腾一阵子,把工资差不多全贡献给铁路了。人家领导挺关怀下属,看我也不是做大官的命,到了冬天,说止他回去吧,我就回了热河。我回来了,我母亲也没病了。我怀疑是不是表哥做厂什么手脚,就问妻子,妻子说绝没做手脚,你母亲确实有病,人家表哥根本没掺乎,人家还受不少累,大大都是他给找的。我一听心里就明白了一半,有几回我赶到家,大夫已经出诊看完走了,留下的话总是那么几句:吃了药病情得到缓解,需要静养。

我和妻子去找表哥。事到如今还是得谢谢他,不管怎么说,我母亲毕竟岁数大了,我回到她身边是件好事。另外就是这次给我安排得不错,任市长助理,虽然是正处级待遇,但干的已经是副市长的活。我想逗逗表哥,你算我官至七品,是不是算小了,还能不能升。

表哥现在还真与公安局的人住在一起,门口还有站岗的,登了记才能进去。门开了,武翠莲一见是我们,张嘴訧问是老太太又有病吗。我忙说没有。武翠莲说,太好啦,你们帮帮我吧,你表哥病啦。我吓了一跳,因为表哥虽然看上去身体单薄,但从来不得病,连感冒都不得,这样的人一得病往往都是重的。进屋一看,可不得了啦,表哥小脸蜡黄满嘴是泡,两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嘴里不住地说:该死,该死!我该死呀……

我说:你不能死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跟我说。武翠莲说:对,要死也等儿子放寒假回来以后再说,这会儿正考试,不能影响孩子。

我妻子忙把表嫂拉到另一间屋去。我知道表哥与表嫂的感情很一般,毕竟他们的结合缺乏一定的基础。表嫂出身贫寒,长于杂乱市丼,不论到什么时候,本性也是难改。不过表哥还是很重义气的,从来不后悔当年的选择,但俩人说不到一块去,慢慢地有话就不跟表嫂说了。我估摸表哥心里有话难说出口,就关上门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平扭头瞅瞅门关严了,坐起来冲我叹口气说:兄弟,哥哥可惨啦,股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