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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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在艺术的摇篮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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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斯坦丁·谢尔盖耶维奇·阿列克赛耶夫(艺名康·谢·斯坦尼斯拉夫斯基)1863年1月18日诞生在莫斯科一个商人家中。就在这一年,俄罗斯最杰出的演员谢普金逝世。

1863年在俄罗斯戏剧史上意味深长:老艺术家遵循自然法则离开了人生舞台;新的生命降临人间,将继承和发展老一辈的历史使命。

柯斯佳的父亲谢尔盖·阿列克赛耶夫是个富商。他的高祖父为雅罗斯拉夫省的农奴,获得自由后迁居莫斯科,进了工厂,发明了一种制造金银饰绦的机器,为家业打下基础。柯斯佳的曾祖父谢米昂·阿列克赛耶夫,当了金银饰绦制造厂的厂主,1812年卫国战争中曾为国家捐献5000卢布。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谢尔盖就成了这个百年老商行——“阿列克赛耶夫公司”的主人。

柯斯佳的母亲伊丽莎白是俄法混血血统,少女时代曾经有过一段富于传奇色彩的经历。

她的父亲瓦西里·雅科夫列夫,是俄国富有的石矿主。他正是著名的彼得堡冬宫广场上的亚历山大纪念柱的建筑者。人们都知道,沙皇尼古拉一世是个残暴的君主,据说他曾下令纪念柱必须准时立在冬宫广场上。然而那只大石柱从芬兰经海道运来时,不幸遇到了大风暴,采取了许多紧急措施和先进技术,才使船只幸免于难,终于让那巨大的圆柱准时树立在宫廷广场上。为了这件事,雅科夫列夫在一夜之间急白了头发。

雅科夫列夫在芬兰和当时颇负盛名的法国喜剧女演员华莱结了婚。后来华莱抛弃了丈夫和两个女儿,又回到舞台上。雅科夫列夫续娶了一位妻子,然而继母对待前妻的两个女儿很不好。伊丽莎白到了18岁时,实在不堪忍受,便逃到莫斯科,投奔已经出嫁的姐姐。在姐姐家里她认识了谢尔盖·阿列克赛耶夫,两人一见钟情,很快便结为伉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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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斯佳的父亲同一般商人不一样。他不喜欢奢侈豪华的生活方式和资产阶级的社交活动,而是热衷和眷恋自己的小家庭生活。夫妇俩十分恩爱,白头偕老,也非常疼爱自己的子女。他俩性格差别非常之大,但却共同生活得十分和谐,令人吃惊。这恐怕要归功于他们之间那忠贞的爱情吧!

伊丽莎白20岁时当了母亲,25岁便有了4个孩子。她一共生过9个儿女,因此非常辛苦。她的大半辈子都是在育儿室里度过的。有时她会发发牢骚:“所有事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每天早晨,当保姆带着孩子们出去散步时,伊丽莎白总是让他们穿得暖暖的。她认为这样孩子们就不会患感冒了。其实恰恰相反,他们穿得过多,容易出汗,一到户外,反而更容易感冒。可是妈妈很固执,所以孩子们都把这样的散步当成了刑罚。

柯斯佳从小体弱多病,襁褓时期就患有软骨症。9个月时,医生给他种牛痘。他的头突然垂了下来,牛痘刀划破了他的下眼皮,这个伤疤在他脸上保留终生。他说话也很晚,到10岁还发不出“л”和“p”两个音来。他个子长得很快,可是瘦得出奇。妈妈抱怨他是个“不好带的孩子”,保姆也说,这个小少爷没什么可夸口的。妈妈为让他强壮些,想尽各种办法。直到他快满10岁,体质才明显好转。

柯斯佳出生不久,全家就从阿列克赛耶夫大街的大楼,搬到红门花园大街的一所楼房中。柯斯佳在这里一住就是将近四十年。

当他3岁时,妈妈为他和他的哥哥瓦洛佳请来一位家庭女教师斯诺波娃小姐。这位小姐22岁,刚从莫斯科一所贵族女子中学毕业。起初妈妈担心她太年轻,可是柯斯佳和瓦洛佳小哥俩却非常喜欢这位头戴漂亮发网的女郎。妈妈依了孩子们的要求,便把斯诺波娃小姐留了下来。

柯斯佳的大妹妹季娜当时正呀呀学语,斯诺波娃教她称自己为“杜莎”,季娜发不出“杜”的音,把她叫成了“普普莎”,从此孩子们便都亲昵地称她为“普普莎”了。

柯斯佳的两个妹妹季娜和安娜稍大一些时,也成了普普莎的学生。

女教师编讲各种故事,发明了许多游戏。她自己也十分投入地参加。

普普莎思维活跃,富于创造性,并拥有无穷的想像力。这对孩子们的影响是很大的,尤其是对他们未来的工作——戏剧艺术更是十分有益。丰富的想象力,能使演员很快就进入角色中。作为未来著名的演员和导演,柯斯佳这种特殊的天赋,就是从那时培养起来的。

有一回,当孩子们第一次得知每个人都要死这个道理的时候,感到十分恐惧和忧愁。普普莎便立刻安慰他们说,有一种长生不老的药,只要吃了它,就不但不会死,甚至能永葆青春。孩子们听信了女教师的话,心情立刻平静了下来。

孩子们都喜欢演戏,普普莎便给他们编剧本。有一年,为了让妈妈在生日那天感到惊喜,普普莎编了个剧本叫《一年四季》,在莫斯科近郊的留比莫夫卡庄园的厢房里演出,这个庄园坐落在美丽的松林中,是柯斯佳的父亲于1869年买下来的。在厢房里搭起一个小舞台,挂上一块格子花布,作为幕布。

四个孩子分别扮演四季。柯斯佳扮演冬季,穿着一身白衣裤,戴着白帽,并挂上一副白胡子,台上有棵圣诞树,上面覆盖着棉絮做的雪花,地上也铺满作为雪花的棉絮。柯斯佳身旁堆着枞树枝,里面点着蜡烛。导演——普普莎给他一根树枝,让他假装放到火上去,并且一再嘱咐他:

“只是装装样子,千万别真的放进去啊!”

柯斯佳心想:为什么要装样子呢?当幕布拉开,一片掌声,柯斯佳怀着兴奋和好奇的心情,把树枝扔到了火里,他认为这是很自然的事。于是更自然的事便发生了——火烧了起来,烧着了台上遍地的棉花……

人们一片惊慌,急忙去灭火。柯斯佳被抱到育儿室,并受到大声责骂。他便放声大哭……这件事把妈妈吓坏了。当然,事后那位好出点子的家庭女教师受到女主人的严厉谴责。

总之,普普莎给了孩子们很多温暖与爱抚。她在阿列克赛耶夫家服务了八年,直到出嫁。离开阿列克赛耶夫家后,她还参加他们的家庭演出。柯斯佳在1928年,那时他已是大名鼎鼎的老艺术家,曾送给自己这位耄耋之年的启蒙女教师一幅大画像,上面的题词是:

送给亲爱的、几乎是我的第二母亲和第一任导演的“普普莎”

爱您并感谢您的学生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阿列克赛耶夫

3

柯斯佳从小多病,又显得呆笨和腼腆,并且脾气固执,这些都令妈妈操心。而他的哥哥瓦洛佳却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特别是继承了妈妈的音乐天才,弹得一手好钢琴,使妈妈感到莫大的安慰。她常常叫瓦洛佳在客人面前朗诵诗和弹钢琴,瓦洛佳总是快活地用他的表演来款待客人。

妈妈不由自主地更偏爱瓦洛佳一些。

瓦洛佳的特长正是柯斯佳的短处:他最怕朗诵和弹琴。不过在做游戏和演剧方面,他却是孩子当中的领袖人物。一谈到演戏,他马上就变了个人似的,那笨拙的模样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个聪明而又灵活的孩子。

柯斯佳常常带领弟弟妹妹做各种富有创造性的游戏。

他们有一头大玩具牛,往里面倒一杯牛奶,然后就能从它身体里挤出奶来。

孩子们常在家中的大厅里玩“过家家”。他们把大厅想象成是一望无垠的田野,每个人穿上农民的衣裳,踏着草鞋,系上头巾,背着包裹,手拄木棍,上路朝拜。在田野里过夜,或到某个人家求个住处。然后在假设的河边休息,甚至“下河”(实际是光滑的地板)洗澡。这种游戏,他们是模仿从家中阳台上经常看到去朝拜的人们的。

有人送给妹妹纽夏一个全副新娘打扮的娃娃。弟弟尤拉有个黑人娃娃,柯斯佳就想出了一个主意:让新娘娃娃同黑人娃娃结婚,在教堂举行婚礼,还有人扮演牧师……然后让新娘娃娃生小孩,柯斯佳当医生来接生。他们拿来一个小瓷娃娃当婴儿,给新生儿洗澡,用小被包裹好,送到娃娃妈妈那儿喂奶。

柯斯佳还扮演外科医生,给患病的娃娃开刀,然后再用线把刀口缝合上。

最让柯斯佳兄弟姐妹兴奋的游戏是在留比莫夫卡顶层的阳台上“开轮船”。阳台上的柱子就是桅杆,窗帘就当作船帆。在假设的甲板上放着长凳,女孩子们是乘客,男孩子是船长和水手,船长拿着爸爸的望远镜观看远方。水手们一会儿把窗帘放下,一会儿将它升起。在有风的日子里显得格外有趣。水手们还爬桅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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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列克赛耶夫家的孩子们,身上似乎都有他们那位法国外祖母的遗传基因——每一个人都酷爱戏剧。

第一次家庭演出,是在柯斯佳七岁那年,演出由爸爸妈妈分别担任男女主角的一出话剧。这次演出大大激起孩子们的兴趣,一个个跃跃欲试,都想上舞台一显身手。

爸爸妈妈常常带着孩子去观看歌剧、舞剧和马戏。总之,剧院——这是柯斯佳兄弟姐妹最喜爱的去处。每逢去看演出,就成了孩子们的大喜日子!

在入中学之前,阿列克赛耶夫家的孩子,受的是一般富豪子弟通常受的教育。

妈妈疼爱子女,不惜重金,在家里办了一所学校。虽然有朋友劝她把孩子们送进正规学校读书,可是她担心自己这些安琪儿似的孩子们受不了学校的苦。怕那里的学生粗野,欺负她的宝贝儿;怕学校教员严厉,动不动就把她的孩子关进禁闭室里。她尤其怕学校环境不卫生,使她的孩子患上诸如猩红热、伤寒、麻疹等可怕的传染病。

在家庭学校里,柯斯佳兄弟姐妹的启蒙老师是普普莎,后来又请了俄文、德文、法文教师,还聘来音乐教师和舞蹈教师。上课就在楼下的教室里,教室旁边有一个设备齐全的大健身房,在那里可以学击剑、溜冰和骑马……

每逢假日,柯斯佳兄弟姐妹就像出笼的小鸟那样欢欣雀跃。清晨,他们穿着盛装去教堂,吃圣饼,唱圣歌。回家吃早餐时,如果爸爸妈妈告诉他们,今天全家要去看望姑妈——孩子们都不喜欢这位姑妈,或者更不幸的是:表哥表姐要来拜访——孩子们同样不喜欢那些表哥表姐,孩子们就会垂头丧气:

“完啦,好容易盼到这样一个不用上课的自由日子,就又变得枯燥乏味啦!”

他们虽然沉默不语,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白天就这样无聊地度过了。那么惟一希望便寄托在晚上。爸爸最能理解孩子们的心情,可能他已打发管家去买票了——谁知是马戏票,舞剧票,还是话剧票,不管是什么,反正是票就行。

于是他们便去打听管家到哪儿去啦?出门往左走还是往右走?还要打听是不是已经吩咐马车夫留着那辆大马车晚上使用?如果大马车白天出去过,那么晚上看戏的希望就成泡影了。

管家回来了。他走进爸爸的书房里,从皮夹中取出一件什么东西交给爸爸。待爸爸离开书房时,一群孩子便蜂拥进去,搜索书桌上的东西。可是书桌上除了一些枯燥的商业文件以外,什么也没找到。他们彻底绝望了……

晚餐时,爸爸微笑着对孩子们说:

“今天你们表现不错,招待客人很热情,所以我要给你们一点奖赏,你们猜猜是什么?”

孩子们一个个兴奋得不吃饭了,就等候爸爸下面的话。

爸爸不声不响地往衣服口袋里摸,摸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摸出来。柯斯佳兄弟姐妹急了,纷纷离开自己的座位,跑到爸爸跟前,把他围住。

这时女教师用法语严厉地喊道:

“孩子们,早就跟你们说过,吃饭时不许擅自离开座位!”

可是这时谁也没有理会她。

爸爸把手伸进另一个衣袋里,又在那儿摸。孩子们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只见爸爸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出一个皮夹来,打开一看,一无所有。他把口袋一个个全翻了过来,依然什么也没有,爸爸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惊叫道:

“坏啦,我把它丢了!”

孩子们一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没精打采地接着吃饭。不过他们心中还怀着一线希望——会不会是爸爸骗他们玩的?

就在这时,爸爸突然从自己的背心口袋掏出一件东西来。他狡猾地笑着说:

“啊,在这里……找到啦!”

他手里高高举着红色的马戏票!

这时候世界上的一切女教师都管不住孩子们了。他们一跃而起,推开女教师,跑到爸爸身边,挥舞着餐巾,又是唱又是跳,有的吊在爸爸的脖子上亲吻他:

“好爸爸!好爸爸!”

这时他们忽然担心,时间可不早啦!

柯斯佳兄弟姐妹狼吞虎咽地把饭吃完,就急忙跑到育儿室换上节日的衣服。

可是他们那位好爸爸却有个不好的习惯:每天晚饭后都要打个瞌睡。

“怎么才能把他弄醒呢?”孩子们心里思忖着。他们故意跑来跑去、跺脚,故意把东西摔到地上,大声叫喊……可是爸爸依旧睡得很香。

柯斯佳一看表——7点整,马戏已经开始,序曲肯定是看不上了,甚至序曲后的第一个节目都可能赶不上。怎么办呢?他和哥哥、妹妹一块到妈妈的房里唉声叹气。妈妈一看就明白了,她笑着叫醒爸爸:

“这是你宠他们的,可别折磨他们啊!”

爸爸起来伸了伸懒腰,吻了吻妈妈……

柯斯佳兄弟姐妹飞也似地下楼,出门,奔向马车,并请求马车夫一会儿要快点赶车……

又过了好半天,仍没见爸爸的影子。这时他们对这位慢性爸爸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恶感。

过了好一会爸爸才来,马车滴嗒滴嗒地慢慢往前走,孩子们的心却像箭似地飞向了马戏场!

5

当阿列克赛耶夫一家走进马戏场时,不光第二个节目已经演完,连第三个节目都结束了。好在他们最喜欢的那几位演员尚未登场,柯斯佳心中的那个“她”也还未出场。

阿列克赛耶夫一家的包厢靠近演员的入口处,他们可以看到后台的情景。只见演员们在那里镇静自若地闲谈。柯斯佳非常佩服那些终日冒着生命危险工作的人们,称他们是英雄。

柯斯佳的“她”是马戏团女演员艾尔维拉。柯斯佳爱恋着她,兄弟姐妹们全都知道这个秘密。所以当艾尔维拉一出场,哥哥便把最好的望远镜给他,妹妹让出最舒服的座位,大家小声向他祝贺。

艾尔维拉在舞台上真像个仙女。待她出来谢幕走近时,离柯斯佳的包厢只有两步远。柯斯佳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竟一下子跳出包厢,吻了一下她的衣裳,然后便急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哥哥和弟弟妹妹们对他此举都表示称赞。坐在他后面的爸爸笑着打趣道:

“恭喜你,柯斯佳,你已经是未婚夫了,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呢?”

看完这场马戏后,便又是一长串枯燥烦闷的日子。好容易熬到星期日,妈妈不准孩子们再出去玩了,因为她不愿让爸爸宠惯孩子。

而马戏场在柯斯佳的心目中,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一天他同一个小伙伴订了个秘密约会:

“你一定要来!不能失约!”

“什么事啊?”

“你来了就会知道的!这是件大事!”

第二天小伙伴来了,两人躲在一间小屋子里,柯斯佳把自己的重要秘密告诉了他:

“等我长大以后,我要当马戏班的导演。”

为了表示决不反悔,他在圣像前庄严宣誓。然后两人讨论了马戏团的节目,还列出了演员的名单。

要成立马戏班,就得进行练习。柯斯佳决定举行一次不公开的家庭演出。

他担任主角,其他演员由他的兄弟姐妹和朋友担任。马戏的内容是一个驯马人在驯服一匹马,然后再演赤发丑角,最后音乐丑角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