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奥斯特洛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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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以笔当枪转战文坛(1)

1930年春天,一辆“急救”车无声无息地沿着街道行驶着。天刚刚下过雨,闪闪发亮的柏油路在汽车的轮子下向后飞驰而去。他们驶向自己的莫斯科住宅。

在拐弯的地方,汽车刺耳的尖叫声使尼古拉哆嗦起来。他那心不在焉的目光凝视着救护车白色的顶篷,脸色顿时显得十分紧张;他默不作声地使劲按着突然作疼的部位。

他在想什么?可能是在构思后来写成的保尔·柯察金的独白:

“……我还要活下去,偏要和那些医学权威的结论较量一番。他们对我的健康作的诊断是正确的,但硬说我已经百分之百失去了劳动力,那是完全错误的。咱们还是走着瞧吧……”

救护车来了个猛刹车,发动机熄了火,汽车晃动了一下,停了下来。

聚拢了一堆人。

有这样一种人,他们专爱看街上所发生的事。“急救”车的外形引起了他们的极大兴致,他们感到看热闹是愉快的消遣,便不惜时间,连上班都迟到了。他们拥挤在那里,两眼无目的地瞧个不停。用一些厚颜无耻的问题纠缠不休。

拉娅对这些人群倒习以为常了,对他们不屑一顾,但尼古拉却受了他们的刺激。他蹙起眉头,催促卫生员快点行动。把尼古拉抬到二楼,穿过一间宽敞的前厅——便是他们的家。

一条破烂不堪的、杂乱无章的胡同,邻接着阿尔巴特山;过路的行人对这些破败的胡同建筑物无不感到惊讶。他们迁入这些胡同中的一条(现已改名为奥斯特洛夫斯基胡同),一家通贵族的私邸,私邸的墙壁有半米厚。

间墙做得十分仓促:用没有抹灰的板条做隔墙,好像一个大棋盘。住宅里挤满了居民,像一只住满了蜜蜂的蜂箱;公用厨房里的喧闹声要到深夜才能平静下来。值得庆幸的是,厨房离他们的住房很远。

房间里有一张古老的铁床,一张古老的呢面小牌桌,一把椅子;还有一张“床”是用箱子和木板拼凑起来的——是给拉娅过夜的。还有两把“椅子”是用木墩做成的。这些都是他们必不可缺少的!他们只有这些财产。

他们在自己的莫斯科寓所度过的第一夜真使人永生难忘。

那天夜晚,他们几乎谈到天亮。

新的生活又开始了。很多事情需要商量,许多话需要彼此交谈。

头几个星期过得尤为艰苦和没有条理。他们的收入不允许她留在家里照料尼古拉。他们还没有把他应领的残废金转到莫斯科来——留给了在索契的奥列加·奥西波芙娜。为了安家而去请求国家救济,奥斯特洛夫斯基不想这样做,他说:

“现在正处于困难的建设时期,还向国家伸手要救济,这对你和我都是一种耻辱,现在我们俩实际上还有能力工作!”

她到上班的地方需要步行一个半小时。每天一大早要给尼古拉洗澡、换床、喂早饭。她每天清晨五点钟起床,六点离家上班。

尼古拉独自一人留在家里。为了不让任何人打扰他,他们把门上了锁。她给他准备了一根细棍,在一头缠上纱布,以便在她不在家时用它代替尼古拉的手扒远处的东西。这是惟一的办法了。这个办法即使对一个健康人也是难以做到的。每次回家时,当她看到他那精疲力竭的脸庞时,无法抑止自己的泪水……

“别大惊小怪,拉尤莎,”他安慰她说,“我并不感到寂寞,我沉醉在幻想中度日,快点一起吃饭吧!”

“我的全部理想即使用十本书也表达不出来。”有一次他说,“我时刻都在幻想着,从早到晚,甚至在夜阑人静的时分……幻想对我说来——是一种最好的锻炼……”

她很快地做完家务事后,便拿起报纸读读。他们从近几天的事件,从国内日新月异的生产情况想到她所在的工厂。

她已经是预备党员了,正准备转正。尼古拉经常帮助她,并为她的成绩感到高兴。“拉娅在工作,像一个党员迅和正确地在成长着,”1930年7月16日,他在写给日格列娃的信中说,“一个崇高的女性,我和她生活得非常好,这在我的生命中简直是极大的幸运。”

“如果妻子落后于丈夫,”他以自己的幽默举止对她说,“这种婚姻将是不平等的,而不平等的婚姻是要破坏幸福的。”

看来,他仍然相信幸福。而这种信心对他说来几乎意味着深信不疑。

有一次拉娅给他大声朗读一本小说。尼古拉躺在高高的、松软的枕头上,全神贯注,一鼓作气地听着。他突然叫她停了下来:

“什么,什么,这个主人公说些什么?”

“我安于苟且偷安的日子,反正总会有一星半点儿希望。”她又一次重复了书中人物之一的对话。

尼古拉用手碰了碰她的胳膊说:

“记得吗?拉娅,我对你说过,我不喜欢‘希望’这个字眼。要知道,从这里已经看得出:希望和混日子实际上是同义词。如果我们在十七年中对某人某事抱着什么希望的话,一切又会怎么样呢?”

1930年4月底,奥斯特洛夫斯基给罗扎·利亚霍维奇的信,很好地说明了他当时的心情。

“亲爱的罗佐契卡同志!虽然我没有力气了,但我能拿笔写。一般说来,我是够痛苦的了,但还有一个痛苦——你是不会有的。我等着你望眼欲穿。要知道,不应该写忧伤的信去证实把我们大家联系在一起的、牢不可破的友谊。够了,我要节省点力气。就这样我的头部受到猛击一次之后,便本能地挺起胸,迎接接班人。因为我刚刚离开索契,就成了形形色色的拳击家练习的靶子;我说——是靶子,因为我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我不想写过去的事,动手术的事和肉体上遭受过多少次摧残。这一切已成为过去。我更加坚强和老练了,而且更勇敢了;其实,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显而易见,我快到斗争的终点站了。

“神经病理学教授们断言——我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这是千真万确的。它是这惊心动魄的八个月赋予我的。有一件事情我最清楚不过了。罗佐契卡,需要尽快挪动个地方,在亲人之间安静下来。亲人是指的谁呢?这就是——我的母亲,拉娅,罗扎,别佳,穆霞,别尔辛涅夫,舒拉,米佳·奥斯特洛夫斯基和米佳·霍鲁仁科。一般说来,具有诚挚友谊的人,是我信赖无疑的。好了,严峻的,使人惊心动魄的时期就要过去。我已经从这个时期脱出了身,保存了最珍贵的东西——这就是光明磊落的头颅,它是摧毁不了的发动机——这是布尔什维克一颗钢铁的心,我的体力还没有消耗到百分之九十九。

“这封信写了整整一天。我必须尽快回到索契,因为我独自一人每天要在这里呆16个小时,再这样下去,我将有面临毁灭的危险。拉娅把全部精力消耗在这个毫无出路的圈子里——她每天最多能睡四个小时。够了……

“热烈祝贺你定居在莫斯科(要知道,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我将生活在这里)。你在这里总是会找到工作的……”

其次,奥斯特洛夫斯基还支持罗扎成为一个党员的愿望:

“关于乌克兰共产党(布)——我还想和你谈谈这件事。劝你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我认为肯定是指日可待的。若不是一个布尔什维克,这就意味着,他不是一个进步的无产阶级先进目标的战士,而你又是一个后勤工作者。我并不是1917年到1920年久经战阵的前线战士。明白吗?没有刚强的布尔什维克的、列宁的党的党证,就不是一个百分之百的生活的建设者,没有这些,生活就会暗淡无光。在这样一个伟大的、史无前例的时代,怎么能生活在党外呢?就是在以后,也离不开党;但是,仍将会有战争。没有联共(布),能有生活的欢乐可言吗?不论是家庭,不论是爱情——什么东西也不能离开意识形态赋予我们的意义深长的生活。

“家庭——有若干人,爱情——是一个人,而党——160万人。只为了家庭而活着——这是动物的利己主义。为一个人而活着——是卑劣的,只为了自己——是耻辱。向前吧!罗扎,虽然可能会遭到打击,有时甚至遭到一顿痛击。握住方向盘朝联共(布)前进,你的生活将充满生机,为什么生活的目的性也就更明确了。但是,这很困难,要记住,为了这些,还必须做更多的工作。够了,我谈得够多的了。

“顺便谈谈健康问题。如果失去了健康,一生就丧失了一切——请看看我吧:我拥有我所理想的一切,但是没有力量——就什么也不会有了。往后,我们一定会见面的。你到我们这儿来度假,就像在自己的第二个家里一样。如果你不想冒险成为一个丧失劳动力的人,你就迅地抛开一切,修整一下一个战士任何东西也不能代替的财富——健康。

“谨致五一劳动节的敬礼!问候大家。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

有一次,在4月的一个夜晚,拉娅下班回家后,他对她说:

“尽快把一切家务事料理清楚!替我抄几页我写的东西。”

她考虑他是指给某一朋友的一封重要信件。她开始推托:比方说,她没有时间。事情确实很繁杂。她12个小时不在家。下班回家后,真不知该做什么好。

“不,这不是信。”尼古拉反驳说。

他给她提出一个要求:

“不要打听你抄的是什么,也不要大惊小怪。我对你惟一的要求——就是要尽可能写得快一些。”

她坐下来埋头抄写。当然,她不再去打听了……只管抄——全抄了一遍。第二天,她把抄的这些材料读了一遍。她还是不明白抄这些干什么。但有一点她是明白的:现在抄写这些东西都是有关他生活里的事情。

听完抄写的材料后,他作了很多修改,然后她在文章中一一予以改正。

从这一天开始,以后的每天晚上下班后,她就动手抄写这些他在她上班时写下的东西。他写在一种打字纸的反面,这些纸是拉娅从工厂带回来的。他们没有别的纸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最初的手稿她一直珍藏着,奥斯特洛夫斯基去世后,她把这些手稿交给了中央国立文学艺术博物馆。

令人惊讶的是:奥斯特洛夫斯基一开始就写了书名。成为他的命运、他的时代的象征的形象首先就出现在纸上。他用这些字写下了书名: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